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子回头,眨眨眼,“什么罪?”
九月得意地笑道:“居心叵测,意图不轨,不安本分,恐有内奸之嫌。来人!”
巡逻卫士应声而到,“九月公子有何吩咐?”
美少年嘴皮子翕动,正要接着说话,却听不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接近,一个翠绿衣裙的妇人匆匆赶至,气喘吁吁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叫我好找!”
嫣儿从顾悠然怀中不情不愿爬下,被妇人拉住了小手。
那妇人转眼望见冷眼看她的那个美貌瘟神,一声不吭地曲膝躬身一礼,便抱着扭着小身子不依的嫣儿远去,避之如蛇蝎的态度,在一片寂静中异常明显。
玩味地笑笑,九月纤纤手指朝着徐道子的方向一指,对着那个侍卫曼声道:“拖下去,杖责二十!”
侍卫领命,正要行动,却见顾悠然忽然道:“慢!”
徐道子眼见得对方情绪复杂的眼神在他肚子上若有若无地梭巡了一回,才开口道:“萧道长命卑职将玉公子带至仙来阁,有要事相商,此番只是顺路经过,九月公子明鉴。”
九月显然没想到他会忽然来这一手,哑然片刻,并且那个自作聪明的侍卫将他短暂的沉默视为默许,将一切当做无伤大雅的误会,迅速躬身告退了。
他看着顾悠然,又看看徐道子,眼珠一转,忽然展颜一笑:“玉公子果然是胆识不凡的妙人儿,也难怪大家都护在心尖儿上,九月适才只是玩笑,望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九月一般计较。”
顿了顿,他才道:“就是不知夏爷上了哪儿,放着玉公子一人行动,万一有个闪失,王爷怪罪下来,那就不好办了。”
徐道子自始至终都十分沉着安静,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般清澈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九月,没有险些遭人陷害的防备,更没有隐忍吞声的苦痛,只是默默地看了九月一眼,便对着顾悠然道:“有劳,那我们就走吧。”
顾悠然愣了一下,没想到徐道子就坡下驴到这个地步。他沉默片刻,也顺水推舟地伸手:“公子请。”
望着两人背影,九月抱着胸口,嘴角轻轻勾起,嘟喃了一句:“看来是真的了?……唔……”
沉吟一下,他对着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灰衣人道:“去查一下最近送到云水阁的药物,另外,我要搞清楚,这个玉冥,到底是男是女!”
这偌大一个邹王府,除了慧琴夫人所出的嫣儿之外,王爷再无任何子嗣。
而邹王府世子母亲的地位,眼红的人可是多得很。只是,看谁肚皮争气,生个男孩儿出来,从此母凭子贵,一跃而虏获那个至今空虚的王妃之位。
……但是……
这个玉冥,虽说没什么男儿气概,不过和娘娘腔倒也沾不上边。
那个风言风语,到底是真是假,他可得好好弄个清楚。
陪在那人身边足有七年,九月知道,要留下邹王爷的骨血,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第三十章 故人(二)
才将筷子上的牛肉放进嘴里,平时觉得香浓的肉味儿此刻却似乎变成了恶心的源头,徐道子扔下筷子,捂着嘴巴团团转,绯春绯秋一见,立刻递上小木桶,徐道子扒着桶的边缘,哇啦哇啦将早上的芝麻卷、中午的羊杂汤、以及刚才的尖椒牛肉吐得一干二净,神奇至极地一点都没剩。
夏长野走进房间之后,第一眼就看见那少年弯着腰,在侍女们不知所措的拍抚下似乎要将内脏都要吐出来的惨烈气势,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他身上黑色的武士服有些凌乱,冷着一张半仙半魔的脸孔,倒提着一根漆黑的齐眉棍,杀气凛凛走进房间的时候,两个女孩子都有些害怕,身子微微往那少年单薄的身体后方躲藏。
吐得差不多了,徐道子接过绯秋递过来的湿手巾抹了一把脸,漱漱口,才抬起头来,夏长野看得分明,那浅淡的眉宇间分明带着几抹倦色,由于吐过的关系,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徐道子无所谓地招招手,指着对面的椅子:“你坐。”
夏长野没有动,反而走到他身边,沉默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
他声音低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阴森森的味道,绯春绯秋在徐道子身后缩得更紧,老道有些好笑,抬起手对她们道:“下去吧。”
绯秋偷眼瞥瞥夏长野,吱唔道:“公子……”
“你们下去吧,我们有事要说。”徐道子催促了一下,二人只好躬身一礼,退出门外。
见得人都走了,徐道子拿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一口,“你问什么?”
