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丝毫没有自觉,自己正在用已经认定小狐狸是徐衍的口气和他说话。
徐道子瞪着眼睛:“做师父的,喝徒弟一点酒又怎么样?难道你不该孝敬我老道一杯水酒?”
朦朦胧胧地,杨轩回忆起从前,他小时顽皮,打翻了徐衍最后一杯斟得满满的女儿红,气得对方要他去跑腿再倒一杯。他忸怩着不愿意动,那时,老道也是这么睁着一双迷迷糊糊的醉眼,向他大喝道:“做徒弟的,难道你不该孝敬我老道一杯水酒?”
现实似乎就要和记忆重叠,杨轩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知道自己那个醉酒老道师父,其实来自一个叫做仙云门的神秘修真门派,行事作风和世俗凡人确实并不一样,况且他们道法高深,他会附身到了这个小狐狸身上其实并不奇怪。
只是好端端的,必定是有了什么变故,不然徐老道做他的逍遥道士做得好好的,何必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当年甚至为了进一步地追求天道至境,还将自己毫不留情地遗弃!
杨轩心绪起伏不定,瞪着还在床上发酒疯的狐狸少年,忽地看不过眼,将他一把揪起,大声喊道:“朱夏!”
相貌秀美而不失英气的侍卫急急走入,行礼道:“主子有何吩咐?”
“给本王弄点解酒汤,另外,今晚本王晚膳要在这里和玉公子一起用,即刻上菜吧。”
朱夏漂亮的瞳仁来回望了几眼杨轩和徐道子,不甘不愿地道:“是,奴才这就去。”
接过绯秋送过来的解酒汤,硬是灌了几口,杨轩开始觉得徐道子醉态可掬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异常,不禁放柔了嗓音,轻声道:“小狐狸……师父,师父,徐衍。”
徐道子毫不顾忌地偎在他怀里,打了一个酒嗝:“五郎……呵呵,五郎。”
他忽地来了精神,伸手摸着杨轩的脸孔:“那时候,你……嗝,你还只有那么一丁点。”
杨轩将他抱在怀里,皱眉道:“你倒轻得要命。如果不好好将养,恐怕你的身体不会好转。”
他抱着小狐狸来到饭桌前,挥退随伺在侧的绯秋和朱夏,拿起筷子,亲自夹了一块已经去了鱼刺和腥味的荷叶蒸鱼,沾了一点酱料,送到了徐道子的嘴边,他第一次做这种服侍人的勾当,幸而没有人在身边窥视,也瞧不见他笨手笨脚的德行。
“徐衍,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荷叶蒸鱼。来尝尝王府大厨的手艺。”
徐道子怔怔看他,忽地自失一笑:“嗝……你,嗝,长大了,连师父都不愿叫了。”
他张开嘴巴含住那块鱼肉,入口鲜香滑嫩,本来是少有的绝佳味道,然而徐道子本就觉得身体隐隐不适,这一吃之下,竟觉得一股莫名腥气直透脑门,他一下子忍受不住,哗啦一下,连同之前喝下的猴儿酒,一并吐了出来,脏了杨轩的衣襟和下摆。
原本杨轩以为他酒劲发作呕吐,谁知越看越不对劲,他忽地想起前几天,这小狐狸师父也是在庭院吐得肝肠寸断,那时可绝对没有喝酒。
不会是什么隐疾吧?
杨轩沉下脸拍抚着他的背部,终于扬声喊道:“绯春绯秋,去帮本王请陈大夫过来。”
第二十章 奇事
这个陈大夫,生得却是猥琐奇异,和顾十九那样的少年俊美风度翩翩完全不一样,同样的一袭青色长衫,穿在他身上就古怪难看,叫人皱眉。
他面部特征便是左右不太对称,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此刻那只小小的绿豆眼更是眯了起来,虽说是深思的表情,但是怎么看都像是在打坏主意。
绯春绯秋站在一边,不愿多看那陈大夫的长相,只将两双妙目投在徐道子身上。她们好不容易攀得一根高枝,自然休戚相关,不敢大意。
陈大夫沉吟片刻,终于将表皮粗糙的手指从徐道子手腕上拿了下来,一双在烛火下闪着莫名光芒的眼睛直直看着徐道子,忽然道:“玉公子,你和王爷主子最后一次欢好是什么时候?”
