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谈的就是个生意,你想无本万利,想得太美了些,谈得拢就成,谈不拢就请回。”
重宵走近景彻,伸手抓住景彻的手腕,才抓住,就被他挣脱了开来,只是互相对视着,谁也都不让谁。最后,僵持了一会儿,重宵才终于放弃了似的,拂袖转身便离开。
“师兄……”
待重宵走到门口的时候,景彻在他的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重宵的脚步顿了顿,不过,没有回头。
“你对我,可是利用?”
许久不闻声响,听着那些许的,不甚清楚的风声,也许混着重宵一声短促的叹息,也许什么都没有,是或不是,都已经随风而去了。
半个月后,百里芜弦回到了逸嵋渊内。
铅灰色的天空,肃杀的云,朱砂色的冷杉直指天空。通往逸嵋渊内的是一层层木栈,木栈下清浅的积水,偶尔能看见鱼仔或者是小小的水蛇游过。
百里芜弦在殿首坐下,殿内,众部下一齐单膝跪地。
这是两年来,斋主第一次坐回这张椅子上。
豹螭,良弓分别跪于殿堂二侧,率众人恭迎斋主。
百里芜弦在椅上坐的不羁,左手中指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个蜂尾状的铁指环,蜂尾处恰好盖住了半个指甲。此时看他,衣冠华丽,倒已经有了一派之主的模样,只是神色还是懒懒的。他的眼睛缓缓扫过堂下众人,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
“我不在的几日,辛苦大家了。”
豹螭,良弓等人道:“属下惶恐。”
“十里斋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数年,今日,磨好的宝剑也该出鞘了。”百里芜弦笑着慢慢说道,一面又看着众人的表情。
果不其然,堂下部下与弟子互相对视了几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有人大笑出声,有人摩拳擦掌,还有几个人互相捶了对方一拳,笑了出来,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是时候了。
果然如预想中的一样,百里芜弦满意地往椅背上一靠,道:“我听闻,再过几日,凤阳江家要举办论剑大会。”
“斋主,去吧。”堂下有人说,渐渐的,随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去吧!老子几年不打架,手都痒了!”
“哈哈!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
“让十里斋重振声威!”
“咳,”百里芜弦轻咳一声,堂下立刻鸦雀无声,只听他道,“我想了一下,去自然是要去的……”
一阵欢呼。
百里芜弦冷冷一笑:“……只怕人家不会给我们这等邪魔外道下帖。”
听了这话,堂下先是安静了一阵,忽然有一人喊道:“他们敢!”
“对!他们敢!”
“豹螭。”
豹螭跪下听令:“公子。”
“若是凤阳江家那儿没有给十里斋下帖,就去沿路把给所有门派的帖子拿来,给弟兄们撕着玩儿。”
“是。”
第十四章
凤阳江家广发英雄帖,谁知送到半路英雄帖悉数被人劫了去,第二日,江家听闻十里斋放出话来,若不邀请十里斋一同赴会,便要今后的论剑大会再也办不起来,江家只要送一张英雄帖,他们便劫一张。
此消息一出,天下大乱。
沉寂数年的十里斋终于重现江湖了,而且传说中的瞻玉公子竟然就是江湖百晓生百里芜弦!
这一时间成为了江湖上热议的话题,而且竟有大部分人都希望十里斋能出席这次论剑大会,也好让众人一睹以往难得窥见的百里芜弦的模样。
主持这次论剑大会的江家江若烨无奈,只好又拟了一份英雄帖,差人往逸嵋渊送去。
筑云庄自然也收到了这次论剑大会的英雄帖,半个月前便出发前去,至论剑大会的前一日才到凤阳。因景彻的父亲景延生前与江若烨曾是结拜兄弟,论辈分,景彻需要喊江若烨一声“大伯”。所以筑云庄此行受到了极好的待遇,行馆也是定在江家,并不安排在别处。而此时,重宵正带着景彻与狄苑等一干弟子,坐在凤阳的酒楼里,重宵与景彻从成亲那日一直冷战到现在,只有狄苑在两人中间不停地打着哈哈,其余弟子有的顺着狄苑的话笑笑,有的是大气也不敢出,气氛诡异极了。
因这次大会,现在凤阳里来去的都是武林各路人士,凤阳的小商小贩开始卖一些当地的特产或是纪念品什么的,准备趁此机会好好赚一把。
“听说了没,这回十里斋也来参加论剑大会!”邻桌有一人说,看服饰,大约是武当派的。
另一人不屑地摆了摆手:“早知道了,你消息来得也太迟了些吧。”
“嘿嘿,”那人看上去是个小弟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师兄,我才入门派,什么都不大晓得,还要师兄多多提携。”
那师兄用手拍了一下师弟的头:“知道就好!”
