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要提起这三个字,就能让她为之犹疑。 从孟夏迁移到仲夏,关系确实是紧密了不少,再加上揭开了九年的记忆, 就越发独特。 符与冰对于赵戈来说, 已然是一个最难以忽视的存在。 但关系有好几种。 友情、亲情、似友似亲。 关系之中, 情爱是最让人意外的。 从未体会过, 也从未想到会落在符与冰和她身上。 由是全身心都是慌乱的,赵戈的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 乱碰着撞向符与冰手上的戒指链。 一看就想起之前他让她含着十字架的赌约。 忽然恍然,看出一条若隐若现的路。 路从孟夏开始铺起, 到处都是沸腾的陷阱。 发觉时,心已经乱了。 木桌上的八个字像是在扎着人的眼睛。 时间仿佛又倒转回昨日,那个嘴唇被重重蹭过的瞬间。 可这回,总不能再让他出去。 昨日出去, 今日进来, 如此往返。 越往返越显得她心如软泥。 太过纵容。 幸而符与冰率先开口。 “阿姐,我先回去换衣服。” 这句话落下,心口一直提着的气终于往下沉。 还没完全沉下, 又被符与冰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打回嗓子眼儿。 “阿姐既然知道我的心意,能不能...好好想想。” 人走摇铃响,赵戈的视线一直定在门外。 雨已经停了,可嗓子眼儿却还憋着气。 不敢沉下。 让她想什么? 是想那八个字,还是反省自己过分的纵容。 是思索没来由的以下犯上,还是思索他眼神的意味。 不敢想,一想嘴唇就发凉。 十字架坠在符与冰的戒指链上,却也坠在赵戈的唇齿之间。 如此一深想,才觉得符与冰这人过于深沉。 十字架、宣纸上的字,还有那些让人心疼的眼神。 一个一个连在一起,吐着冰气笼罩在半空中,让人不得不时刻念着。 额头上像是被一张无形的黑符给贴上。 黑符上写着三个字。 ‘符与冰’。 这三个字完全不给人喘口气的机会,说是让她想想,却压根没给她理清头绪的时间。 夜幕的细雨一来,他又来了。 符与冰收起黑伞走进来,带着股轻车熟路的劲儿。 说是来守着她的。 “阿姐,最近会有人来找你,我放你一个人待着不安心,至少最近两天,让我在你身旁守着。” 他说得真诚。 赵戈盯着符与冰眼中的墨色,一下没找到理由反驳。 只能反问。 “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你说要陪着我,可夜色已深,你不回教堂睡,难不成睡我观中?” “好。” 符与冰答得理所当然。 理直气壮到赵戈的话哽在了喉中,有种被反客为主的感觉。 “观中哪有地方给你睡?” 符与冰没有应声,他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链,眼神无声看向了起居室。 起居室的门露出一条缝隙,晃着光影。 赵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缝隙,立马在蒲团上坐直。 “胡闹。” 符与冰勾起唇角。 笑得有多纯澈,话就有多浮沉。 “阿姐若是不想让我睡床榻,地板也是好的。” 赵戈皱起眉,怀疑这人是在开玩笑。 但符与冰真就像是秤砣一样压在了观中,完全没有挪动的痕迹。 赵戈和他坐在桌子的两侧互相望着,门在风中晃,门外的细雨吹进来,带着清新的草木味。 符与冰像是不会累,一边盯着她一边说话。 平日里见他对外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冰冷模样,为何到了她这儿话就变得如此多。 像是要把这九年没说过的话都给补上。 偏偏他说的又是有关这九年的话。 赵戈不可能不想听的话。 由是屏声敛息地和他聊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流逝。 同时还小心翼翼地找着话语里的气口,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请他回去歇息。 “阿姐,你还记得我们被泡在冰水里的那段日子吗?” 符与冰看着赵戈。 “我们两个人被泡在水里,泡得脸都紫了,眼睛还蒙着绷带,就跟死尸一样被锁在淌着冰水的水库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没有感觉。 但每一个字都敲在赵戈的心上。 敲在了让人望而生惧的回忆里。 他这么一说,那些附在骨子里的感觉开始往外爬。 厚重的绷带缠在眼上,手腕被烤在池子旁的锁链上,水库里的冰水一点一点变多。 水里沉浮的就只有她和符与冰。 皮肤被泡到发胀,血液不断从手腕和脚腕往外流。 水先是小范围的被染红,但很快就被不断往上涌的水流吞灭。 耳边只有水湍急流动的声音。 一开始还会尖叫,但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水逐渐淹没嘴巴、鼻子、眼睛。 符与冰的声音把人拉回湍急的回忆里。 “现在想起来,阿姐和我能活下来实在是个奇迹,我们那时候还那么小,还那么怕疼。” 他笑起来。 仿若他现在就没了痛觉一样。 赵戈看向符与冰。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现在不疼了。” 符与冰笑着。 “日子是熬过来了,如果我还是那个怕疼的小孩儿,怎么可能熬得过这九年,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再次站到阿姐面前。” 赵戈看着他,眼神紧缩。 不知道为什么,符与冰的每句话都按压在她的心上。 一按就是一阵酸疼。 正是因为跟他一起经历过,才知道他这些话的分量。 “阿姐,我上次跟你说过,那些日子我是靠着念想熬过来的...” 符与冰看向赵戈。 “一开始我的念想很简单,就是想活着再见到你。” “后来越长大,人世间的罪罚都往身上砸,念想着念想着就变了味,镀上了欲望。” 符与冰身体前倾,眼神认真。 “但我绝不是因为被鬼迷了心、眼里只有欲望,我真的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