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有点莫名其妙,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快步走到自己面前。
男子看起来不到三十的样子,虽然笑着,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见向日愣愣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自我介绍道: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你好,我是阿岚的堂叔。”
他说着从胸前的口袋取出一张名片,递到向日面前。
向日默默地接过名片,上面写的名字是何青九,职位居然是某公司的董事长。他重新抬起头看着对方,也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向日。”
何青九主动把手伸出来,跟向日握了握手,又说:“你大概不记得了吧?在家父的葬礼上我们见过一面。之前早就听阿岚提起过你了,我可以叫你阿葵吗?”
向日看着对方的脸,想到他可能就是休息室里十几个中老年人之间那唯一的一个年轻人。越看他越觉得眼熟,然后忽然又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在列车上试图把他从何岚身边拉走的那个男人。
“那个,这里难道是在北京?”向日问。
“没错。”
“请问……是您救了我们吗?”
“不如我们坐下来谈吧?”何青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着庭院里的石桌说,然后不等对方答应就回头对两名保镖说,“我跟阿葵聊一聊,你们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是,九爷。”两名保镖异口同声道。
何青九回头对向日优雅一笑,把手向外一摊,颇有绅士风度地示意向日先走。
虽然心里有些忐忑,向日还是走到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冰凉的触觉让他浑身打了个冷颤。对方注意到他的反应,居然很贴心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他身上。
“你受伤还没好,要是又添新病,阿岚醒来知道了,不知道得多心疼呢。”何青九打趣道。
向日被他话里暧昧的语气说得脸上一热,颇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但想到何岚现在不知道怎样,便连忙追问:“何岚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刚才去看他了,现在还昏迷着呢。虽然暂时死不了,但是能不能醒过来就听天由命了。”提起何岚的伤势,何青九立马敛起笑容,“那小子实在是太冲动了……”
听天由命?
向日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对方的意思是,何岚可能永远醒不过来吗?
“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想起当时对方嗜血的表情,陌生得就像另外一个人。
“是因为那把玄血剑。”何青九解释道,“这是我们何家祖传的宝器,也只有何家的后人才能使用。这把剑里封印着上百名剑士的鬼魂,威力无穷,但一旦使用不当或者内心稍微不坚定,就容易被这股力量反噬……”
见对方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何青九又转口安慰道:“阿岚那小子的命比蟑螂还硬呢,我看着他从小到大,哪一次受伤之后不是原地满血复活的?你放心,这一次他也肯定会没事的。”
听了他的话,向日还是非常担心。他亲眼看见何岚用剑把自己的腹部贯穿,流了这么多血,现在还昏迷不醒,怎么可能没事?
“对了,我还没为打晕你的事道歉呢,对不起。”对方又说。
“哦,没事,是我自己……太激动了。”
想到自己当时抱着何岚不放的幼稚行为,向日不由得脸上又是一热。
何青九见向日颇不自在,便岔开话题:“说起来,有个人知道你受伤之后很着急,让我等你醒了马上就联系他。我想,你应该很乐意跟他聊两句吧?”
“是谁?”
他实在想不出他跟这位刚见面的何家九爷之间有什么共同的熟人。
“待会你就知道了。”
何青九故作神秘,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接通了之后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在干什么呢?”
他说着话时已经敛起脸上的笑容,但声音却比刚才还要轻柔。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回答道:“没错,他醒了。”
说着便把手机递给向日。
“你好,请问你是……?”向日接过手机,有点忐忑地对那头的人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然后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怎么,不是过年的时候才见过面么?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小少爷?”
听见这个称呼向日才反应过来,竟然是慕锦。
说起来,向日跟慕锦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他甚至已经想不起对方长什么样子了,倒是后来在山上救下向日的那只雪人让他印象更加深刻。
“啊、抱歉,原来是你啊。”向日连忙说。
“你现在没事吧?九爷有没有欺负你?”
听对方的口气,他跟这位何家九爷似乎很熟?
向日抬头瞄了何青九一眼,发现对方仍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好像在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行似的,竟有点心虚地避开对方的目光,说:
“……我没事,谢谢。”
说来也奇怪,向日到现在还不知道慕锦的真正身份,但后者对他倒好像了如指掌似的,上次让雪人救他,这次他受伤又这么关心,这个慕锦到底是什么人?
“你没事就好。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对方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外婆已经被朱家的人接回去照顾了,现在身体已经大好,你不用担心。”
向日有些疑惑,记得自从外公死后,朱家的其他亲戚就很少再跟他们来往,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又冒了出来?
接下来慕锦又说了几句,最后开玩笑似地说:“你记下我的号码,要是九爷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
向日挂上电话后,何青九见他脸色苍白,明显虚弱的样子,便劝他回房休息。
后者却摇摇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他,说:“九爷,我想见何岚。”
*
糊着砂纸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向日几乎下意识地想闭上眼睛,不敢看屋子里的情景。
里面很安静,飘着淡淡的檀香,跟他刚才醒来的房间布置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屏障和帷幕之外就只有尽头的一张床,偌大的房间显得空空落落的。床的帷帐垂着,隐约可以看见躺在里面的人影。
“婆婆让我们不要打扰阿岚,你看一看他就好。”何青九在一旁提醒道。
但向日现在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呆呆地往房间尽头的床走去,眼前出现的是那天何岚满身满脸都被鲜血沾染的样子,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好像指尖还沾染着对方温热的血。那种无法挽留对方生命的流逝的无力感又重新浮现,几乎让他窒息。
向日走到床边,愣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拉开帘子。
何岚安静地躺在里面,浑身上下缠满的绷带,脸上呈现一直没有血色的苍白,要不是胸膛上微弱的起伏,简直就跟尸体一样。
向日几乎是跪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双目紧闭的何岚。
明明就在前不久,这家伙还整天没心没肺地笑着,整天逗弄自己,整天蹭自己的车,怎么一下子说受伤就受伤,现在躺在床上就跟死人一样?
向日看着他,只觉得好像吞了一大团棉花,胸口堵得难受。
他伸手帮何岚擦擦额角的冷汗,蓦地想起在那场战斗的最后,自己把失去知觉的何岚抱在怀里的感觉。那时哪怕有十几个人来拉他,他也不肯离开他身边。当时他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来阻拦,他也要留在他身边!
确认这种想法之后,向日猛地把手缩了回来,就像被自己吓到了似的。其实上次何岚向他告别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此有所察觉,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这份感情,经过日积月累的积淀,在自己心里早就超越了友情的界线。
他又想起上次告别时那个差点成真的离别吻,想起何岚认真的表情,那家伙肯定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而他之前居然迟钝地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如果那时他们能勇敢地吻下去,现在的一切是否会改变呢?
向日跪在床上,望着静静地仰躺着的何岚,竟神差鬼使地想完成那个未完的吻。
他失了神似的,完全忘记身后还有人,就把脸朝何岚的唇贴近,在近得几乎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嘎吱一声被打开。
向日被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重心不稳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回头一看,开门进来的竟然是之前见过面的阿魏。
她站在门口,朝里面的人欠了欠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