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无至简
其实这真不是一个适合泡温泉的日子,月黑风高,星子杳渺。令人无限联想起那些惊悚的、残酷的、悲情的电影片段来。
慕憬意兴阑珊地批着浴巾踏了一地银杏叶跟在关珊身后,如穿越迷宫似地漫步于高官的行宫内。——如果算行宫的话,那也估计是个冷宫。
山月不知世外事。八月夜风吹来的是一阵寒凉,慕憬不由得煞风景地打了个响亮喷嚏,嗖嗖的凉意袭来。此时冒着氤氲热气的一汪温泉无异于久旱之中初逢甘霖,关珊率先欢呼一声,扑腾进去。
慕憬手底触到滑溜溜的不明生物,惊得捂住自己的嘴,忽觉身体到处酥酥麻麻,难耐至极,再也忍不住“啊”地一声跳起来。
夜灯太遥远,黑沉沉的池子里影影绰绰什么也看不清。
“有,有——蛇?”她止不住地牙关颤抖,惊疑地问。
关珊还没答话,对面三米开外发出两声低笑来,经冷风吹过,变调得有如夜枭。此时此情,慕憬全身寒毛都竖起来,惊恐得忘记了喊叫,身体偏痒得让她头皮发麻。
“老爹,没事干嘛躲这儿吓人!”关珊嗔怪地扬声,“你看我朋友汤还没泡,都排了一身毒出来了!”
慕憬这才觉到自己一身冷汗经滚热温泉一泡,毛孔全部打开,浑身说不出地异样,然而通透畅快,感觉并不坏。手捞了一把,赫然发现滑不留丢的生物竟是一条条徜徉于身边的鱼。
四十度的汤水里,大群鱼儿悠然自得地欢快着,毫无受虐知觉。
关珊小声解释道,“土耳其墨图鱼,专门活在温泉里。喜食人体老化皮质、细菌和毛孔排泄物,唾液有消炎杀菌美容排毒的功效。”
慕憬点点头,犹疑着看向黑暗中的另一侧,仔细辨认,可见几米开外更大的一个月型汤池里,半躺着两个人。
关珊似乎也注意到了,扬扬声音,“老爹?睡着啦?你有朋友?”
好半天老关懒洋洋地答了一句:“本来睡着了,又让你这丫头闹醒了。既然来了,就过来给你莫叔打个招呼吧。”
关珊应一声,对慕憬咬着耳朵说,“我老爹,跟你提过的,就是那个老期货。别拘束,你们肯定有共同话题。嘿。”
慕憬应着头皮随关珊走到那端,借着微茫灯光也看不清面孔,勉强对着池里两个人方向喊一声,“关叔叔您好,我是慕……乔木……关经理部门的职员。”
关珊拉着慕憬踏进池子里,嘴里喊着:“莫叔,您今天很有空啊!”
“莫叔”是身量更高的那位,黑暗中亦能感觉到上半身体型保持得十分好。慕憬暗咒了自己一句,犹豫着要不要叫人家“莫叔”,心下又唾弃自己太狗腿。正来回摇摆间,听见“莫叔”清越地笑了一声,声音居然很年轻,“得了,你还真跟我装小哪。陈诚没来么?”
陈诚是关珊的老公。关珊认真地跟他聊了几句,罕有地完全不插科打诨,语气里竟有几分敬畏。慕憬感觉到暗色中他在不动声色打量自己,强烈的压迫感。心下不太自在起来,见关珊也没有走的意思,又把自己捕风捉影而大错特错的投奔计划咒了无数遍,最后只好无奈地闭眼假寐。
过了不知道多久,几个人的谈话遥远起来,慕憬也不插话,就一直装乌龟。突然,有个词在她脑子里劈开一道惊雷。
关珊的爸爸正在说:“……中金投那么牛,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哪是那么容易说倒闭就倒闭的!无知丫头!”
关珊撇撇嘴,“那还不是一样倒闭清算!操纵市场哪有好结果,做期货就是玩火!您就是不听,上个月又赔了十几万吧,那点家当还不如留着好好养老,享享清福呢。钱倒是小事,何苦哪,六十的人了,还天天雷打不动盯行情。您这血压……莫叔,您替我劝劝我爹!”
