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泽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别开脸,起身下楼。
五楼,程越抱着被子,仍在呼呼大睡。阿甲倚在一边守着,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一双锐利的眼。
两相无语。
正当阿甲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神色微变,未几,沉声道:“又有人来了。”
周楚泽的内力不及阿甲,但是很快也察觉到不远处有一行人走动。
与晴阁地势较高,日照多相对比,隔壁便是一幢地势较低,日照较少的雨阁。而听动静,那群人正在走向雨阁。
两人对视一眼,来到窗前。果然,一行人刚刚走进与晴阁交叉的另一条小径。两人的视力都是极好,周楚泽在看到来人大致相貌的一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握紧了拳头,眼睛睁的大大的,整个人绷住。
阿甲亦是认识来人,惊讶道:“竟然是他。”
周楚泽死死盯着那人身影:“是他。”
老管家仍是笑呵呵的,身后跟着三位新客人,最后跟着两位小厮。
新来的三人,两男一女,为首的男人体魄健壮,自带一份上位者的气魄,负手身后;另一个男人也是中年人,然而斯文有礼,时不时微笑;女子头戴面纱,身着绿衣,体态曼妙,在这个初春午后,行动间如新长枝叶的柳。
“你认识陆长亭?”阿甲问。
周楚泽冷声道:“堂堂武林盟主,谁不认识?”
阿甲嗤笑一声:“不过是个伪君子,也就是朝廷安排在江湖里的一条狗。”
周楚泽道:“好光鲜的一条狗。”
仁心仁义,忠君报国,好一个众口交赞、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
多光鲜。
谁知道这其实不过是个忘恩负义、阴险狡诈的畜牲。
“他后面跟的是飞星门华玉,笑里藏刀,暗器造诣已是武林前三。至于那个女的,应该是他的女儿陆风和。”一行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阿甲收回目光,继续道,“陆风和的亲事如今闹的沸沸扬扬,原以为陆长亭想让他的女婿做下一任的武林盟主,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如此了。”
那是为了什么?
周楚泽有点疑惑地看着阿甲。
他下山不久,对于武林中的事情知道的还不多。倒是陆风和,小的时候也算是个玩伴,只是他常年卧病,接触得少,印象中陆风和不太待见他。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长得好,就是因为陆风和说了一句:“你长得比我好看!我不要跟你玩!”
阿甲发现这人的确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至少他知道的很少,按耐着性子,主动道:“庄主虽然不在,但是庄主的儿子怎么也不在?为什么到现在,只有一个老管家来接待我们?难道偌大的一个庄园,真的没有一个当家的人了吗?”
“嗯?”
“问柳山庄虽是以炼剑闻名天下,然而既有神兵,怎会缺少剑客?如今的庄主宣赫正是三十年前数一数二的剑客。二十年前笑忘生取得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正是因为凭一把无情剑战胜了宣赫的渭津剑——而那一战后,宣赫从中悟得一个道理,自此问柳山庄才不再过问武林之事。”
“什么道理?”
“人比剑更重要,如果剑法不够精妙,那么再好的剑,也无法发挥它的威力。”
周楚泽点头,并不是渭津输给了无情剑,而是宣赫输给了笑忘生。所谓的天下第一剑,不过就是天下第一剑客手中的剑。
但他还是不懂,“为何不再过问武林?”
阿甲道:“因为问柳山庄想要重回天下第一。”
周楚泽皱了皱眉,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想要重回天下第一剑,那么就需要有一个天下第一的剑客。一把剑,要成为公认的天下第一,那么使用他的人必须要有冠绝天下的剑法和武功。
这和陆长亭到访有什么关系?他带着陆风和……是为了结亲?
可是如今问柳山庄的庄主并不在……不,听阿甲的话,似乎在暗示少庄主在。
周楚泽问:“少庄主的剑法很好?”
