>
更何况那年的杜钰洲看来,纵然温玉颜是柔弱堪怜的,可是她毕竟是月家的太太,她自己也更曾经是昆曲名伶,怎么也不是弱势群体,总归要比他们这班混江湖的日子更好过些。那笔钱的数字虽然不小,可是换月明楼一条命,还是便宜了他们的;他相信那个数字对温玉颜来说,不会是什么大麻烦。
三天后温玉颜来了,却没拿来钱,只坐在杜钰洲面前垂泪。
时间紧迫,杜钰洲不得不拿出恶人的嘴脸来,威胁温玉颜。温玉颜当着他的面掏出一个雕刻精美的盒子来,杜钰洲隐约认得那盒子当是金丝楠木。
打开盒子,杜钰洲都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原来那盒子里珠光宝气,竟然像极了传说里杜十娘那个怒沉了的百宝箱。
温玉颜垂泪说,她实在凑不到钱,又不敢与公婆言明,只能将自己这多年来积攒的首饰都拿出来。
她的首饰,每一件都是有名头的,除了月潮生从拍卖会上给她买回来的;更有大部分是单独订制的,所以这些首饰几乎都是独一无二的。温玉颜说她原本想拿出去到典当行去换成现金,却怕被人家给认出来,反倒给儿子惹出祸端来,便这样拿出来交给杜钰洲,让他带到外地去自行变卖就是。
杜钰洲拿了那盒首饰,送到外地去卖了,换回钱来都给了徒子徒孙,解了燃眉之急。却没想到这些首饰却还是惹了祸——纵然他是让人带到外地去卖,可是手下那帮小弟有些是压不住性子的,拿这些东西进典当行的时候有显摆的。
没想到月家手眼通天,这些东西竟然被月家不动声色地一件一件又给收罗了回去。
杜钰洲那段日子鬼使神差地一直忘不了温玉颜面上的绝望,便让人悄然盯着月家的动静。安排的人传出消息来,说月家破天价地闹开了,说月家老夫人拿着证物骂温玉颜在外头跟野汉子私通!
到后来连什么“biao子无情、戏子无义”的话都给骂出来,闹到温玉颜险些吞金自尽的地步。后来是月潮生赶回来,仿佛说了倘若温玉颜死了,他也必定不会独活的话来,这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杜钰洲一听就傻了,知道月老夫人拿在手里的证物就是他卖掉的那些首饰——可能事情传到月老太太那里变成:有野男人拿着温玉颜体己的首饰去卖钱,所以这就变成了温玉颜在外私通的证据。
而温玉颜为了护着儿子,不想让月家人知道儿子在外头莽撞闯了祸,所以不做任何解释,甚至不惜自己想要一死来掩盖真相……
-------
【稍后第二更~~~】
15、你是我的命(第二更)
夜色庞大,兰溪独自咬牙向前走着。
脚步无声,发丝和衣衫却都被风猎猎地给吹动起来。她觉着自己的身子化成一柄薄薄的刀刃,只想独自劈开夜色,寻找一点光亮。
听见爹和阿光说的这么些话,知道了爹当年还干过的这样缺德的事儿,兰溪窒闷得真想扯开自己的xiong膛!
是她一直只从女儿的这个视角去看爹,她只看见了爹为人父的这一面,却忘记了但凡混在道儿上的,骨子里或多或少都非善辈的,所以她爹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又有什么奇怪!
原来爹不只是一手造成了月潮生和温玉颜的死,他更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带给了他们那么多为难…绮…
】尤其是温玉颜,尤其是这个可怜的女人啊!
·87book】她生前在月家得不到善待,她后来又要面对丈夫背叛的流言,儿子又桀骜地离家出走而去……
·书】她一个弱女子独自背负这些已经够沉重了,凭什么还要去面对她爹厚颜无耻的勒索啊酢!
·屋】甚至,为了这勒索,她还不得不背负着在外私通的恶言,而不能为自己辩白。
身为这样的人的女儿,她杜兰溪还有什么脸去爱人家夫妻的儿子,还凭什么奢望着与他们的儿子共度此生?
她还怎么有脸去面对那一对已经在天上的老人,啊?!
兰溪在夜色中独自孤勇地走,与每一缕逆向而来的风相撞,撞得满颊刺痛,却都抵不过她心里的疼。不知走了多久,沿着狭长拥挤的小街一直向前,直到手指头都麻了。兰溪这才垂头看手里。
——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紧握着一只酒瓶。
她的手指就握在瓶子的细颈上,握到手都麻了。
兰溪停下脚步,站在无人的拥仄小街上,仰天用力地呼吸,使劲地挡住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
这酒瓶子很可能是她在爹的房门前,听到愤懑处下意识随手拎起来的,可是她竟然就这么握着她一直走出门来,直到走到这么远了才刚刚发觉。
这足以证明,之前的这一大段路,行走着她几乎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是在一直不停地行走,却已经失去了灵魂。
空气刺入肺叶,针扎一样地疼。她大口大口地张嘴呼吸,然后警告自己:杜兰溪,你给我打住!
当行尸走肉是能暂时逃避现实,可是怎么能解决问题!
杜兰溪你给我挺住,越是疼痛难忍的时候越是要忍,越是不想面对现实的时候你越得给我睁大了眼睛看好了!
兰溪咬紧牙关,猛然挥舞起手中的酒瓶,将它撞碎在路边的电线杆上。
哗啦一声,只剩下她还握在手中的细颈。
敲碎了玻璃瓶,就像敲碎了自己想要逃避闲适的梦。纵然现实就像手中仅剩的这些玻璃碎片一样参差嶙峋,就算要让它刺进自己的皮肉,也要挺住!
。
“杜兰溪,你要干什么!”
就在兰溪正定定垂首望手里的玻璃瓶子残渣的时候,夜色里冷不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她的手腕就被狠狠攥住,然后另有一只手伸手成刀,硬生生切中她手腕,将她手中的残存玻璃瓶打掉!
兰溪惊得叫出了声,“啊,谁!”
回眸抬眼,望见那张在夜色灯光里惶急得苍白的英挺容颜,兰溪赶忙调转开目光,不敢多看。
“怎么是你?”正是月明楼,“你要干什么?”
兰溪用力甩着手,想要甩脱他在她手腕上仿佛要捏碎骨头一样的钳制,“你放开我!”
这一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这一刻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就是他啊……
“杜兰溪,我再问你一遍:你要干什么!”
月明楼却凛然之色不改,一径死死攥着兰溪的手,冷冽地追问。只有他手指压抑不住的一点微微轻颤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惧。
兰溪再抬眼望他,努力压制心底涌过的潮,“月明楼,我不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再说我干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又关你什么事?”
“你给我闭嘴!”
月明楼凤目里寒光毕现,手指越发捏紧,仿佛真的要一下子生生捏碎了她的腕骨才肯罢休一般,“杜兰溪,你最好乖乖回答我的话。如果再有一句违逆,我不保证我会对你做出什么来!”
兰溪一颤。
“杜兰溪,我问你第三遍:你该死的手里攥着个摔碎的酒瓶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说!”
兰溪惊得愣愣望住他——原来是他以为她手里攥着个摔碎的酒瓶子是要伤害她自己,所以他才这么满脸苍白地跑上来狠狠攥住她的手腕么?
“说,你说啊!”
他向她垂下头来,两人近在咫尺,四目决绝相对,“杜兰溪我警告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敢伤害了你自己——我发誓,我会拉着所有该死的人给你一起陪葬!”
兰溪心底所有的情绪全都再压抑不住,她望着他笑起来,仿佛他刚刚给她讲了一个好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