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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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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瓦——”

“你别这样嘛!”

我退后一步。

“放心,阿瓦,你别这样,”他把我逼到墙角去,我的书本撒了一地,我自然不怕他,可是他实在使我非常尴尬,路人已经向我们看过来了。

真没想到家杰会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孩子走过来了,替我拣起了书本,挡在我面前,很礼貌的向家杰说:“对本起,看样子,这位小姐不打算跟你继续说话呢。”

我心花怒放,其实家杰才不敢拿我怎么样,我太明白了,他不过是想与我言归于好,但是这一位男生却误会他在恐吓我,所以见义勇为的来救我了。

哈!这种事可不是容易碰见的呢!

家杰并没有跟人吵架,他只是说:“阿瓦,我知道你气我,所以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将来你会明白我的心意的。阿瓦,对不起,我现在走了。”

他真的走了,怪可怜的样子。

我呆呆的站了一会儿。

那位男生把书还给我,说:“别吓着你?”

我看他一眼,“没有,谢谢,”我勉强的笑一笑。

他一身网球员打扮,一件轻外套搭在肩膊上,很明郎的一个男孩子,浓眉、鬈发,且又是中国人。

“你叫阿瓦?很奇怪的名字。”

我接过了书,拨了拨头发,“没什么稀奇。那时候生儿子叫弄璋,生女儿叫弄瓦,所以我叫瓦,我弟弟叫璋。”

他笑笑,“不公平。”

“也没什么,瓦有什么不好?”我耸耸肩。

“你往哪里走?”他问:“我陪你,免得那人又来啰嗦你。”

“其实他也不是坏人,不过……就有点无聊。”忽然之间,我把阿玉对家杰的形容词用上了。

“你有车吗?”我问。

“听说这里的中国女孩子一听男人没有车,就不高兴跟他们走,是不是?”他笑问。我只淡然一笑,那也视人而定,譬如说他,他是一个不错的人,陪他走走路一定蛮有意思。嫁人当然要嫁有车的,我不能八十岁还在路上走,但是现在,我有的是时间,走走路,又何妨哩。

“我的车子在那边,不过是一辆破车。”他说:“送你一程如何?千万不要勉强。”

我说:“巴不得呢,勉强什么。”

他说破烂的车,我就往破烂的车房站住了,他微笑。

我问:“咦!怎么不开车门,想冻死我呀。”

他又笑,“你好凶啊,早知道你这么凶,我也不必替你解围,我又没说这是我的车。”

“你不是说破车?”

“没破到这种程度,在那边。”他指一指。

我看了之后,倒抽一口冷气,是一部最新的雪铁笼CX。我很不以为然。这些男孩子,到了外国就疯天疯地,宽阔充得离了谱的,这么年轻,买这么名贵的大车干吗?连龙也是。

我倒情愿是辆破车。

“你很滑头。”我说。

“你也很调皮啊。”他挤挤眼。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叫KT。”

“神经,中国人忽然叫个英文字母,你为什么不索性摩登点,叫pn?更科学呢!”

“我的天!从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小姑娘。”他并不生气,“上车,我送你,我还要赶回医院去呢。”

“你是医生?”我问。

“不,我是医院的杂工。”

“你少幽默!”我发觉我第一次讲不过一个人,很生气。“对不起,上车吧。”

他请了我这么多次,也不好意思再斗嘴了,于是跟他上车。对于中国人,我胆子很大,随便上陌生人的车不要紧,他一下子把我送到了家。那辆车子又舒服又稳。

我谢了他。

他问:“一个人住?”

“不,与女同学合租这一层房子。”

他笑笑,“再见。”

“再见,谢谢你。”我向他摆摆手。

他把车子开走了。

我耸耸肩,回了家。

阿玉不在家,现要她在家也难,我把脚搁在椅子上。奇遇是随时有的,一个人走路,仿佛随时转一个弯,就会碰到新奇的事物。像今天,其实我对家杰也狠了一点,但是我最怕夹缠不清的男孩子,男人嘛,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跟了洋婆子,苦乐自知,只好一辈子跟洋婆子泡下去。这城里有多少中国人?我要是再跟他说什么话,面子也没有了,我没了面子不要紧,那么阿玉与龙呢?她们的面子也没有了。