慕憬只听“莫叔”年轻动听的声音说着,“你爸十八年来早把做期货当生活了。左右不过就这一爱好,你就让玩去吧。金额也不大。”
老关在女儿和朋友面前突然有点不服气起来,争辩着:“是啊是啊,老了老了。想当初也有过几千万资金挥斥方酋的好光景啊……”
“您就想当年吧,啊。”关珊动了点真气。
“说你丫头无知吧!”老关拍了关珊一巴掌,“想当初,我也是中金投的大户啊,后来还加入了大名鼎鼎的中金投‘五百万’俱乐部,那可是本金没有五百万以上没有背景都进不去的!不信,你问问你莫叔,他家里还有俱乐部合影呢。知道那时俱乐部里有多少风云人物吗?知道俱乐部主任是谁吗,慕容震啊,国内期货界闻风丧胆的狙击手啊!”
“不认识。”关珊极之不屑。
“莫叔”似乎来了点兴趣,“是那个后来跑到国外的慕容?”
老关点点头:“没错!在他还是营业部主任的时候,我老关就和他认识了。他是顶了不起的人物,投资水平没话说。”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点儿。”关珊插进来,“来过咱们家吧。中金投倒闭就没见过了。怎么,他出事了?”
老关遗憾地摇摇头,“这么大家中字头的投资公司,著名的国债期货“三二七事件”大赢家,江苏红小豆、海南咖啡最大的主力,盈利动辄几十亿,说垮就垮了,谁相信?还不是觊觎这块肥肉的硕鼠太多了。”
“瞅着这么一正直的人也是老鼠?”关珊忍不住摇头,“利之所至……”
“你懂什么?”老关斥她,“说他偷偷把公司资产都转移到美加瑞士,我老关第一个不信。外人都道中金投是期市里的恶庄,其实也不过是上面的人在授意罢了。要不然,给多少个胆子也……哎,其实慕容算我老关的知音,对投资市场见解非常独到,完全没必要……算了,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公司倒闭了,国家的钱流出去也追不回来了,人跑到海外也没消息了……”
关珊有点动容:“这钱不是小数目啊,上面牵涉的人不少吧。”
老关猛地想起身边还有个外人,声音小了很多,“还是你姥爷教育得好,闲谈莫论国是。咱们老关家的人都得管好自己那张嘴。”闭上眼睛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了。
许是吸气力道太大,慕憬过分敏感的鼻子遭遇到突如其来的硫磺味刺激,猛地打了个醒目的喷嚏。
关珊见规劝老爹的事又被转移了话题,有莫南在自己也放不大开,遂有点扫兴地拉了慕憬各自回房。
慕憬在陌生的客房塌塌米上辗转反侧,硬床硌得她浑身骨头疼。室外有夏虫语冰,一派低低哀鸣。
她重重叹息,批了外衣想换换环境,驱走胸中的一口郁气。
站了不过小片刻,身后有声音调侃:“失眠?”低低地,难掩好奇。
她不敢回视自上而下的那道目光,甚至不敢直视对方的脸,低头说:“噢,丢了个东西想找来着,发现外面还是太黑了。这就去睡了。” 在他面前,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待审问的罪犯。匆匆小跑几步回房。
压迫的目光直至她关上房门似乎仍能投射进来,令人坐卧难安。
次日临近中午时分,慕憬终于等到关珊来唤她吃早餐。长形餐桌空荡荡的摆着两副餐具,慕憬轻轻松了口气,心底又有点说不出的小小失望。
胡乱吃了几口,关珊忽然接到老公的电话,眉开眼笑聊起来。聊完就心急火燎拉着慕憬回城。此举正中慕憬下怀。
听着关珊歉意地表示下次一定补偿,好好地玩一场。她了然地笑笑,过了半晌才说:“泡温泉,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一路无话。刚下四环慕憬就表示不再需要关珊“保护”,信誓旦旦自己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关珊盼着与久别的老公会面,嚷嚷几句后也不再坚持,两人分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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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熠微对着Tony带来的数据看了半晌,然后开口,“这就是根据那道公式改良后的系统测试结果?这公式意味着什么,Tony?”
Tony沉吟一下,正待说话,门推开,程冠中举步进来。“Rex,你知道……”
他止声,稍有歉意地看了看Tony说,“Tony也在啊,要不你们继续,我待会再来。”眼睛却已经定格到程熠微面前。
程熠微只犹豫了不过半秒,对程冠中说:“Frank,你要不忙就在这儿等我一下吧。” 示意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