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传来，动作虽小，可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尖上！本不想去看，可大脑却不听使唤的用余光去瞄着。厚底的龙靴一步步靠近，当年那是我的最爱！
我拼命地眨巴着眼睛，不能哭，曦锦，你若是现在哭了，你就是个懦夫！不知不觉手中的力道增大，不是在洗衣而是那发泄，三年了，为何此时过来？我不稀罕，不稀罕！
“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李德全说着，又向我走了几步。
李谙达，若是你自己过来，我曦锦一百个愿意，可是，你的身后还有他，我便什么都不愿说了！
“李德全！”康熙喝斥一声。
我轻笑，还是那么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语气，不怒而威的语调，让人不敢否认，不敢忤逆！
康熙缓步走近，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瓜尔佳。曦锦，在哪？”
“死了！”平平静静的道出，仿佛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可心里却是波涛汹涌，浪潮一波接一波的传来，他在问我，用那样冰冷的声音问我，他一定还在生气！
眼角的余光告诉我，在听到‘死了’两字时，康熙正欲走来的脚步有了一丝凌乱…
“为何没有人告诉朕？为何没有人告诉朕？”康熙悲痛的怒吼，哪有的声音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隔断了呼吸，痛不欲生！
你还知道有曦锦这个人吗？当年你是多么狠心的说出那六条惩罚，让我生不如死！
“皇上，您息怒，龙体要紧啊！”李德全忙上前扶住康熙。
我依旧稳如泰山地坐着，三年，我的变化竟如此之大吗？我就在这里，却没有认出我来，或许吧，在这样的环境下，三年，有谁是不变的？苍老了的，不止是身，还有心！
“把管事的关到宗人府，为何不告诉朕？”凌乱，气愤，仅仅一刻，稍后，又是一派的帝王之气！
“死了一名辛者库女奴，就如同死了一只猫狗，甚至连猫狗都不如！这样芝麻大的事情岂用上报？”
康熙一把推开李德全，紧步走到我跟前，缓身蹲下，伸手抬起我的下颌，我放下手中的衣服，与他对望！
康熙的手在轻轻的颤抖，嘴角抽动了几下，眼睛里充满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是惊喜？是怜爱？是心疼？还是愧疚？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睛里除了冷漠还是冷漠…下一刻，康熙的眼睛变了，充满着柔情，温热的手指划过我的脸庞，闭眼之间，我看到一滴清泪落下…
139章：她人自诉
“姑娘！”半晌，李德全惊呼一声，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变成这样！
“那你是谁？”低沉的声音，却字字清晰，不容反驳。
“一具躯壳！”我故作平静的回答，我在怨恨，我在赌气，即使你知道又能如何？杀了我吗？那也正是我想的！
“你…”康熙有些气结，用力平复着呼吸。我瞪大眼睛回望着他，你生气啊！杀了我啊！
“告诉朕，她是怎么死的？”康熙转手捧住我的脸，眼睛一动不动，不在乎我的挑衅，像在凝望一件稀世珍宝那般！
“冻死的！饿死的！病死的！”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波澜起伏，可眼睛却出卖了自己，它无声地透漏出我的恨，我的怨！
“是寒冷，对吗？她的身体，是受不住冷的！”
“不！她疯了！活活给逼疯的！”压抑着心中的颤抖，我是要疯了，我也真希望我疯了，疯了，也便解脱了！清醒，才是最痛苦的！
“告诉朕！告诉朕她的委屈，她的无奈，她的痛苦…”康熙松开手，拉扯着我站了起来，为我擦去眼角早已偷偷落下的泪…
“自己去看吧，别人说的，你不会信！”转身，蹒跚地向房间走去，稍愣了片刻，不知是谁从后面扶着我，我轻轻推开，不需要！
‘咣当’一声，那破旧的房门被打开，潮湿的感觉扑面而来，比起外面的寒冷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冷的房间里，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我站在门口，背靠着门板，双腿开始打颤，咬牙坚持着，冷汗涔涔而下！