他在我心目中没有价值,他这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其实他又何必把车子驶到大学来等我?洋婆子不是顶好?有人还顶引以为荣,爱闻那臭骚味呢,家杰也不是一个爱诗书五经的人,就算娶个洋婆子。也没什么损失,说不定还有假洋鬼子羡慕他的艳福呢,苦乐自知。

说到外国女人,我常常想到咱们大学开舞会,那些没资格入场的洋女人,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坦胸露臂的等在门口,等什么?等大学生把她们带进去,跳个舞,喝杯汽水,已经满足得不得了。

那些中国大学生最缺德,因为袋里有几张钞票,岂止请得起汽水、就竖起手指说;“你!你!你!”一共带进去三五个。嘿,那种威风劲儿,也不用说了,留在门口没有带的女人,只好黯着脸,活像坐冷板的舞女。或是野鸡似的,等着客人,开头看到这种情形,吓都吓死了,什么西方社会男女平等,做女人简直做鬼一样,也怪不得人,她们自己犯了贱。所以中国男孩了若认识了洋婆子,绝对不把她们往外带,就像以前中国男子不把堂子里的女人往宴会上带一样,这次家杰出了他祖宗十八代的丑,谁还跟他说话?

这是咱们大家里一般规矩,当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大家都默认了的,洋女人有实用之途,上床,可是也臭,得叫她们洗刷一番。

也有跟外国女人结婚的,像新界来的跑堂啦,为了居留方便一点,取个英国护照,也就娶个洋鬼婆,不到三个月互相大戴红颜绿色的帽子,离婚完蛋,那些混血儿也不一定好看,多数脸黄黄的,带着一鼻子雀斑,当然这是社会问题,与咱们没关系。

洋婆子也爱嫁黑人,那更是与我们无关了。

我再无所滑,家杰做这种事,我们连朋友也完蛋了。他太土了,中国人说,宁为人知,莫为人见,真是个公主君主,那自然弄出来亮相,不过是一半土一半洋女人,还去中国餐馆。

完了。

我很有一种痛快感。完了。

阿玉与我一连好几天没有怎么碰面,她也有她的心事;考完了试——回家?找工作?跟龙到美国去?订婚?结婚?龙是一个含蓄的人,阿玉是一自尊心强得不得了的人,双方都并在那里,不知道几时才解决。

而我呢?我相信命运,命运说:我要吊在半天,反正逃不过,一二三,吊吧,吊臭了没人要,也无所谓。

但是我却特别为阿玉担心,一块玉是一块玉。

过了没几日阿玉在家等我。

我觉得很奇怪,我问她:“咦,你怎么有空了?”

“问你呀!”

“问我?”我说。

“你把那叫家杰的无聊家伙抛弃了,勾搭上一个医生,人家可要死要活的,在我面前哭诉了半天,希望你回心转意。”

“谁,什么医生?”我大笑,“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阿玉哼了一声:“像家杰那种人!我当时就说,我没有办法,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死,也太难了,这年头,咱们女孩子并不吃那一套呢!我劝他,如果是装个样子呢,要块豆腐来撞死,如果真不要命呢,正好医学院最高,十三楼,就从那上头跳下来吧。他走了。”

我一呆:“哟!阿玉,你这幽默是那里学来的?”

“不用学,我见到他那副德性,幽默感就来了。”阿玉笑。

“说不定他真的去死呢?”我问。

“他死,他当然会去死,八十年后。”

我也只好笑了,阿玉这一段对话使我想起一个人,那个叫KT的医生。他也是一般的刻薄,但刻薄得好笑,一点也不过份。

这里人的嘴巴也太坏了,我几时有勾搭什么医生?我总共才搭了那么一次便车,人家也根本没有找过我,我也几乎把这件事忘了,真是天晓得。

我要去勾搭人家,恐怕人家还不接受我的勾搭哩!我有什么好处?

这些人的嘴巴,没有根据。

阿玉劝我:“阿瓦,这样子风流下去,怎么得了?”

我说:“风流不在人知,丑名都出去了,流极有限。”

“那医生!”

“根本没有这个人!”

刚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谁?”阿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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