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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琳拨完号,把手机放在了耳边。我的心跳在急剧加速,既怕打通了,又怕打不通。很快,我定了定神,开始在心里咒骂自己没出息、贱。
“不在服务区……”周晓琳失望地说。
她又拨了几遍,还是不在服务区。
“要不,我跟你去武大找找他吧?”她还是不肯放弃。
“我不去!给他打电话就算失了天大的面子了!”
“万一他有什么事呢?”
“他就是死了也跟我没关系了!”
“好,不后悔就行。”
“你见我后悔过吗?”
之后,我英勇就义一般,憋着满肚子的劲儿,怀着蹬掉张合锐的单方面的威风,和周晓琳坐公共汽车来到汉口我小姨家,跟她告别。
我跟我小姨、小姨夫说了我的打算,他们当然是欣然应允。如果我不走,就算是马上找到工作,不吃他们的饭,将来成家也得由他们操办,我爸那边已经没什么亲人。我明白,我小姨和我小姨夫都是俗人,他们没钱,所以俗。俗人关心的就是这些非常现实的事。
草根女孩的命运
广州,我把爱抛弃
广州开辟“皮肉生涯”
临走时,我小姨给我一个纸包,说是我爸的丧葬费,没用完,还有八百多块,给我当路费。之后,他们就不再说什么了,看来是不准备送给我点零用钱了。这,我也能理解。她家的日子一直过得挺紧巴,我早就非常明白了。
第二天,我和周晓琳在校食堂吃了最后一顿晚餐。怕带多东西路上不方便,我吃罢饭,就准备丢掉用了四年的饭盆和勺子。周晓琳却责备地瞪我一眼,把碗和勺都夺了过去,在水龙头下洗干净,和她的码在一起,硬是塞进了自己那只鼓鼓囊囊的背包。
“广州物价高着呢,买个饭盆得花大几块钱。”她说,“如果找工作不顺利,几块钱可以买上好多米,够你挨上几天呢!”
“真有你说的那么恐怖吗?”我疑惑地问。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说,“要知道,心理学文凭不值钱!”
之后,两个人搬着我的行李包,挤上公共汽车,来到了火车站。买了火车票,办好行李托运手续,登上了一辆去广州的列车。
两个人身上穿的,都是各自衣箱里最好的行头。昨天晚上,两个人从我小姨家出来,又跑到附近的夜市上,买了廉价的脂粉。现在,脂粉已经浓厚地涂抹在两张脸上了。不这样不行,要去找工作了。对于女孩子来说,脸,是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招牌。
在硬座车厢里找到座位之后,我掏出小镜子照着自己。这么浓艳地上路,感觉像是要去广州开辟“皮肉生涯”似的。这种念头挺生猛,也挺有悬念的。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青春女孩不爱在男人身上挖掘梦想呢?我已经不是张合锐的了,那么,我从此就是张合锐以外很多男人的,也就变得合理起来。张合锐不要我了,对于他来说,我就是一块“腐肉”了。我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千万条饥饿的贱狗在渴望“腐肉”,那些贱狗一样的男人,会蹲在我面前,呲牙咧嘴摇尾巴。
列车照例晚点,第二天中午时分,才到达广州。
出站口有个用两条铁栏杆拦出的通道,几个穿制服的凶神恶煞,把守在那里等着检票。通道里塞满了灰头土脸、满身臭气的人,大多是底层打扮。现在有点儿钱的人,都不会光顾火车这种活受罪的交通工具了。穿制服的凶神恶煞们,总能逮住一两个没买票的,然后像拎死老鼠一样,带他们去补票。在这种地方,穿制服的人就是大爷。人类的一群总是这么统治着另一群,在统治和被统治发生时平等丧失。
堵在通道里的人们都想快点儿挤出去,广场旁大树下的阴凉近在咫尺。被放行的人们在咕咚咕咚地喝饮料……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咽了一口火焰样的唾沫。周晓琳的身体被大背包压弯了,皱着眉头转过身朝我叹气,嘴唇也干得快裂开了。
尽管在通道里四面受力,我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臀部被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住了。我转身往后一看,一张黑灿灿的五星脸正在享受着下作的秘密。在武汉拥挤的公共汽车上,我常遇到这种色狼,我自信能出色地对付他们。
我悄悄把背包带子松了松,趁他不注意,猛地放手,背包重重地砸了下去。一声痛苦的惨叫发出之后,我明白那个作恶的部位被砸中了。
流氓的阴谋,随着一声痛苦的惨叫灰飞烟灭了。我咬着牙笑了,没笑出声音,却笑得山摇地动。我就得这么狠,我是来广州闯世界的!女孩子出门在外,举目无亲,对待无耻的臭男人,就得像蝎子一样毒。谁想吃我豆腐,我就狠狠地蛰他,蛰死他!
