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一切已成定局。
那么无能的自己,想起来就觉得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回去?”杨轩重复了一次,“你为什么要回去?”
“我……不希望你们兄弟之间出现什么嫌隙。”她低头,深深呼吸,才抬起眼睛,“我是离国未来的皇后,不能……不能……”
她轻轻哽咽,之后又用力止住了,哀愁的明眸,带着悲伤而又温柔的色彩。
即使她没有说完,他也知道下文是什么。
那么……即使是再活一次,你也是做了同样的选择吗……
她是一个十分自制的人,眼泪将落未落的时候,也只是用袖口轻轻按了按眼角,侧过头,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沉沉地,静静地。
杨轩默默望着她的侧影,那挺的直直的脊背,她是真正的贵族之女,皇族高贵的血脉在她的身体中流淌着,这就是她最失态的样子了。
他还能期待更多吗?
窒息般的沉默持续了一阵。
忽然,她抬头望向四周,惊慌地将手指抽了回来,惊叫道:“这里是哪里?”
却是回过头来,发现杨轩坐在身边,距离自己十分接近,她匆忙站起身来,狼狈地退了好几步,“你是四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惊恐的表情一闪而逝,她忽然扑了上来,“这里是四王府?你把小姐怎么了?你把我家小姐还给我!”
“你这个混蛋!”
从高贵的天之骄女变为张牙舞爪的泼妇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她大声叫喊着扑过来,豁出一切的架势,却在下一瞬间停止住了。
她身后的男子一身蓝色长袍,温文儒雅的样子,带着无奈的神情,将手从她的昏睡穴收回,手臂一舒,接住那失去力道滑落的身体。
杨轩淡淡道:“还是老样子?”
“你不要说得好像事不关己。”顾十九将她搂在怀中,向来云淡风轻好比和熙春风的男子难得带了明显的怒气:“如果不是你们兄弟,落霞怎么会现在这个样子,疯疯癫癫,不人不鬼?”
“她没有办法活太久了。”杨轩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那杯毒酒,无药可解。即使你用还魂丹给她吊着命,她的身体也顶多只能再支撑三个月左右。”
顾十九静静道:“你那二皇兄,迟早我要取他项上人头。”
他是恨极,反而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要赐毒酒白绫,谁能不谢恩磕头?”杨轩手上把玩着杯盖,“她只不过是重复着别人走过的路罢了。一旦入了那个宫门,想要为情人守身,只能说是愚蠢的行为。难道你们没有考虑这个,就贸然那么决定了吗?”
“你当真就不知道,”杨轩嘲讽地问,“那个皇帝陛下召落霞进宫的最大原因,就是冲着她那张生的和欧阳皇后一摸一样的脸孔?你还不是为了师门的嘱托,明知她这一去是铤而走险有去无回,却任由她做出傻事?”
见他不答,杨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冷下来的茶水,果然不那么好喝,走味了不说,还带着浅浅的涩。
“我本以为,我可以保护她。”顾十九低头望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色,声音中压抑着淡淡的苦痛:“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个皇帝竟然是个疯子——”
“他早就疯了。”杨轩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你好好考虑。是要让她就这么在三个月后疯疯癫癫地死去,还是将她的身体让出,反正木已成舟,你还可以看见这个身体这张容颜留存人世,以另一种活生生的方式。”
顾十九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竟然还保存着欧阳皇后的天地两魂,那个皇帝真是疯了。只是现在只余一魂七魄,除非用收天阵,否则又如何召齐?一旦没法聚齐三魂,也只能维持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办法让她在三个月后活下去……即使是以另一人的形式。”
杨轩耳力何等好,自然将他的话听个周全。
这些他又何尝不知。
但是,眼睁睁赶回元洛,却只能见到她的尸身,甚至都没有赶上和她见最后一面。阔别已久的元洛城,竟成了他们天人永别的地方。他怎么能够甘心?
她的故去,他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在乎的女人了!
心头的空虚和荒凉令他夜不能寐。直到当皇宫传来新晋封的羽贵妃故去的消息,他就知道,计划成功地展开了第一步。
二哥,你帮的好大忙。
足尖一点,跃上马背的同时,心头晃过另一张清秀苍白的面孔。
杨轩眼底掠过一丝冷酷,扬鞭驱马,似乎有什么要从他的心头破土而出,他强自压抑,直到不知不觉间,舌尖那淡淡的涩变为了深深浅浅的苦味。
第十八章 苦味(中)
“唔……”
陈秋将手指从那只皓白的手腕上撤回,沉吟地不出声。
“最近公子可是有何烦心之事?”他观察着徐道子的面色,试探地问。
绯春紧张地凑了过来,“陈大夫,你看,公子最近这几天都不怎么吃饭了。是不是天气太冷的关系?”
“那不对啊。”这食量如果真的和气候有关的话,那么一开始这位公子的胃口可是冠绝整个邹王府,那时候天气早就不暖和了。
徐道子收回手,笑道:“陈大夫,你别忙了,我没事。”
“——就是这样,他是这么说的。”陈秋无奈道。
“哦?那你就不能给他治治这个所谓胃口不好么?”
每隔三天就去给那个怀着身孕的玉公子诊断一次情况,陈秋也习惯了每次都要过来向王爷汇报这个事。
只不过……听了他说的情况,这位主子心情似乎糟下来了?
那张向来挂着淡淡微笑的俊俏脸蛋少有地露出些许阴霾。一双黑黝黝的瞳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望着自己,旁边九月那个漂亮的小魔头正襟危坐,室内寂无人声,陈秋感觉自己后背上都冒了一层冷汗。
老天,他可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就算医术高明,也没法将心病在一日之内治好啊!
“你说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杨轩须臾问道。
“这个……主子,恕属下直言不讳了。”陈秋咬咬牙,“属下观其征兆,玉公子似有郁结之症。请主子宽下心来,尽量……尽量劝慰安抚,心情好了,相信这病也就不治而愈了。”
“你好大的狗胆。”九月眉毛一挑,“叫主子去安慰那个男宠?”
陈秋暗叫苦也,这个小祖宗最是维护王爷,有他在场,对主子不敬简直找死。若非他经常过去,被那个玉公子平和透澈的心性所感,他也不会这么帮他说话。听绯春她们偷偷告诉他说主子好几日没有过来,公子心情就一直不好,便拜托他在主子面前说些好话,他拗不过才如此。早知道这小魔头在这里,他……唉。
杨轩没有表示,只道:“好了,你出去吧。”
陈秋如蒙大赦,行礼退下,这回连额头上都冷汗涔涔。
“主子。”九月还不服气,“内院争宠最忌讳扯上外院的人不是么?看来这个玉冥还算有本事,居然拉得那个贪生怕死的陈秋甘冒大不韪来给他见缝插针说好话,这算个什么事?”
“唔。”杨轩转着手上的物事,并不是很在意,他现在心里想的是那天见了欧阳婼之后,过去曦园的时候见到的师父,感觉很不对劲。
似乎……变得冷淡消沉了。
虽然他想要掩饰的样子,但是从来不屑作伪、也从未在情绪上作伪的老道,又怎么能瞒得过在皇宫那吃人不吐骨的地方住过十年的他?
一眼就看出,现在的他,并不想见到自己。
……那自己怎么就像个孩子一样,就这么赌气不愿过去和他见面了呢?
微微有些恼恨,杨轩心忖,要我过去看他?恐怕他并不愿意见到我才是。
九月盯着杨轩手上的那个小小的碧玉茶盏,并不是这个王府内多么价值连城的古董级物品,但是那素雅剔透的色泽,看起来却觉得有些眼熟。
……啊!
他这下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