“那师兄你看,这次夺魁的会是武当吗?”师弟摸摸脑袋,还是一副傻呵呵的样子。
“小声点!”那师兄低下头四处看了一眼,又把头上的帽子扶扶正,低声道,“我这回,听师叔说了,武当派这次就是来看个热闹的。”
“啊?”
“你知道什么,这一次估计夺魁的不是筑云庄就是十里斋,一个新起势力,一个歪门邪教,师叔说,看他们争去吧,轮不到我们的事儿了。”
“哦~”像是失望似的,小师弟低低地嘟囔着,“早知道就不来了……”
又是一巴掌拍在后脑上,还是那句“你知道什么”,那师兄说:“这一次是江湖百晓生,也是十里斋斋主瞻玉公子第一次露面,千载难逢的机会,有多少人想来看看这个集江湖两大传奇于一身的人,巴望还巴望不来,你还说这样的话。”
小师弟仍是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重宵的面色有些难看,凡是筑云庄的弟子,都瞧出来了。
想那天,百里芜弦一句“你当真以为,重宵能杀了我?”,已是足够的蔑视,能让重宵记下一辈子。
他侧眼去看景彻,却发现这人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
“走!”
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置,重宵站起身来,众弟子也都站了起来,他道:“回江家!”
狄苑和景彻走在一众弟子的最后,狄苑拍了拍景彻的肩,道:“重宵若执意跟百里芜弦过不去,我看最后不是输,就是两败俱伤被人家拣了剩下的,你有空劝劝他,以前的时候,他也只听你的。”
景彻把狄苑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摇了摇头,只淡淡道:“如今,哪比得以前。”
狄苑看着景彻渐渐走远,只好站在原地,轻轻一声叹息,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身影被拖得很长,于是又朝着身后的夕阳看了一眼。
当夜,江家为了迎接筑云庄的到来,和为了预祝后面三日的论剑大会顺利举行,特地办了一场酒宴。本来怕生是非,一并也邀请了十里斋参加晚宴,谁知这回百里芜弦却拒绝了,引得众人又是一阵非议。
百里芜弦接到请帖的时候只说“我与他还是擂台上见吧”,便阖上了门,随后,屋内传来一阵笑声,让送请帖的小僮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照着他的原话回给了江若烨。
回话的时候,恰好景彻和重宵都在,听完后,江若烨怒哼一声,重宵却回身看了一眼景彻,景彻眼帘垂下,无甚表情。
晚宴布置得极为周全,琴声觞觞,似流水滔滔,绵绵不绝,舞女歌姬也都请了过来,袖舞流光。景彻隔了舞女,看见了对面桌子上坐在武当掌门身后的那一对,今天在酒楼遇到的师兄弟,小师弟吃得满嘴是油,师哥在一旁摇头叹气,过了会儿,只好扯过袖子给师弟擦嘴。
景彻没来由地忽然想笑,只觉得这个画面有一种依稀的温暖。
“景世侄。”江若烨忽然喊道。
景彻举起酒杯,朝江若烨抬起:“大伯何事?”
江若烨饮了一口酒,道:“一年前,老夫曾差人去筑云庄,想请景世侄到寒舍一聚,结果听重庄主说你云游四海去了,未想今日还得以再见。”
“不知大伯曾来探访,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江若烨捋了捋他下巴上的胡子,笑问:“那景世侄今年年岁几何啊?”
像是大略知道了些对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