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举起枪,但更无力地垂下手。
不重要了,什么不重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迟钝,为什么永远要在失去后的痛苦中体会到重要。
枪管,有着金属特殊冷硬的枪管,他把枪管含进嘴里。
死亡,他相信死亡,死亡可以让他和康玌重新相见。
康玌、康玌、康玌……康玌!
随着一声枪响,铁锈味在口中炸开,血腥的气息冲上鼻腔。
他没感觉到多疼,恍惚间以为只是上颚被擦破了皮。可能是中枪后肾上腺素的分泌麻痹了痛神经,也可能是脑干被打坏了所以根本意识不到痛。
后坐力震得他踉跄,接着便整个人向后仰倒。
倒向一个或许可以与康玌重逢的世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空的枪响,沉寂在瀑布声中。
耳武赤闻声忽地心脏紧缩。
他惊醒,翻身起床,在一屋夜色中迷迷糊糊地瞧见于增懳跌坐床边。
仿佛丝毫不意外,耳武赤将还塞在他嘴里的枪拔出来。鲜红的液体于是流淌而出,沾湿于增懳的前襟。
“哈哈,”耳武赤自嘲地干笑两声,“你怎么就……怎么还是……哈哈。”他俯身将于增懳的胳膊架在自己肩头,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一路踱到洗手间,于增懳嘴里的血浆也吐完了。
耳武赤接过一杯冷水递到他面前,他怔怔地接过,漱漱口吐出嘴里的残余。
开枪的时候枪管是发热的,烫得他一嘴水泡。
他大着舌头问,是你?
耳武赤看着镜子里的他,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事啊你,他说。
耳武赤能开他保险柜,自然也能偷天换日。
他看着还握在自己手里的枪,想了想,后撤半步,举向耳武赤。
砰!砰!砰!
他朝耳武赤连开三枪,每一枪都打得耳武赤踉跄。
猩红的色彩在耳武赤胸膛晕开,浓烈的血腥气息瞬时迸发。
待耳武赤重新站稳,脱了上衣,只见得其下皮肉完好无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并非他命大,只因为何亓……何亓从来、从来、从来都是何亓。
于增懳无力地丢开手枪,撑着洗手台的边,堪堪稳住身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一会儿才口齿不清地:“冰块——拿冰块来。”
支开耳武赤后,他借着着喧哗的瀑布,刻意隐去了脚步声。
他绕过厨房,摸到门外,跨上机车。钥匙刚插入锁孔发动,耳武赤就匆匆赶来。
这家伙看起来有几分狼狈,长发凌乱地披散,上身赤裸着,脚上还踩一双拖鞋。
他徒手抓着三五只冰块,另只手拎着头盔,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问,上哪去。
于增懳含了冰块,嘴里火辣辣的痛缓解半分,但更说不出话了。
他推拒了耳武赤递来的头盔,信手指指上方的瀑顶。
其实他根本就没想好要去哪。
耳武赤问,这上得去吗。
他点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耳武赤再问,你以前去过没。
他又点点头。
耳武赤手上还抓着头盔,不由分说地跨上他后座,说带我一个。
于增懳不由冷笑,心中暗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握紧离合,将油门加满。接着马达轰鸣,他载着耳武赤驰骋而去。
山路崎岖、野草丛生。宽厚的车轮碾过砂石、坑洼、及腰高的杂草,一路颠簸。
颠簸得耳武赤看破他实际上在开辟一条从未有人踏足的道路,却不点破。
哪怕他此时出声质疑,于增懳也没工夫理会。
左脚脚尖以可以有的最快速度勾起换挡连杆,三档、四档、五档。
座下机车如同出山猛兽般咆哮,于增懳却不为所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虚着眼在狂风中看向前路,他正在上升、上升,不断地上升——
整个世界都在下沉。
澎湃水雾裹挟在凌烈的风中击打在他脸上,灵魂深处对于水的恐惧也随之来势汹汹。
他在迷雾中看见二十九岁的秋天,康玌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花,却是满脸欣喜地,告诉他何大哥答应了不会为难自己人。转眼他就站在断桥的边缘,听何亓说,老于,对不住了,我们不留叛徒。
三枪,不带含糊的三枪。
他一脚踏空,仰面倒下去的瞬间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桥上传来康玌撕心裂肺地喊他名字:「曾懳」。
