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旦笑,很少这样从心底发出笑意:这一刻,他觉得很幸福。
☆、皇陵
农历二月初十,春分,孙皇后忌日。
冯淳一大早准备了两乘轻软小轿,带着四名太监候在毓正殿外。
苏小陌和裴旦手牵着手出来。裴旦先让苏小陌上了后面的轿子,自己才在前面坐了。
轿子中的苏小陌神情萎靡,头往后一靠就开始打盹,正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乡,轿帘被人一撩就起来了,明亮天光照进,刺得他眼睛一疼。
裴旦精神奕奕地坐在旁边:“小懒虫。”
苏小陌快疯了。他已经连续两天没睡好觉了,裴旦夜夜跟狼似的,要了一遍又一遍,白天还要腻在一起。
裴旦见苏小陌不搭理自己,伸手将苏小陌靠在轿子上的脑袋揽进怀,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你怎么天天犯困?”
苏小陌被摸得睡不着,烦燥地打掉裴旦的手:“别碰我。”
裴旦也不生气:“行行,不扰你睡觉。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苏小陌从始至终眼睛都没睁开过,听见裴旦这样说,才放心睡去了。
梦中杂乱地出现了很多画面,有宋适,有裴旦,还有裴珍,甚至还有圣上。七七八八,毫无头绪,就是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让他觉得害怕,梦里还有人一直在叫他“小陌、小陌”。苏小陌嗯了一声,睁开眼,就见裴旦正低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瞳黑得格外动人:“做噩梦了?”
苏小陌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一个好好的世袭候爷,待在自个儿的将军府里,仰仗着父萌,本该吃喝不愁、万事不操心,天天过自己的逍遥快活日子,现在摊上这么个主儿,不仅不逍遥,现在连睡觉都做起相关的噩梦了!
苏小陌直起身:“你干嘛坐我轿上?”
裴旦:“出宫了,我就来了。”
苏小陌:“谢谢你还记得宫里不能乱来。”
裴旦:“我无所谓啊,关键是你嘛。”
苏小陌心里烦,怕再说下去惹裴旦不高兴,于是吸了一口气,挑了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初春嫩草发芽,皇陵外的路上长满了嫩绿色的各种草,还有些零星的白色小花,空气中飘着一股泥土的清香。
他心中稍静,问道:“快到了吗?”
裴旦嗯了一声,看了苏小陌半晌,道:“你刚才烦什么?”
苏小陌叹了一口气。
裴旦皱了皱眉:“嗯?”
苏小陌看了裴旦一眼,慌忙将视线挪开:“我说了你要生气的。”
裴旦:“我不生气,你说。”
苏小陌摇摇头:“你会生气。”
裴旦靠近:“你不说?”
苏小陌警觉地往后移,但轿子本身空间狭小,他又能移到哪里去?被挤在轿子与裴旦的怀抱中间,进退维谷:“也没什么,就是宋适的事。”
裴旦刮了刮苏小陌的鼻子:“你撒谎一点都不高明。”
苏小陌偏偏头,笑了笑:“好了,一会儿就到了,别闹。”
裴旦看着苏小陌,目光贪婪:“你多对我笑笑,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苏小陌深深吸了一口气:裴旦有时候真让他觉得沉重、喘不过气。
裴家的皇陵建在山中,将整座山掏空了放进棺木、陵台、兵马俑……入口在山腰上。有专人镇守着,被冯淳出示的腰牌震慑后,乖乖地站回了原地。
裴旦牵着苏小陌下车。
皇陵内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因此冯淳与四名跟来的太监都守在了门外。先是一截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壁上燃着火把照明,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眼前便霍然开朗,整座偌大的皇家陵暮便展现在眼前。
数以万计的兵俑与石马、战车,簇拥着中间的白色石台,台子上有数百阶梯,梯上才是白玉做成的棺木。
苏小陌被裴旦牵着穿行在兵马俑中,只见这些兵俑个个神情惟妙惟肖,身穿铠甲,手中执戟,无两个相同者,不禁深深感慨这一间皇陵不知要耗费多少人的心血。正感慨间,忽听前面裴旦莫名其妙来了句:“待我死后,也要与你同葬。”
这话听着多刺耳多冷场?
他才二十多岁完全不想死啊!
苏小陌真是不明白裴旦脑子里天天转的都是什么,大约两个人本就不是同路人,所以沟通起来也特别难。
走到台阶边,苏小陌累了,两条腿发酸,就提议歇一歇。裴旦笑了笑:“好。”
苏小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伸直了双腿,抬头望了望高高的穹顶:“这墓建得真气派。”
裴旦:“你喜欢,将来咱们建个更气派的。”
苏小陌:“……”
裴旦也不顾那么多了,蹲□坐在苏小陌旁边,转过头就亲了一口。
苏小陌擦着口水:“你不看场地啊?这可是坟墓。”
裴旦:“就因为是墓地,我娘的墓地,所以要她看见。”
苏小陌心里又感到那种沉甸甸的感觉:“裴旦你别这样。”
裴旦:“哪样?”
苏小陌舔了舔嘴巴:“就是……这么亲……还有这些肉麻的话,别说了。”
裴旦:“为什么?”
苏小陌:“我有压力。”
裴旦:“那很好啊,有压力代表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了。”
苏小陌:“算了。”
裴旦笑嘻嘻地去扯苏小陌的脸蛋:“休息够了没?”
苏小陌点点头,两人又往上走。
百余来个阶梯,两人一路并肩走来,一灰一白的身影渐渐行至石台最高处,那里是一片方形的开阔之地,中央有一枚一人来宽的石棺,棺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棺前放着一块石碑,上书“孝成靖肃庄慈哲懿扶天赞圣敬皇后孙氏”。
苏小陌本不愿再上前,被裴旦固执地拉上去。裴旦一撩袍子跪下,磕了一个头,又转身拉着苏小陌跪下。
裴旦道:“母后,这是苏小陌,就是你以前见过的儿臣的伴读。”
苏小陌:“……”
裴旦:“您常说喜欢的东西就要自己动手去抢。儿臣谢母后教诲,儿臣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儿臣也觉得,自己是抢得过来的。”裴旦看了苏小陌一眼,笑了笑:“我把他带来了,您看看,是不是也很喜欢?”
“儿臣长这么大,除了母后,就只得了这一个人真心相待。儿臣也不求多的,只求母后在天有灵,保佑儿臣能与他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八个字重逾千字,听在苏小陌耳中无疑一道震天响雷:“裴……不,殿下……”
“如果实在做不到,”裴旦盯着他,打断了他的话,“那就让他一生一世陪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生要如此,死、也、要、如、此!”
苏小陌被那目光锁住,仿佛浑身被铁链缚住一般,只觉得动弹不得,稍有挪移便会有尖针刺身。他嘴里发干:“我……”
话未说完,耳边忽听得落地声响,转头看去,只见台阶之上,不知从哪里跳上来四名黑衣人,个个用黑布包得像只粽子,只留了两只眼睛在外面。
苏小陌被四个人手里拿的刀剑唬住了:“你们是谁?”
那四人对视一眼,一人道:“要你命的人!”
话音一落,便提刀欺上来。
裴旦将苏小陌拉至身后,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十八影卫如蜂蝗般涌上围住四名黑衣人。
苏小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