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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1 / 2)

>。主要是疲惫,身上的几处淤伤和小腿上的伤口他都不在乎。

下午在竞技场中的比武,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这反而成了令他心绪烦乱的原因之一。

他们以二敌五,卡奇人选出四个最强的拉寇萨佣兵队长—起出战。那些人表情冷峻,明显心怀怒气,希望借此证明自己,而不仅仅是解决报酬问题。这场比武本来只是—场表演,为宫廷和城邦助兴,无需以命相搏。即便如此,那些人头盔后面的眼睛依旧冰冷凛然。

谁也没想到战斗会这么快结束,就像一段舞蹈或是—场大梦。仿佛有音乐从什么地方传来,隐隐约约,似有还无。伊本·哈兰同罗德里格·贝尔蒙特肩并肩、背靠背,同对方五人作战。他以前没见过瓦雷多队长,也从没有过类似的感觉——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那种好似有个分身的感觉,令他心绪烦乱。两个久经锻炼的躯体,就像在一个头脑的控制下进行战斗。他们比武时没说话,更没有互相提醒、通报战术。事实上,比武持续时间之短,甚至没给他们这样做的机会。

伊本·哈兰站在码头上,注视着塞兰娜湖起伏不休的冰冷水面,回忆起下午的战斗,不禁摇了摇头。

大获全胜后,他应该兴高采烈才对。但伊本·哈兰只觉得忐忑不安。如果他勇于面对自己,便该承认甚至还有点害怕。

清风徐来。他迎风而立,视线越过大湖,遥望北方。塞兰娜湖对岸是无人居住的塔戈拉大荒原,再过去则是贾洛纳和瓦雷多。生活在北方的贾德马民,敬拜的是亚夏人在灼热沙漠中惧怕的金黄日头。贾德,亚夏,世人聚集在不同旗帜之下。

阿马尔有生以来,无论比武还是作战,都是单枪匹马,从没想过统帅部队,招揽副手。说实话,他甚至没想过结交朋友。同伴、附庸、助手、爱人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但没有真正的友谊——除了他在卡塔达毒死的那个人。

这些年来,伊本·哈兰早已习惯独来独往,必要时可以带领军队赶赴沙场,若是君王垂询便献上妙计奇谋,倘若略有余暇便吟诗作赋,顺便同众多女子——还有几个男人——分分合合。

没有哪段关系能持续下去,也没有哪段感情曾陷得太深。伊本·哈兰没结过婚。他从不想结,更没被任何人说服过。他的兄弟们都有子女,家族血脉足以延续。

如果被逼问得紧了,他可能会说这种心理状态,这种永远跟他人保持距离的需要,来自一个源头——那年夏日,他走进西尔威尼斯的阿梵提那宫,为卡塔达的阿玛力克杀死了坐在喷泉旁的最后—位哈里发。

那位年迈的盲人对他的少年诗作一直赞许有加。上了年纪的老者从没想过要登上哈里发宝座。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一个盲诗人如何能统治阿拉桑?穆扎法只是游戏中的棋子,腐朽堕落、穷途末路的西尔威尼斯王城操纵的工具。那是阿拉桑的黑暗时代,青年伊本·哈兰带着禁忌的利刃,按照卡塔达的阿玛力克的命令,从受了贿赂的阉人身边走过,进入阿梵提那宫的欲园。

即便如今,想为自己做的这件事找理由也并不困难。尽管如此,阿梵提那宫内殿花园的一幕,让伊本·哈兰在世人眼中,乃至在他自己眼中,都变成了杀死最后—位哈里发的男人。

他当时年轻气盛,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坚不可摧;他感觉整个世界光华夺目,熠熠生辉,充满无限可能。

他如今已不再年轻,就连湖面吹来的凉风,似乎都比十五年前更加寒冷刺骨。伊本·哈兰终于露出今晚的第一个微笑,懊丧地摇了摇头。多愁善感、胡思乱想、坐在火炉前裹着毯子的老人 ?'…'快了,就快了。只要他活下去。人生的轨迹,命数在天。

来吧,兄弟,当那五条硬汉手持利刃慢慢将他们包围时,瓦雷多的罗德里格·贝尔蒙特这样说,咱们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开开眼?

