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你内心一直悒悒不乐,眉宇之间常透露着不安,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我能帮你吗?」她关怀地说。
「你不能,也帮不了我,请不要挖掘我的隐私,不要再问了!」他粗声粗气地,把她吓了一跳。她嘟嘴委屈地说:「我最讨厌挖人疮疤了,我只不过是希望你快乐一点。或许我多事,你只是属於忧郁型的艺术家罢了!」
汪舜国脸上闪过一丝痛楚的表情,二人沈默了好久。
最後,汪舜国知道自己错在先,也不愿把气氛弄僵,只好先认错。「对不起!梦蝶,我不应该这样对你说话,原谅我好吗?」他徵求她的谅解,把右手掌一摊,等待她的回应。
何梦蝶默默地把手交给了他,他紧握住。她的手软软柔柔的,令他舍不得放开,她也未抽回,就一直让他握着。说真的,她是喜欢他,可能是愈看愈顺眼吧!所以才想多了解他,但他却老是有意无意地阻断这情谊的发展,令她无所适从。
「我是个大男人,懂得照顾自己的,别替我担心。」他刻意强调,努力装出笑容,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脆弱。看到他笑了,梦蝶才放下悬宕的心。
九点多钟,车子由新营交流道驶下後,就沿着纵贯公路的指标继续前进。
「东山乡,听起来好像很乡下。」
「是呀!我父亲是退伍的老士官,当年在工厂里认识我母亲,後来结了婚,就搬到山里住了。我父母一心想过单纯、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小孩长大了,终究还是要往外发展的。」
「像你。」
何梦蝶浅笑。他捕捉到属於她的无邪纯美,不禁看得痴了!更希望时光戛然而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崎岖不平的山路开始了,路上碎石子特别多,车子不停地摇摇晃晃。
「其实你可以不必送我回来,这路很难走的。」
「能送你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多快乐。」
「你真的这麽觉得?」
「真的。」他柔声地说。
何梦蝶满足地啄了下他的脸颊,为他的表白而心喜。
车子连续转了几个弯後,终於来到了东山村。
「嘿,在前面的斜坡上停车,我们用走的下去。」
「哎,来一趟你家,还真不容易哩!」
「後悔了?」
「怎麽会?我的意思是,你每次怎麽回到家的?」
「有专门跑这里的直达车,不过要算好时间才不致错过班车。」
把车子停妥後,他从後车厢裹拿出礼物及照相机,锁上车门,就和她并肩往斜坡走下去。「嗯,这里的空气好,景色好。」
「瞧你,看到山林景色,心情就开朗了。」她打趣地说。
往前一看,斜坡下有座木挢,木挢前面有一栋古厝,有位妇人蹲在屋前广场的地上,拨分着老姜。
屋前广场上,还有三、五只鸡在地上觅食,不断发出「咯咯」的叫声。
何梦蝶看到母亲,兴奋的叫着:「阿母,阿母……」
阿母一见到她,立即起身向前,并急忙喊出小女儿。
「你转来啊!阿虹,阿虹……」
何梦虹从屋中一拐一拐地走出来,看见姊姊回来,好高兴地打招呼:「嗨!姊。」她看到姊姊身後跟着一个大男生,害臊地站住不动了。
何梦蝶上前揽着妹妹的肩膀,笑着和汪舜国说:「瞧,我妹妹长得多秀丽。」
何梦虹为姊姊突来的赞美,感到更加羞赧了。
汪舜国看见何梦蝶的妹妹,才恍然大悟,他终於知道为什麽她那麽热心公益广告的原因了。见到眼前的残障女孩,那乐天知命的微笑,再看看何梦蝶,他百感交集地自言自语道:「我现在才懂你说的,人生的完整与否,并不在於躯体的健全或残缺这句话的意思了。」
「舜国,你在念什麽啊?」何梦蝶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深觉奇怪。
「没,没什麽!你妹妹很漂亮。」舜国失笑。
何母一直上下打量眼前这男子奇怪的长相。「这位是?」
「哦,阿母,伊叫汪舜国,是阮公司的照相先生。」
汪舜国一听她介绍他,急忙献上礼物。「伯母,您好,这是给您作寿的。」
仍可捕捉到早年美颜的何母,长年居住在山上,是个纯朴、典型的传统社会女性。这下子看到有客人来分外高兴,於是她笑嘻嘻地接下礼物,左看右瞧着他说:「你是几岁人?看你面水水,也不搁那会留嘴须?啊搁有,你不热?头毛留这样长?」
汪舜国似懂非懂的听着,然後尴尬地望着何梦蝶,傻愣愣地带着笑。
何梦蝶对他粲然一笑後,在她母亲耳旁低声喃喃说着,何母边看着汪舜国边「哦哦」的点头,想必是已经知道他不会讲、也不太会听台语。
过了一会儿,何母向他招手进屋,於是何梦蝶拉着他往屋内走。
「你跟你妈说了什麽?」他好奇地问。
「我妈听得懂国语,只是习惯讲台语,我说你学古代的男人留长发绑辫子。」她俏皮地说着。
「好呀!拿我穷开心。」
「难得你这麽开朗嘛!」
「和你多相处,我不是愈开朗,就是愈消沈。」他语意中透露着两极化的想法。
她不解,道:「什麽意思?你又在暗示什麽?」
汪舜国勉强挤出笑容,又带点神秘、深不可测的表情说:「现在不要问,我也不敢断定,以後再说吧!」
「你真是个怪人。」她摇摇头,想到已答应不追问他不愿说的事,只好作罢。
他们走入客厅,她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我去拿饮料。」
何梦蝶走进厨房,在冰箱拿了两瓶饮料。「阿母,阿爸呢?」
何母正在切水果。「伊去李叔尹厝,中午才会转来。」
「要我帮忙吗?」
「免啦,你久没做家事,做不来,还是我自己来卡好。」
这时,何梦虹一拐一拐地走到姊姊身旁。「姊,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哎,小女生,乱说话。」
「他好性格哦!蓄胡子,留长发,跟别人不一样。」何梦虹赞赏道。
「嘿,赶快去跟他讲,他一定会乐歪了,说不定还请你吃糖哩!」
「我可不敢。」何梦蝶笑呵呵地轻弹一下妹妹的脸颊。
「阿母,真正免我帮忙?」
「免啦,免啦,等下你带伊去走走。」
何母把切好的水果准备端出去,何梦蝶见状,立刻将饮料往妹妹手上塞,改端水果,并朝何梦虹吐舌笑了笑。
阿母见大女儿这麽勤快,不免感叹道:「你赚钱真辛苦!转来我真欢喜,这款小代志,我地做会来。」
何梦蝶闻言,对母亲投以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