周楚泽的敏锐倒是超出了阿甲的预料,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道:“二十年前问柳山庄请来了三剑客,这三个人每一个都可以算得上是一代宗师,但是他们无一不曾败在笑忘生手下。而这三人,名义上是护庄,实际上却是来当问柳山庄少庄主的师父。”
他顿了顿,道,“那时笑忘生在江湖上风头几乎无二,没有一个剑客能够掠其锋芒……宣赫的日子并不好过,直到他的夫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不过半年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儿子骨骼清奇,资质极佳,天生是一个极好的武学苗子。”
所以说,这么多年来,问柳山庄都在暗暗培养一个绝世剑客?
转念一想,看来陆长亭是打探到了这位少庄主的消息,想要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或将惊艳武林的名门之后。
周楚泽:“他如今二十岁?”
阿甲叹道:“对,据说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可以连败三剑客了。”
周楚泽却没有露出什么惊讶,只是盯着阿甲:“你知道的很多,为何告诉我?”
阿甲道:“因为你说你是笑忘生的弟子。”
笑忘生未必在意问柳山庄,而问柳山庄却不可能忽视笑忘生。
周楚泽淡淡道:“我只是来找人,何况我只学了师尊的一点皮毛,并不是他真正的嫡传弟子。”
一个人学武,终究是要受到身体的限制,笑忘生的确想要教授他的绝学,对他同叶逐尘一样,可惜他学不了。
他差叶逐尘太多。
阿甲不以为意,只道:“这又如何?笑忘生如今已成为了一个武林传说,你来到这里就应当有觉悟,只要你认识他,你就会成为很多人追逐的目标,包括问柳山庄的少庄主,宣情。”
第12章 浊酒行(六)
没过多久,暮色四合,天色全然昏暗下来,果然有人来邀请三人赶赴晚宴。
程越睡了整整三个多时辰,被阿甲叫醒时,拖着嗓子在床上打滚,死活不肯起来,直到周楚泽冷冷一声“起床”,才散了睡意,甫一睁眼,吓得彻底醒了:“你你你是什么人?我的亲亲呢?”
周楚泽抬了抬眸子,没理他。
阿甲道:“他易了容。”
程越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指着面前俏生生的白衣少女,“你别糊我!”
阿甲道:“真的。”
周楚泽终于又出了声,道:“是我。”
程越揉了揉眼睛,他记得周楚泽身材颀长,比他还略为高出了一截。可是现在,眼前相貌秀美的白衣女子头顶才堪堪到他的鼻尖,他还是不信,瞪着阿甲:“是不是你把亲亲藏起来了!这个不是我的亲亲!”
周楚泽送了他一记冷眼,“易容之术,本来就不止于换张脸。”
容貌、声音、体态甚至性别的改变,都在易容一列。
他先天不足,在缚龙峰四年,学的最多的,除了剑法,就是易容。笑忘生虽然不屑易容,但是叶逐尘偏偏留下了一本书籍,专讲此道。
他学了。
他既然要报仇雪恨,就不得不学。
程越呆呆的:“亲亲,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做这样打扮?”
周楚泽道:“晚宴上有我不想看到的人。”
不过四年而已,他总不至于傻到以为,自己的曾经的好伯伯,已经忘了他这位乖侄儿。
程越疑惑地看着阿甲,阿甲低声解释:“庄中来了其他人。”程越哦了一声,点点头,他心领神会,周楚泽既然长得这么好看,自然会有一些人不请自来缠着他。
比如五皇子殿下自己。
接着,程越苦恼地皱了皱鼻子:“亲亲——你怎么不把自己打扮得丑一点?你这副样子,明明还是个美人啊!”
※
琴声泠泠动人,如平缓的溪流。
面纱遮住她的脸,却遮不住她身上的风致。
陆风和从来都不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然而她从来都是一个令人心动的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舞刀弄枪,不在话下,整个江湖初了刑城南宫的那位大小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