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拉开。阿江转过身去冲墙。小香把阿江又搬转过来。阿江看看她,伸出右臂将她搂了,不说什么。半天,小香问:〃还娶我么?阿江哥。〃
〃不了。昨天早晨我下定决心了。小香,你的脾气我受不了。〃
〃那我五天前要跟你去同居了呢?〃她问。
〃我两个月以后不得不要你。从那天我接你走你不答应,我就开始犹豫了我要娶的是听话的人,你和一年半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真奇怪。〃
〃我改,以后一定听话。〃
〃人的脾气从来都是越改越坏。〃他说。
小香坐起。〃我心里难受。〃她说。
阿江取下床边书架上的白酒,对嘴就喝,咽了两口才咽净。小香说我也喝。他便把着瓶由她喝一小口。她要夺瓶。阿江手不松,说:〃都别喝了。〃
一会儿,小香下床去坐尿盆,半分钟站起后,拿起桌上的白酒,开盖仰头就喝,一串咚咚的声。阿江赤脚下地,一把夺了,把她拉到床上。小香大口喘气,半伸着舌头,两眼立起。阿江搂着她,一手拉了灯。一小时后,小香说恶心,喉咙发出怪声。阿江下地拿盆,让她吐。小香耷拉着头,干咳着,只吐出些不稠的汤汤儿。她头发散披,几乎落在盆底。他把她扶在枕上,用手纸擦了她嘴。看着她,他又喝了两小口,抽烟,愣神,终在床另一端睡下。
第二天早上,小香昏睡着,阿江出了门。
他半夜回的,见小屋灯黑着,倾倾耳,屋里没动静。进屋,才见床上模糊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他喊小香,没应的。他一开灯,小香满脸湿乱,几缕发贴在颊上,目光直直的。
他问:〃吃饭了么?〃没人答。他见枕头边上一把水果刀一把剪子,悄悄拾了。小香开口了,〃你要是今晚没回来,我就死在这儿。〃
阿江取了毛巾为她擦脸,说:〃不值得的,为我这种人死。〃
她又说:〃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他拍拍她,〃睡吧,明天再说死不死的事。〃他仅脱了棉袄,进了被子。小香一会儿也脱得剩下衬衣衬裤,靠在阿江身边,并说,〃搂着我你听见没有?〃阿江伸出了臂,又用另一只手取了烟,一只手划着了火柴。
〃阿江哥,你把衣服都脱了吧。〃
〃不。〃
〃我想〃她的手去摸阿江。
他说:〃一会儿想死,一会又想干那事;你是属什么的呀?〃
〃你也想,我摸出来了。〃
〃想也不做,我忍着。以后不会跟你做了。〃
小香爬上他身体,〃求求你还不行吗?你真够狠的。你怎么变得这么快呀?我知道你看上别人了。〃停了会儿又说,〃告诉你,我就在这守着,只要是女的来找你,我就跟她拼命。〃
他说:〃可能明天有一个我特恨又特怕的女的来找我。〃他欲转身,她死把着。他闭眼,她就使劲晃他脸。他说:〃行,不睡,陪您熬夜。〃她把烟拿来压在她自己枕下。他笑笑,说,〃这两天肺疼,正好也该戒烟了。〃
后半夜,两人睡了。一直睡到阳光从正南射来。床上他俩,一个满头乱发、满眼硬脓,一个满面黄皱、满嘴牙垢。他说:〃香,饿不饿,出去吃饭吧去吧,吃得饱才能打得好。〃
小香下地,洗脸梳头,照镜半天。阿江后下的,从枕下翻出烟抽,问了句,〃累吗?〃
两位坐在饭馆里,阿江吃面,小香吃羊肉串。小香拿起另一桌上的电话,〃我没事,我不回去,不能这么算了……〃她移下听筒喊:〃阿江,伯父跟你说话。〃
〃我是阿江,不是,您听我不行不行,伯父您别这样出了人命我负责?我您,我没办法,听天由命吧……〃
小香又过来对话筒说几个〃不〃和〃好吧〃。
回到屋。阿江问:〃我下午可以出去送报纸吗?我总得挣些钱吧。〃见她说不行,他又说,〃要不你跟着我。〃
〃我浑身没劲,我的病可能要犯了。〃她道。
〃小香,你真想这么折磨我也折磨自己么?〃
〃除非你跟我结婚。〃她说。
〃那不就折磨一辈子了么也可能到不了,这种折磨法,我也就能再活两年,你呢?三年还能剩一年怀念我。〃他抱搂她一下,〃小香,别成为仇人,你说还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小香不答。阿江上床躺下,〃妈哟,真受不了,我都想招供了。〃他从烟缸里寻出大烟蒂,点了抽起,又说,〃你越这样,我越怕你,幸亏我没跟你去登记,真悬呀。〃
一小时后,阿江睁眼,见小香愣愣地坐在桌前,望着墙,墙上是蒙满细灰的世界地图。他叫:〃香,给我去买盒骆驼烟好么?要不我自己去买。〃
〃不行。〃她没回头,声音从墙上反弹过来。
〃小香,你怎么才能饶了我呢?这事是我不对,说话不算数,骗了你,我慢慢赎罪行么?〃
〃拿什么赎?〃墙壁又反弹回声。
〃听你的。〃他说,并一下坐起,〃只要你不这么折磨人。〃
〃你借我一万块钱。〃
〃行,〃他眼一睁,亮了些,〃一个月借你五百行么我一个月也就挣六七百;一直借到你一万。〃
〃不行。〃她转过了身。
〃那你给我一年时间行么?〃
〃太长了,三个月。你去找你的朋友们借。你光借给我钱还不行,你还得跟我亲热要不我受不了。〃她说。
他笑了,〃亲爱的,那您还是折磨我吧折磨我一天就算借给您一百块钱,算顶账吧。〃他靠床头静默着,干张着眼。
一个多小时后。小香站起,对镜化妆半天,然后说:〃阿江,你考虑,我的话不是说着玩的,不结婚就拿一万是借。今天伯父让我回去,他血压高犯了。过两天我还来,你要是敢锁门、敢去外地哼,我就死,死在〃她转转眼眉,〃死在你爸妈的家,地址我弟帮我问到的死前,我要找人帮我写份材料给法院你听见没?〃
〃听见了。〃他平和地说。
〃你要怎么办?〃她走到门口了。
〃攒钱,借钱,并锻炼身体准备忍受折磨,好还清欠你的。〃他表情挺真的。
她出门了。阿江静立着、半张着嘴听高跟鞋声渐远,一下瘫在床上,拿起酒就躺着喝了口,呛了,咳嗽,大声地,脸涨红了,出门接了自来水喝。扒拉几下烟缸中的烟头,罢手,又从桌上捡了几张钱,靸着鞋就出了门。
三个月后。
阿江正把自行车停在小院门口,车把上挂着湿的泳裤和毛巾。他穿一老式制服短裤,皮带里扎着半新半脏的白和尚衫,发如刺猬,脸若水牛皮。进院,拉自己屋门,拉开却僵那儿了。
床上坐着连衣裙的小香,脸洁发整,只是眼周似有些浮肿、又被些脂粉盖着;地面干净,簸箕里一堆烟头、小金字塔型的。〃阿江哥,进来呀。〃小香说。
〃小香,〃他进来坐在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