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称呼你?”
“唉……”徐道子斟酌片刻,“叫我徐衍就好。”俗家姓名拉出来用用,徐道子那诨名知名度颇高,万一遇到熟人就不好对付。
“徐衍……”夏长野低低念了两次,那深紫色的眼睛直直望了过去,“很荣幸知道你的名字。”
他声音里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东西,徐道子只觉得那句“荣幸”听在耳里实在有些不自然,搂着虎儿退了一步,勾起笑纹:“不进来?”
“不必了。”夏长野颔首:“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跟着你。”
徐道子内心一喜:“啊?”
天知道做什么都有人跟屁虫一样跟着是什么感觉?反正徐道子是巴不得早点脱身。
似乎看出他的情绪,夏长野也勾出一丝不像笑的笑弧:“接替我的那两人等会儿会过来找你,你就在曦园等着吧。”
他那半仙半魔的面容这么一笑委实扭曲可怕,森冷邪肆,徐道子却并不恐惧,他早就被这个走了一个却来了俩的消息击倒,呆呆的不说话了。
直到夏长野黑色的背影隐入开始降落的小雪之中,徐道子才回过神来。
正要转身,眼角却掠过一道白色的影子,徐道子刚才全身筋脉已通,更是由于刚才的际遇,隐隐有半只脚踏入先天之境的趋势,眼力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他现在能看得见的白影,换做先前,只怕连留在眼角的残像都不会有。
徐道子抱着虎儿,不动声色地站着,慢慢将全身气机放了出去,却再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是一个人!
也许一般人难以想象这种接近雷电般的速度会是人类所有,但是徐道子曾经属于另一个常人看来难以想象的世界,他知道,这绝对是人,而且,是一个身法极其高明的修真者!
有这样的速度,如果是武修,那么绝对是金丹期以上的修为!如果只是普通的修真者而非武修,那么就更加可怕,不是元婴期以上绝对办不到!
那种就连万物气机都可以混淆其中的高明身法……
这种世俗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修真高手混迹其中?
联想起刚才在那座后山上,对着夙奉山入定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得到正有什么朝着邹王府的地界过来了。难道……?
夏长野带他下山之后,也不过就过了那么短短的时间,难道那明明还相隔百里以上的路程,竟被这修真高手瞬间跨越?
这并非不可能,他知道。
只是这样的话,就要重新估算对方的实力了……
不着痕迹将气机收回,徐道子知道,凭他现在的实力,随便一个修真者都比他功力高超。低头玩着虎儿脖子上的绒毛,嘟囔了一句“好冷”,假作普通少年的样子,徐道子踏着虚浮的脚步走进屋里。
放下帘子,满室的温暖如春令他身心为之一轻,徐道子呼出一口气,抱着虎儿走向里屋。
“绯春、绯秋,你们在吗?”漫不经心地招呼了一声,徐道子无奈地望着被血污了的雪风裘衣,将还在熟睡中的虎儿放在热炕上,自己解下那件厚厚裘衣,正要挂上旁边的木勾——
一双冰冷的手臂猝不及防从后面将他一把环抱在怀里,不同于夏长野的出现,这下子徐道子事先一丝预感都没有,他惊得脖颈后的寒毛都要竖了起来,张嘴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就被强行扳过脸去,还未看清对方的样子,就被那强硬地压下来的嘴唇夺去了呼吸。
徐道子只觉得全身寒毛倒竖,那种接近厌恶和不快的恐惧感令他大力挣扎起来,却被对方牢牢钳制在那陌生的胸怀中,唇舌霸道地搅动,他呜呜了两声还待挣扎,却感到对方的嘴唇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他愣了一下的同时,却感到从脊梁骨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体内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九阴真元再度像是疯了似的疯狂运转,至阴的真元之力从口中被对方源源不绝地吸了过去,徐道子四肢渐渐无力,原本抓着对方肩头拼命推拒的手也软了下来,他刚才积淀的那些真力在这个人面前恍如纸扎一般脆弱,根本还没接触就败下阵来。
这种可怕到了骨髓的感觉令徐道子又恨又怕,他第一次感到这样压倒性可怕的冲击感和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的蝼蚁般的卑微,圆睁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生平未曾在人前出现过的泪水竟从眼角蜿蜒而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只是须臾,在徐道子而言,却像是亘古般久远而又难耐悠长,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也就在他要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刻,对方似乎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将他一下子松开,徐道子根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对方却好心地将他一把抱住,堪称温柔的手势,将他放在床上。
徐道子脑袋触到枕头的那一刹那,男子却也跟着压到他身上,半撑着支起的上身带着玩味和无情交织的眼神望着他:“天狐族的小皇子,好久不见了。”
徐道子迷茫的视野内,出现了一张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不会忘却的脸孔。那是仙魔般邪魅瑰美的脸庞,看在他眼底,却好比望见世上最丑恶的事物般令他憎恶。
他嘴唇翕动良久,才找回了自己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张远之……!”