他面不改色,可怜徐道子此时正在喝着绯秋纤纤玉手递上来的茶水,一听之下,“噗”地喷了出来,却是“咳咳”地呛到了。
杨轩却也少有地有点不自在的样子,静默片刻,他也喝了一口茶,低声道:“问这作甚?”
陈大夫眨眨老鼠眼,笑道:“无事,只是猜测玉公子可能是累着了。今天是不是还喝了酒?”
徐道子还在咳嗽,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绯秋一看,连忙代答:“是,公子喝了猴儿酒。”
“是不是还吃了鱼肉?”陈大夫问道。
“是。”
“唔,猴儿酒和鱼肉的腥气相冲。”陈大夫颔首,写了一张纸条,嘱咐道:“最近好好将养,别太劳累。最好慎行房事,明儿拿着这条子,打发人来我那里抓药吧。”
徐道子慢慢止住咳嗽,擦了擦咳得流出眼眶的泪水,心里诡异地产生了不安的感觉。
送走杨轩和陈姓大夫之后,第二天,徐道子独自一人拿了条子,叫上了不情不愿的朱夏,两人一道出发,去了陈大夫在王府内居住的一间偏院。
朱夏一路跟在徐道子背后,一直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那个娇小少年的背影。
这几天下来,他从黑衣卫被拨到这个小男宠身边,心中本来一股怨怼之气,他向来心高气傲,自视甚高,加上少年有成,面貌姣好,即使是在竞争极其激烈的黑衣卫里,也是向来甚得众位前辈提携照顾,原本是队里副统领的最有力的继承人,可是王爷主子一声令下,他敢不从命?
朱夏探究的眼神跟随着那瘦削的背影。
他看起来似乎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用尽手段争宠的那类不男不女的妖精。非但如此,并且有时候还极度缺少常识,问出一些正常人绝对不会问的问题。
到底只是一个单纯的笨蛋,那位主子吃腻了大鱼大肉偶尔换一次的山野小菜,还是扮猪吃老虎,其实是以后邹王府内院的实权人物?
忽地徐道子转头过来,乌黑的大眼睛注视着朱夏,把他不明不白地稍稍惊到了。
徐道子指了指前面,好奇地问道:“那就是王府的药房?”
一大片园圃,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中央一间小小精舍,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大夫居住的地方,更像是历代画家笔下,隐逸起来的高人雅士修仙隐居的好去处。徐道子一看之下,有点惊奇,不禁对那个丑怪的陈大夫起了一丝好感。
朱夏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禁撇嘴道:“那个花圃,里面机关处处,你只管跟着我走,他既然叫你过来找他,便不会多加为难。”
徐道子跟在他身后,每一个脚步都丝毫不乱地完全跟上,朱夏有意加快的脚步也甩不脱他,最后到达精舍院门,朱夏自己都有些气喘,可是那个明明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却生龙活虎,倒是比他这个少年高手看起来更加元气十足。
没有想到这个花圃居然是一个缩小的植物属性迎客阵法,徐道子“前生”不知道见过凡几,自己轻松地抄了近路,在那个漂亮的少年侍卫身后偷工减料,省去很多力气,只可怜他走得大气喘喘,就只是为了比自己快上那么几步,徐道子暗自摇头,少年人争强好胜的脾性,真是可爱得很。
于是他约束着自己的速度,始终落后于朱夏,走得倒也轻松愉快。
到了低头,徐道子饶有兴致地敲了敲门,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来自另一人的猜疑目光。
门应手而开,他走了进去,只见陈大夫蹲在一个火炉旁边,拿着一本书念念有词,一看他们进来,在望见徐道子的时候颔首,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自己过来似的,朝他招招手。
他站起身来,对着朱夏十分自然地嘱咐道:“你帮我看一下火,若是有异常情况,只管大喊,我会过来的。”
而后他引着徐道子进了内室,让他坐下之后,自己窸窸窣窣找了一会儿,捧出了一包药材。
徐道子闻了闻味道,微微皱起眉毛。
陈大夫也在他对面落座,表情显得十分自然,只是一对大小不均的眼睛四处乱飘,沉默一阵,咳了两声,才道:“请公子,咳咳,一日分三次煎服,两日之后,自然胎儿脱落,不再有诸多烦恼。”
徐道子狐疑地反问:“胎儿?什么胎儿?”
他心里忽地一动,还没等对方回答,早已震惊地站了起来:“你……你是说……”
“不错。”陈大夫上下打量着徐道子,只见对方直直瞪视自己,不禁嘿嘿一笑,“公子是天狐族中人吧,老夫行医多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