随后还在他不知生死之际,那个瘦小的身影就追着他而来了。
堕入湍流的那一瞬,他想起了二十岁的夏天。
他的母亲站在吊桥的护栏之后,深情痴迷地凝视着她身侧的男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叫做曾临漈的男人,那个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的男人,正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目视前方。
于增懳恨透了这个男人。恨母亲对他的迷恋,恨他对母亲的利用。
这个身为缉毒警卧底的毒枭主管了「夏」多年,若不是摆在众人面前的铁证如山,或许这辈子打算沉沦在昏暗的地下世界恣意妄为了。
他与她脚腕上缠绕着同样的绳索,绑在同一块巨石上,死后依旧会被这块巨石束缚在一起,谁也不能再将他们分开。
于增懳在荷花种下的前一秒转身逃走了,噗嗵的水声在身后响起,刺得他逃也似的狂奔。
他跑了好远好远,远到脚下的泊油路不知什么时候成了细软的沙砾,还是能听到他们落水的声音。
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心跳。
于增懳二十岁的时候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向来薄情的曾临漈要诱骗母亲与他一同赴死。
二十九岁的秋天,他看着康玌奋不顾身朝他扑来的身形,好像明白了些许。
空中的黑云逐渐散去,挂在东方的弯弯残月焕发出柔和的光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向着这一轮弯月疾驰,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
他意识到自己记忆里的所有人都走了,他的过往、他的爱恨,都是弥散在风里的烟云,存在、却又不重要了。
他知道自己即将驶向悬崖,他会腾空而起、他会坠入水中。
激流,曾被他视为坟茔的激流,如今却是令他向往的归宿。
即将飞向月亮之时,熹微的曙光照亮遥远的地平线,天空被泼洒上绮丽的颜色,美毙了。
于增懳片刻失神间,被身后的人扣上一顶头盔。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甚至没注意到耳武赤反常的缄默,也没意识到耳武赤不曾环抱住他的腰。
不过他也没余力去考量这些了,因为在下一瞬,断崖便出现在轮前。
他将自己重心前压,再极快地后移,做了个漂亮的前轮高仰。
保持着这样一个耍酷的特技姿势,在日月同辉的照耀之下,后轮冲过了悬崖的边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即刻他松了握着车把的两手,双臂朝上伸展——
他在飞。
忽然的失重感令他亢奋,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如此敏捷。
时间在他的眼里被拉长了许多,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耳武赤紧紧地搂住他。
耳武赤慢慢地踹了一脚他的宝贝机车,接着他们两就渐渐地与重机分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察觉到耳武赤把他的胳膊和腿都折起来,再缓缓地用自己的身躯将他拥抱。
耳武赤叫了声「曾懳」,接着又呢喃般说了一句什么话。
风声、水声、马达声、心跳声,齐齐藏匿了他的言辞。
而于增懳,他戴着头盔,连耳武赤叫了他名字都没听到。
时间扭曲的新奇感很快被大脑充血胀痛的灼烧感冲刷,于增懳想藉由嘴里已经融化得圆润的冰块缓解,却只是聊胜于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濒临五感尽失之际,他隐约听到轰的一声爆裂巨响,随即滔天热浪从他身后呼啸而来。
比他高一头的耳武赤正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闻声更是将他抱得更紧。
于增懳已经完全不受他控制的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
接着仰面堕入冰冷的无尽的黑。
于增懳猜自己此时恐怕是孤魂野鬼、一缕意识、或是别的什么,但总之不是完全活着的。
他站在虚空中的一扇门前。之所以察觉到面前有门,是因为门缝下泻出微弱的光芒。
面前的门锁着,他没试过找把手开门,但他就是知道这门上了锁。
钥匙、钥匙、钥匙。钥匙在哪?