进了门，康熙足足愣了一刻钟，他大概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这间随时可能倒塌的房屋里，墙壁向外扩张，撕开长长的口子，趴上望去，可以看到墙外长长的甬道。一张残床，随手一晃便会吱嘎作响，有时我便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当我醒来时是在地上睡着？
康熙迈腿向里走去，手拂过床上唯一一个又薄又破的被子，吸了下鼻子，哑声问道：“这么冷的天，她该怎么睡啊？”
“她没有睡过！整夜整夜地抱腿坐在床角，她说太冷，她的腿好疼！”
康熙望着我，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我却能感觉到那灼灼的目光，由我的脸一点一寸的向下移动，最后停在我的双腿上…
一盆清水，一把磨得不能称之为梳子的东西放在桌上。
康熙缓缓地拿起梳子，仿佛拿起的不是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梳子，而是沉甸甸的哀伤！
望着那一盆清水，康熙的眼睛眯在一起，“为何要放盆水？本来便冷，岂不更冷！”
“她说，虽然她老了，可是她还没有出嫁，一个女孩子，怎能没有镜子？”
定眼望着康熙，他的手明显一抖，‘砰’地一声，梳子掉在水盆里，浆出点点水珠，晶莹而透明…
扯唇轻笑，这样就受不了了吗？
“那年冬天，她刚站到院子里，那群人便像山贼一样扒光了她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她们说她的衣服很好看，上身雪段下身云锦。她们说一个为太监洗衣的女奴不配穿这么好的衣服。
她们骂她是瘸子，是狐狸精。说她没了阿妈，没了姐姐，连祖宗都没了，连地上的蚂蚁都不如！她们说她身上的这身衣服便是你的丧服。
她的饭菜总是最少的最冷的最难吃的，甚至她会在碗里发现蟑螂。我清楚地记住她第一次发现蟑螂，都已经咬了一半了，头在口中含着，身子在筷中夹着，有苦又涩，她吐可好久，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我风情云淡的说着，不时露出笑容，我该是怎么过来的？
“不要说了！”康熙扶着桌子，大声吼出。
“她当时恶心极了，太痛苦了！她只想为什么不是毒药…”
“曦锦，不要再说了！”康熙大跨步走到我面前，伸手一把揽我入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那样的悲伤，让人从心底里发苦！
140章：怨恨拒绝
“皇上请放手！奴婢身子贱，弄脏了龙体，奴婢担待不起！”口上虽是这么说着，可语气中的埋怨、不满与挑衅毫不掩饰！
“曦锦！朕知道，你在怨朕，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剜朕的心…”康熙不理睬我的语气，忙收了收手臂。
“请皇上放手！”
康熙环着我的手臂有了稍稍的放松，低头看着我，双眉紧蹙，神色凝重！
趁着他愣神的空挡，使劲推开他，迅速躲到一旁。
“皇上请自重！”见他正欲跨步向前，我大声喊出。
“曦锦！不要这样，朕什么都知道了！是朕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那么大的委屈，朕还怨你，曦锦，都是朕的错！”
向后踉跄了一下，不知是因为腿的疼痛，还是康熙的话！他知道了！是怎么知道的？一代帝王向我认错？是该喜还是该悲？是应顺从还是该坚持？他已经为我的骄傲铺下了台阶，可是，我要下吗？
“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像奴婢这样不干不净的女人就更不值得皇上如此了，请回吧！奴婢恭送皇上！”说着，弯腰下跪！若下了这个台阶，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是乾清宫宫女还是一宫之主？我不能冒那个险，我宁愿呆在这里累死、冻死、饿死，我也不要成为一宫之主！
“说的是什么话？在你眼里朕就是那样的人吗？你以为朕会在乎这些吗？朕若想要那样的女子多少没有？可瓜尔佳。曦锦就一个！若多的话，朕又因需如此？”康熙急口道出，语气中似有焦急似有微怒。
呆呆地望着他，可泪珠子却滚滚而下，“这里没有曦锦，她已经死了！”
若世上有几个瓜尔佳。曦锦，我又何须为难？又何须痛苦？又何须不忍？又何须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