第二十章 两心(上)
这个名字一出口,徐道子就觉得自己一直深深压抑着的什么在心头蠢动,他放慢呼吸,宽大衣袖下的手掌不动声色地移到床头,紧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个铁罐子,朝着对方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张远之看上去根本身体都没有动,他略显意外地望着那个“凶器”,身体化为虚影模糊一瞬,再度回复的时候,那个铁罐子已经从他身上穿过,连根毫毛都没伤到。
徐道子本也没想过能真的打中他,趁他一不留神,便一跃而起滚下床铺,刷刷几步退到了房门口。
刚要伸手去推门,下一瞬间却不期然摸到了一个类似墙面的带着软度的物事,张远之低头戏谑笑道:“小皇子,你真是热情。”
却是他的胸口。
那个铁罐子就在这一刻跌落尘埃,哐当一下,盖子被砸开了,里面黑黝黝的茶叶散落一地,由于储存得法而保留的清幽香气一下子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房间。
微微翕动着鼻子,张远之忽然脸色微变,徐道子往窗户的方向退了几步,却发觉对方的目光带着诡异的探究色彩,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视线须臾又转过坑上翻着雪白的肚皮正在酣睡的黄色猫儿,徐道子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冷,本想趁其不备用身法离开此地的徐道子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你养的猫儿,看上去特殊得很哪。”张远之斜斜勾起嘴角,徐道子心里咯噔一下,故作平静道:“不就是一只胖猫,哪里有什么值得太师您如此注意。”
麒麟之气和天地同一,不管化作什么形态都是天衣无缝的,不可能从气机的异同分辨出来,张远之不可能发现。
“不要对我这么客气,小皇子。”张远之的声音中似乎潜藏着一股能将人心尽皆融化的魔力,“你这些神仙悦,是哪里来的?”
徐道子心旌动摇一瞬,那阴寒的真元之气被掠夺大半之后,刚才吸纳的天地元气却在体内悄悄运转起来,他的头脑为之一清,暗骂该死的张远之竟然对他用起迷魂咒,面上却装作迷糊的样子,“蒙王爷赏赐……”
对方面上微笑恒常不变,若有所思的目光却梭巡而下,拉开距离之后,面上由于刚才的“吻”而露出带着怒意的酡红的小狐妖,被窗外投入的雪光映得面部轮廓清晰起来。张远之不禁有些恍神,他甚至根本记不得这个玉冥生成什么样子,但是以前的他,是这个模样的吗?
越发清俊细致的五官线条,仅仅用“清秀”两个字来形容已经是有些寒酸了。解下那件裘衣之后,冬天的棉衣也遮盖不住微微隆起的腹部,张远之眼神越发深沉,“你进入化形期了?”
他注视着少年的腰身,一个若隐若现的猜测就要浮出脑海。
徐道子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偏偏这整个屋子似乎被这家伙用结界封住了,他即使豁出去大声叫喊估计都不会有人听得见。何况还开始下了雪,万籁静寂的,……啊!
就在这凝滞的气氛中,徐道子脑海中却不期然忆起从前的一个小游戏。
他盯着张远之,对方像是毒蛇研究嘴边猎物一般兴味而莫测的神情,令徐道子明明站在窗户旁,缝隙中的丝丝寒风吹在他身上,脊背还是冒出薄薄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