他想着钥匙,眼前便出现了一把闪闪发光的钥匙。
是1025的钥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好像应该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于增懳没抬手,光是看着,那把钥匙就自己对准了钥匙孔。
门后是一个熟悉的迷你放映厅,只有三排座位,硕大的屏幕上白花花一片,不晓得在放些什么。
第一排座位的中间坐了个人,于增懳想也没想,直直朝他走去——他没有控制自己的脚,说是飘过去大概更合适些——好像心底里明白这个人坐在那就是在等着他,要和他一起看电影。
他坐到那人身边的位置,理所应当地从他俩座位中间的纸桶里抓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
于增懳根本就没瞟人一眼,仿佛两人熟稔到不需要看彼此的脸也知道对方是谁。
他把目光放到先前还白茫茫一片的荧幕上,更觉得自己大抵已经是死了的。
画面里的演员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他看到幼时的自己趴在妈妈怀里,听妈妈告诉他「漈」是「瀑布」的意思,瀑布就是挂在悬崖旁的一条用水做成的布,「临漈」就是「旁边有一条瀑布」。
他看到童年的自己骑在何老爷子肩头,那时候的何老还很年轻,身子骨硬朗。比起曾老爷子,他更爱在何老那淘气,毕竟何老不会给他甩脸色,还会教他打牌、玩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到少年的自己跟何亓置气,因为何亓是半路杀出来的何老义子,他嫉妒何亓可以叫何老一声爸。他们在夜半没有路灯的街道上飙车、炫技,引得旁观者惊呼,却谁都不肯服输。
他看到青年的自己手忙脚乱地哄着怀里的孩子。彼时的康玌还是小小一团包子,见了他就乐呵呵,不见他就耍脾气。
这是他人生的走马灯,他看着看着想笑,又想哭。但他不能,他只是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幽魂。
他木然地看啊、看,忽然一个震颤。
这个人……是谁?
屏幕上有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留着一头狗啃似的长发,蜷缩着倒在泥泞之中。
方才对他拳打脚踢的讨债人还没走远,他就抬起张脏兮兮的脸,朝地上吐一口血沫,露出满不在乎的嘲弄的笑,向那些人的背影比出中指。
他说,我草你们全家大爷。
用那清冽到像是唱诗班走失男童般的天籁之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增懳二十六岁这年,何老送了他一副特制的扑克牌。
那时候他已经玩烂了少说千百副赌场专用牌,何老颇为头疼此事,干脆给他一副玩不烂的去。
特制的牌手感与纸牌稍有些出入,于增懳在准度上没什么问题,但不能像玩纸牌那样收放自如。
因而一张红心Ace斜斜钉在嚣张小鬼面前的地上之后,他不得不亲自走过去取回扑克牌。
地上趴着的小鬼头还很嫩,被一张入地三分的扑克唬得即刻收了声。
“瞪着我做什么?”于增懳继续吓他,“你骂得再大声点试试看,被抓去卖器官抵债没跑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着这小屁孩。
二十出头,刚接手何老手下部分管理工作的时候,他就是去地下一二层看场子。
当时的地下还都是些黑拳、斗狗这样不入流的玩法。狂热而嗜血的人间杂碎们聚集于此,喧闹声鼎沸、血腥味刺鼻。
若不是这算接手「夏」必经的历练,于增懳早就受不了此处视听嗅的三重折磨了。
如此一片混沌之处提不起他半分兴致,但为了混个露脸时长,他还是得耐着性子踩在黏腻腻的地板上巡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忽然,在嘈杂深处,一抹清亮的声线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确实有富家子弟浪荡无边,「春」玩腻了要来「夏」这边找刺激。但怎么说地下也不是他们那群小鬼头该来的地方。