“我问,”夏长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练巫?”
他那压低的声音,钳制徐道子手腕的强悍力道,逼近而来的犀利眼神,褪去了向来那种武夫般莽撞粗鲁的气质,徐道子抬眼望他,见那双沉冷的瞳孔内闪烁着明明暗暗的紫色光晕,妖异而又可怖,不禁笑了。
“你不用测了,我确实一点内力都没有。”徐道子轻轻一挣,将手腕逃脱对方的钳制,伸手轻轻揉着掐出来的红色痕迹,“你忘了,我可是——天狐族的皇子。”
审视的眼神注视着一脸无愧于心的少年,夏长野点点头,“是啊,你是天狐族人——”
蓦然,他嗤地一笑,“不过——你们天狐族练的是媚术,似乎和我练巫并无关系。”
见这个理由搪塞不成功,徐道子暗自叹气,早知道,昨天他就不应该多管闲事了。
不应该那么多嘴,不应该那么干脆。
不应该和那个萧灵子喝得酩酊大醉,不应该醉眼朦胧地教训夏长野,有时间不去将棍法的发力方式换成下三路,而在这里帮着五郎的忙给他跟前跟后……
揉着脑袋,徐道子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我只是说,你的玄月棍法有所缺陷,发力方式看起来不太对,可没说别的。你练巫还是修道,和我老道一点关系没有。”
还算五郎有良心,每次进宫不忘带点好酒回来给他,徐道子满足地眯着眼睛,醉态可掬的样子,多少有些憨实可爱。
发力方式,这个说法虽然流俗,但是一语中的,说的正是夏长野修炼境界的瓶颈之处。
他的玄月棍法来自族内长老的指点,讲究一击必杀,是以他出手不见血不轻易收手,除非对手功力强大足以令他反噬。
这有些恶毒阴损,同时又惨烈孤傲的棍法,正配上族内顶了尖儿独一无二的玄武真法,二者结合在一起,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绝对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是以夏长野以稚龄之姿,便跻身江湖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之列。
然而他练至第四层境界之后,几近两年再无寸进。心情浮躁之下,反而好几次险些走上邪端,不但没有突破,并且折损了好些功力。
然而这个叫做玉冥的天狐族少年,仅仅是酒后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戏语,便令他茅塞顿开,改变发力方式演练之后,竟在一夜之间有了突破。
如果不是对玄武真法有入木三分的了解,根本不可能单单凭借这么一句话便将困扰他多时的谜团破解开来。
再次抓住那似乎柔弱无力的手腕,肌肤冰凉得像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器物,夏长野心头升起怪异至极的感觉,他目光灼灼望着对方懵懂的眼神,一字一句道:“你到底——”
话音未落,一个沉冷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徐道子转动眼珠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王府主人。
他笑着招招另一只手,“五郎,你来啦。”
这才发觉自己趋近对方并握住他的手腕,几近脸贴脸的逼问姿势确实有些不妥,夏长野松开手站直身体,微微躬身:“王爷。”
没有通报,没有随侍陪同,孤身前来的杨轩站在房间门口,讳莫如深的黑色瞳孔直直注视着两人,没有说话。
察觉这并不是什么问话的好时机,解释也只能越描越黑,夏长野往旁边退后几步,“属下失礼,玉公子莫怪。”
没有阻止告退的夏长野,杨轩拂了拂袖子,慢慢踱进了房间。
此刻月上中天,然而云朵半遮半掩,月光并不强烈,甚至有些昏暗。
杨轩一身黑色的长袍,森冷静穆,衬上那张没有表情的冠玉一般的脸孔,宛如山崖间吹拂而过的晚风,冷淡,沉默,却看不出来情绪如何。
拿起手巾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