草根女孩的命运
广州,我把爱抛弃
勉强维持生命
周晓琳的一个远房表舅接住了我们,乘上出租车,来到北京路附近的一个巷子里。又往前七弯八拐了好久,才来到一座式样古旧的民宅前。紫红色的三角梅热闹地开出院墙来了,像是在迎接我们。瘦巴巴的房东老太太却没有三角梅的那份热情,势利的目光非常锐利,刀子一样在我们脸上身上划来划去。
之后,她操着生硬的普通话,王婆卖瓜道:“北京路是繁华地段。这么靓的单间,门前有游廊,阳光充足,风吹不着,雨打不着,月租金五百块,跟白住差不多啦……”
这是“表舅”相中的房子,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接着,“表舅”虚情假意地要我们去他家吃晚饭,周晓琳堆着一脸的笑婉谢了。他也没再坚持,说有急事要办,连个联系电话也没有留下,就匆匆离开了。
进入小院,老太太指了指一个较大的房间,告诉我们有人租住。大房间房门紧闭,窗帘低垂,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院子里晾晒着的大多是女孩子的衣服,色彩俗艳、式样性感,内衣特别花哨。这种时候了,她们还在睡觉,看来是做夜工的。我和周晓琳会意地使了个眼色。
看了我们的房间之后,老太太又领我们看了公共厨房和卫生间。除了窄小了点儿,这两个吃喝拉撒之处还算干净。
“租金每月最后一天交。”老太太严肃地说,“我这里出租煤气罐,每人一月五十块,还配两只锅,一个煮锅,一个炒锅。”
“两个人一个月的煤气费就得一百块?”周晓琳惊讶地问。
“我不强迫你们租。”老太太说,“你们去买一罐煤气,瓶和气加起来要两三百块,再买两只锅,起码几十块。你们想想,要是很快找到了包吃包住的好工作,这些东西还不得白扔了……”
“我们不租!”我粗暴地打断了她。
老太太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她的房间走去。
富有生意头脑的老太太被喝退了,可我和周晓琳也变成了两片被霜打的叶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开始机械地铺床、整理屋子。做完这些工作,已经接近下午四点钟了。两个人都把身上的钱掏出来,摊在床上一张一张地数。
数着数着,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女孩痛苦的呻吟,不一会儿,呻吟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叫喊。隔壁很快就骚乱起来,嘈杂一片。
门开了,一个年轻威猛的男人背着一个穿白色睡裙的女孩,飞一样地往外跑。女孩的裙摆被血洇湿了一大片,也洇红了男人的衣服,看上去很可怕。我看了看周晓琳,她的脸都吓白了。
接着,另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冲了出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叫跟上来的几个衣冠不整的女孩在家等电话。其中有两个女孩只穿了内裤和胸罩,胸罩又大又厚,内裤却小得像树叶,透明得毛发隐现。几个女孩发现了新邻居,都好奇地打量了我和周晓琳几眼,之后很快闪进了屋里,把门关上了。
周晓琳起身把门关上,轻声对我说:“天,竟是男女混住的!”
“是啊,真没想到。”我也惊讶地说,“做小姐的,还谈男朋友?”
“可能是保镖,保护她们的。”
“她们要什么保护?”
“你以为嫖客都是好人啊?”
“你是说有的嫖客会不给钱?”
“不给钱还是小事,怕就怕算计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