纨绔在「夏」挥霍家财不是什么新奇事,可这帮含着金汤勺的小混球,万一他们的人生安全在「夏」的地盘上受到威胁——
于增懳还不想给何老添麻烦。
他拔腿便朝着那清脆的叫喊声而去。越走血腥味儿越甚,抬眼一看,竟是被引到自己未曾踏足过的斗狗区域来。
腥气实在太过浓郁了,于增懳边捂着鼻子边腹诽,什么人家养出来的狗屁小破孩,口味这么重。
可是当他远远地望到那小赖子一眼的时候,危机感解除了。
小孩穿一身明显不合适的肥大霓虹色外套,袖子勉勉强强卷到胳膊肘,丁点大的人扯着嗓子上蹿下跳,给斗场里的互相撕咬的疯狗呐喊助威。等场中一只落下风的狗终于咽气了,他又给赢了的下注人分发赌资,接着熟练地开下一局。
这小毛孩怎么看都不来自于富贵人家,可于增懳还是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当时想了想,觉得人命在天,便也没多插手,任其自生自灭。
可谁知道,几年过去,这小孩还能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他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了于增懳的恐吓,那张沾了泥和血的小脸上半信半疑,却是眼睛都不眨地望向于增懳。
于增懳在他身上好不容易寻着块干净的地儿,蹭了蹭牌上的污渍。就在想收回牌的时候,听得这不识好歹的死小孩傻了吧唧地说:“你长得真好看。”
于增懳啧一声,用牌面轻轻在他脸上拍两下。
死小孩眉眼一弯,喜滋滋地笑了起来。笑得于增懳都不敢相信他是在地下摸爬滚打数年的小混账。
自认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他这么一笑,于增懳却鬼使神差地:“你欠了多少?”
小孩愣了愣,于增懳也愣了愣。
他找补似的:“算了,你当我——”没问过。
“很多钱。”小孩打断他,“很多很多很多钱。”
“你打算怎么还?”
“我……我卖狗。”
这小孩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残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拖着左脚发出沙沙的声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落后他三五步,看他要带自己去哪。
路灯渐少,沙沙声依旧。于增懳看似漫不经心地跟随,手里却是翻来覆去地把玩那张红心Ace。
“快到了。”小赖子话音未落,前方巷道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声控灯遥遥亮起,让人隐约瞅见这鳞次节比的巷子深得望不见尽头。
小赖子最后走到深得不能再深的深处,他脚前便是一座养狗场。
于增懳皱了皱鼻子,空气里除了建筑本有的腐朽味道,没别的臭味,倒是出乎意料。
不知是交不起电费还是怎的,小赖子打了支手电,领着他往里走。
曲折的走道两侧整整齐齐码着相互独立的铁笼,灯照在一笼子里小赖子就介绍一条狗。
其实这些叫嚷的烈性犬在于增懳看来都一个狗样子,就像他分辨不清人和人的样貌,狗与狗之间的区别在他看来也不大。
于增懳心不在焉地听着小赖子炮语连珠,豆豆、丁丁、毛毛、蛋蛋,听了半晌哪只狗都记不住。
他想,这些狗,自己买来干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着想着两人便走到了养狗场的最后,手电筒的光圈里端坐着一只齐人膝盖高的半大小狗,也不叫唤,只望着他们摇尾巴。
于增懳想,买条安静的狗养身边也不是不行。
接着听得小赖子道:“它叫发发。这只黑背德牧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现在主要是它看管狗场,就它卖不得。”
那天晚上于增懳没买任何一条狗,倒是留了点钱,说什么时候愿意卖发发了,就来找自己。
他心底猜测小赖子撑不了多久。
养狗场里的货色一看便知是卖给什么人的,若是斗狗市场持续兴旺,小赖子倒是能混口饭吃。
