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着眼独自一人熬造汤水。
方嬷嬷在里面用不上,出来看见箴儿背对着外面,躲在角落中,蒲扇慢慢摇着炉火,药香薰得人难受,小小的肩膀不住的发抖,整个头几乎埋在双膝中,说不出的凄凄然。
心中一酸,默然上前坐在一边,将箴儿搂在怀中紧紧贴着自己,方嬷嬷低声安慰着,“好孩子,哭吧,哭出来好一些……”
箴儿难受的不能自已,整个身子仿佛在飘摇的风雨中找到了庇护,瘫倒在方嬷嬷的怀中,泣不成声,大声地哽咽着,语不成调,“为什么……如夫人为什么……不喊出来……为什么……”
“会好的。”方嬷嬷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忙擦了去,勉强挤出笑来,哄着道,“夫人身子骨好得很,一定能挺过来。”
“他们为什么没有一个是好的?……女人受了这么久的苦,还要这般对待……该死!都该死!……如夫人那样好……从来都不对我们大声说话……”
“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的。”方嬷嬷抱着泣不成声的孩子,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行行滚落下来,“阎王爷不会要夫人这般的好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箴儿受不了这种折磨,一次就可以了,为什么总是要这般让自己一次次的面对这种痛苦,为什么自己想要爱护的人总是要在最好的时候离开……
时间太长,谁能经受不了这种摧心的长度。
末蕊再也没有出来过,每每熬好汤水,石莲迎在小门上便会匆匆接了进去。说不出的疲倦与痛苦,不肯歇下来,不肯离开哪怕一刻。
箴儿的眼泪已经哭干,呆呆着按着心中的记忆将能支撑安如体力的汤水,一次次的熬好,一点点地送进去。
炉子中的火似隐似现,青焰贪婪的舔舐着砂锅底部,永不厌足的索取更多……凌乱的鬓发顺着汗水贴在脸上,舞动的火苗仿佛咒语一般让人深陷,不愿自拔。
安静的听不见声音。
所有人的脚步都在茸茸的地毯上消失了,连哽咽的声音也渐渐停息,只剩下柳嬷嬷范嬷嬷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鼓励,毫不放弃的坚定……怒叱不能用力……为什么不喊出来……
石莲累得软瘫在小门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肯离开,不肯吃东西,什么也不肯,直勾勾的眼睛没有了神,只要箴儿汤水端来,立刻恢复了精神,硬是支撑着小小的身子,送与床里面同样绝望而颤抖的末蕊。
谁也不要放弃。
一天一夜。
总是这般不能恨,不能恨时间如何这样慢,这样摧残。
血水总是不停的被送出来。
柳嬷嬷的声音几乎出不来了,那是哽咽的,是痛苦的,不顾一起的抓着安如的肩膀喊着,对着她的耳朵慢慢讲述着,描画着,低诉着,恳求着。末蕊甚至抬不起头去看一眼别的人,茫然接过石莲送进来的汤水,轻柔的灌进安如的嘴里,流了出来,再灌,不愿松手。
恨,恨意弥漫着整个血腥的房间,扩散到任何有人的地方,阴沉的天忽然雷声阵阵,劈开闪电。
大雨浇灌了下来。
春雷竟肆意行凶震得人发聩。
安如恍惚的有人在叫她。回头看了看,回头看了看。
第五十六章 生了
不晓得里面的情况,凤章同保庆简直急得想把这房子给拆了才好!
因为记着上次阳庆大意的教训,保庆早让人拿着自己写的条子给已经上路的主子送了去。这一次的事情可大可小,小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且又是内宅之事怎么也不能大意声张——可如夫人又是主子心尖上的,眼下只能着人飞马前去报信。
里面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主子那里消息竟也是一去音讯渺渺,两边都失了声,陡然空荡荡的,保庆紧紧捏着拳头,他不敢想,也不能多想。
只有躁动的凤章一遍遍的数落那个该死的繁生,这不没事找抽嘛!好好的事情非得这般是不是才满了他的意?
走就走吧,好好被他骗去的药丸藏在哪里根本没人知道!咬牙切齿!恨恨的将自己身上的宝贝全数整了出来,一个个仔细挑选,才不安地让人送了进去。
凤章焦躁地来回在房子里走动,哪里也坐不稳。每一个打发进去探问的人都那个样子出来,连勉强都忘记了什么样子。
药丸也送进去了,能做得事情也做了,什么都是万妥的,有她在里面帮衬不会出问题的……可是,可是孩子为什么还是没有出来。那个女人为什么还是没有把孩子生出来!
保庆干干的站在外院中间,一天一夜不敢动,也动不了。
那个眼睛已经傻傻呆呆的丫头冲出来说的话,一瞬间冲破了自己多年来的镇定,好像是红了眼睛一般甩开那些碍事的婆子丫头,就要往里冲,全然忘记了其他……可是,可是冲到了这里,却突然走不动了。
院子里凌乱却有条不紊的丫头们,按部就班的做着事,全然不管不顾这个闯入者。可怕的寂静。
没有人阻拦,没有人多看一眼,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个暴怒的闯入者。
这么多的人,竟肃穆幽阴成这般。
保庆……害怕了。
指尖顺着血管在发抖,双腿使不出分毫力气,僵硬没有了知觉。后背阴冷。后面突然有了缺口,防不胜防。
第一次用主子教会的方法结束掉那个人的性命时候,心中有的最后一丝害怕在滴滴鲜血里变得生硬,阴冷。
亲自带着恩庆与峦庆潜在京城的两年里,随时捏着命的时候,所有的恐惧都在漆黑的世界里变得虚无,成了最不需要的累赘。
奉命与陆头在北边大漠开了停滞近百年西域商道,面对让人绝望、渺小的生命简直比风尘中的沙粒还要卑微,群狼围饲幽幽地盯着自己如同天下最美味白骨的时候,可笑的害怕?
保庆不敢想下去了……所有可以想到的都不能帮助自己不去害怕,都不能掩盖此刻一丝丝颤抖的,连同喉咙都仿佛哽咽着。
阴风糁冷。
凤章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院子里傻了的保庆,来回的在外院的厅堂上打转转。还是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那几日分明恨不能将这个女人拴在他身上,揉进他身体里才好的繁生,竟能狠下心置里面那位小夫人于这般田地——那一夜里面发生的事情这时候已经知道了些,不多不少刚刚的就是能判断出,该死的繁生不知受了什么魔怔,竟当着下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叱责了那个女人!
他到底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凤章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女人为什么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肯见人?该死的,两个人都是该死的。凤章简直不想说什么,愤愤然看着自己第一次亲手调理的孕妇竟临到头出了这事……拧着牙就想骂人——猛地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他,他不会……动手打人了?
动了手?凤章恼得一脚踹开碍事的小杌子,肯定动了手!
连只鸟都容不下的人!
凤章回头看了眼奄奄一息的躺在堂上案几上的那只雪陀——那个小丫头强忍着不敢哭出来,跪着求自己救一救它——雪陀身上的伤不多,应该是累极了,又在最后受了创,这才成了这般模样。
里面那位成了那样,眼前这只小鹰仿佛就是她,凤章几乎是傻傻的想着,若是雪陀能活过来,她也能活过来是不是?
凤章静下心,皱着眉走到雪陀跟前,再一次检查了雪陀的伤口。一面骂繁生一面骂繁生养的那一堆恶心的鹰,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鸟!这般好看的雪陀它们还真是畜牲眼!恨恨地翻开雪陀污黑的羽毛,羽翅受了重创、磷爪亦不能幸免,忽然眉毛一挑,停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