他俩让那些人开了眼。

兄弟。一只贾德金碟挂在对方的脖子上。此人率领着半岛上最强悍的战斗部队,一百五十名太阳神的骑兵,有一个美丽的妻子,两个儿子,都是值得教导、倍加关爱的继承人。他虔诚又忠诚,而且非常危险。

关于最后这一点,伊本·哈兰早有耳闻,现在可是深有体会。他一生战斗无数,但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对方以五敌二,都是受过训练的一流战士,拉寇萨最优秀的佣兵。然而不过眨眼之间,他们便纷纷倒下,比武宣告结束。就像一场舞蹈。

他通常在战斗结束后,还能记得每个细节,每次佯攻、格挡和刺击。他的头脑就是这样运作的,将一件事分割成较小的片段。但下午的比试已然模煳不清,这也是他心事重重的原因之一。

他事后曾看了贝尔蒙特一眼,并带着欣慰和烦躁的心情,发现对方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他们体内飞了出去,刚刚才返回。瓦雷多人也有些迷迷煳煳,甚至不知所措。

至少,阿马尔心想,不光我—个人困惑。

四周欢声雷动,震耳欲聋,叫嚷声从城墙上方和竞技场旁的王室看台响起,帽子、丝巾、手套、皮酒囊从空中飞向他们。那一幕感觉非常遥远。

出于习惯,阿尔马试图说点俏皮话,“咱俩是不是应该为他们继续表演,把对方杀了,好给这场戏画个圆满的句号?”

被他俩击败的几名对手正从地上爬起来,当然,是还能站起来的几个。有个家伙,也就是那位卡奇佣兵,被剑面打断了胳膊。还有个人已经爬不起来,只好用担架抬了下去。一条女人的淡蓝色头巾,在日光中飘飘摇摇正好落在他身上。阿马尔只隐约记得断了胳膊的卡奇人和那记造成伤害的剑招。

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听到他的自嘲,并没有报以欢笑,甚至没有微笑。瓦雷多人站在他身边,站在响亮而遥远的嘈杂声中。

“你我为这场戏画上句号吗?”

阿马尔摇了摇头。他们独自站在世界中心,一片宁静祥和的小岛,如梦似幻。衣物和花朵在秋风中飘落,还有更多的酒囊。欢呼声排山倒海。

“还不想,”他如是说,“不。但结局也许终将到来。无论咱们是否希望。”

罗德里格沉默片刻,带有苍鹰顶饰的老旧头盔后面,透出平静的灰色眼眸。一名宣令官从国王看台走来,身穿正式袍服,态度彬彬有礼,恭顺谦和。

就在官员走近两人之前,瓦雷多队长轻声说:“如果那天终将到来,就让它来伞4笊窕岵枚弦磺小5艺獗沧踊勾用桓晒庵质拢丛鹑瞬⒓缱髡健!?

一颗晚星落入湖泊西方的群山黑幕。伊本·哈兰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脚步忽然停止,随后退了回去。一个人,守夜人,没有危险。不管怎么说,此地不会有危险。

伊本·哈兰精疲力竭,思绪却不允许他休息。白月高挂中天,在水面洒下闪烁涟漪;蓝色新月从东方投来黯淡波光。两个晕环在他脚下重叠。这是夜里水面的特性,光芒会晃动到你跟前。我今天的工作,应该能抵不少薪资,伊本·哈兰心想。薪资。他现在是个佣兵了,替—位巴不得看到卡塔达化作瓦砾的国王效力。巴蒂尔也许会在来年春天派兵西征。根据契约,阿马尔将加入这支部队,成为其中一名将领。他还不太习惯效忠对象的剧烈变化。

他杀了阿玛力克,二十多年的同伴。他们相伴相依,慢慢攀升,然后突然崛起。人会随着岁月改变。权势兴衰往复,产生种种影响。时光变迁,群星流转,人心改变。

伊本·哈兰毒死的国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称作朋友的人,虽说这个词不适合用在国王身上。他今夜念诵过自己创作的挽歌。这是马祖·本·雅夫兰的要求,意图伤害他的感情。宰相的确是聪明人。但阿马尔在随扎比莱东行的路上,早已经开始酝酿这首诗。他今晚在卡塔达敌人的宴会厅中,唱咏了斟酌已久的词句。那是间有小溪流过的大厅。水,又是水。亚夏人在荒漠中的梦想。那宴会厅矫揉造作,但不管怎么说都令人印象深刻.而且本身品位高雅。阿马尔暗想,他也许会喜欢上拉寇萨的巴蒂尔,尊敬起马祖·本·雅夫兰来。卡塔达之外也有别样生活,别样天地。

卑微的兽群占据了这里……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湖边,开始往回走,把清风明月抛在身后。

贾罕娜站在一栋仓库橡木围墙的阴影里,看到他离开水边和两堵向外伸展的城墙。她刚才几乎走上码头,但又原路返回,在这儿静静等待。伊本·哈兰走过来时,贾罕娜的眼睛已经适应暗淡月光,可以看到他脸上有种奇怪的内省神情。她有点想放他直接过去。但她还未及细想,便发现自己已经迈步走到街心。

伊本·哈兰停下脚步,右手闪向剑柄。但贾罕娜看到他很快认出自己。医师猜测将听到几句嘲弄,或是一个玩笑。她的心跳得飞快。

“贾罕娜·贝·伊沙克,你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干吗?”

“散步,跟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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