不过于增懳知道,地下一二层的赌博很快就没了。
赌场地上的建筑是高端洋房酒店,一楼有条从前台走到直达电梯的长廊。长廊两旁,是与地下世界有着天壤之别的“优雅”赌桌。
此处来来往往的宾客们矜持而高贵,手握高脚杯笑语晏晏地挥霍。在他们眼里,丢出去的筹码甚至比不得杯中的酒液。
赌桌上散去钱财从来不会令他们烦恼,但新买的爱车找不到停车位,他们会。
设想,地下一二层若是作为停车场,给赌场带来的收益远远是目前的十数倍不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此改造酝酿多时,赌场的管理人员心知肚明。不过那些个醉心血腥与金钱刺激的的地下赌客们,却是毫不知情,即使他们正是将要直面这一翻天覆地剧变的人。
用不了几天功夫,斗狗场便会停运,小赖子养的狗一条都卖不出去。届时他别说还债了,喝不喝西北风都难说。
于增懳不急,他想小赖子总有一天比他先急。于是他叼一颗烟,在小赖子被揍得吐血那地儿徘徊。
泥地上被红心Ace凿出来的浅浅细缝早已寻不见痕迹了,于增懳来回踱步,把那片地儿踏得更平。
偶尔有「冬」的催债喽啰把人按到这儿来打,见了他,毕恭毕敬喊声:“于哥好。”又薅着人领子拖去别处收拾。
地下一二层清场日临近,催债人催得愈发紧。
于增懳冷眼看了好些被「冬」蚕食的家伙,眉头都不挑一下。
终于在清场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按耐不住了。
喊住那个见了他便想脚底抹油溜走的打手,于增懳问,怎么没见着之前那小孩。
小孩?什么小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啧了声,一拳头打得人眼冒金星。
他甩甩手,睨视眼前这鼻血流到下巴的家伙。
这家伙捂着鼻子嘶嗷嘶嗷地说不出话,一旁的同伙看了连忙和盘托出。
那小赖子自从上次被扁之后再没出现过,不是被打死了就是逃跑了。
于增懳不信小赖子会死,更不信小赖子会逃。
他要了小赖子借贷时留下的信息,暂且放过「冬」的人。
电话拨过去,停机了。他不很意外,便骑着机车朝登记的住址驶去。
目的地临近码头,竟然是一家公立医院,也难怪那群催债人束手无策。
夜太深了,只有急诊的灯亮着。
于增懳干脆在医院对街停了车,斜倚着在晚风中点起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到他脚边满地烟头,熙攘的老头老太和挂号黄牛已经赶早轰进了门诊部。
于增懳夹杂在人群里,除了满身的烟臭味,没什么突兀的。
他漫无目的地晃荡,也不觉得自己一定就能寻着小赖子,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
但他偏生就是远远地远远地,看到小赖子穿了多年的荧光色外套。
门诊大厅联结住院部的过道两旁是落地窗,落地窗之下有着半人宽的飘窗。那小赖子正裹着霓虹色的肥大外套,脸上扣一顶鸭舌帽,侧躺着睡在这儿。
其实他并不是唯一睡飘窗的,每扇落地窗之下都有人占领。但其他人都带了棉被,唯独小赖子硬生生地扛住大理石的寒意。
于增懳看到他便停了脚步,隔着一段距离观察。
他看到小赖子被吵醒,眯瞪着眼睛随那群睡飘窗的人一道走。他们走进住院部,于增懳也跟进住院部。接下来他们就各管各的了,有人等电梯,有人爬楼梯。
小赖子走进楼梯间,于增懳便以为他要去的病房或许只是二三层。
但他跟在小赖子身后走啊走,走了不知道多少层,走到除了小赖子只有他了,还是没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终于在某一层,小赖子吱呀地一声拉开防火门。
于增懳等人走得远了些才跟出去。定睛一看,十层。
他心里边骂这死小孩犯的什么病,边左顾右盼找寻小赖子的身影。
所幸那霓虹色的外套还是相当惹眼的,于增懳很快又锁定了目标,继续尾随。
他跟着小赖子进了一间病房,门牌号1025。巴掌大的房间里并排放着八张病床,每床都有围帘隔开,互相看不到彼此。
此时正值清晨,住院部的病人刚用好早饭,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唯独离窗户最远的那张病床,围帘拉得死死的,彻底与外界隔绝了视野。
围帘中传来喃喃低语,清洌而纯净。
于增懳认得这声音。
他无意窥伺更多,默默地退出了病房,离开医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赖子的事没在于增懳心中留下什么多的痕迹。本身人命便如草芥,他连渡己都困难,还不至于上赶着渡人。
地下一二层给铲成停车场之后,地上的生意便更火热了。
于增懳接手了不少何老的工作,可脸还是要混的。地上的赌场24小时不歇业,他一有空就得去巡视一圈。
有时候转悠得无趣,他也会戴上白手套,随意挑台赌桌当回荷官。
这天他站在轮盘的赌桌旁,弹打珠玩,逗得那群丢钱的白痴情绪跌宕起伏。
他正在兴头儿上,却听得耳麦里传来几句紧急汇报。
于增懳耳朵里戴的麦基本是单向的,他招呼别人畅通无阻,别人要想跟他说上两句,可是鲜有的。
他听了耳麦里传来的话,眉头一皱。眼神示意身后的检察接管,便摘了手套离开轮盘。
走过长长的廊道,乘直达电梯来到酒店的次顶层。这里是他与何亓平分的地界。
于增懳推开某扇房门,向其中那位通过耳麦联系他的人点头示意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人即刻递上一张特制的扑克牌,其上印着何老彩色的大头像,是大鬼。
大小鬼是最为特殊的两张牌,于增懳目前尚未熟练掌握运用技巧,故而仅是贴身携带其中一张,使用频率并不高。
但纵是如此,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能把牌偷走,也是有点出乎意料的。
于增懳接过牌,那人就识趣地靠边,让开身位露出被绑在椅子上的人。
“本事啊你。”于增懳走近了,用大鬼牌拍拍小赖子那张青紫交错的脸。
这小赖子几日没见变化不大,只是头发又长了些许。
他像是要笑,但面部肌肉一动就扯着伤,痛得他倒吸口冷气。
于增懳的人懂他不喜欢腥气儿,下手从不会见血光,可这不意味着小赖子就能讨着便宜了。
小赖子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淤青或是骨裂骨折,分明惨兮兮的,却硬是要涎皮赖脸地,用一副无所谓的口吻:“现在,你还想买发发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增懳没由来地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
但他笑起来不过是稍稍擡擡嘴角,同时发出“哼”的一声,听起来更像是嘲讽的冷哼。
遣开了其他人,房间里只剩下于增懳和小赖子了。
他先问,满二十了没?
小赖子点点头。
他便继续,说还剩十来只狗,按每只报价三千的算,出五万买下整个养狗场,中不中?
小赖子没想过是这样的买卖,忙不迭地点头。
于增懳又说,别高兴太早,听我说完。
这五万三分钟后就现金给你,不过要你答应一个条件——
去一楼轮盘赌桌上,连着两轮单押同一个数,用所有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赖子脸色立马就变了。他听不懂什么轮盘,什么单押,他只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
于增懳不等他回答,亮出匕首把他手脚上捆着的绳索给解了。
他不担心小赖子会不答应。
这些时日小赖子欠的债,早不知道利滚利地翻成多少了,怕是把他浑身上下所有器官拆开卖个几遍都抵不了债。
看那张永远笑嘻嘻的小脸突然煞白,于增懳就知道,这小子是个聪明人。
他离开房间,去取现金。等三分钟后回到房间时,小赖子果不其然还在这里等他。
小赖子仰起张严肃的脸,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说要加码。
于增懳轻啧一声,问他怎么个加法。
小赖子说,把大鬼牌给我,作为交换,我这条命连着养狗场卖给你。
于增懳笑了,又是那种像冷哼似的笑。
难道他看起来很像收买人灵魂的恶魔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刚收进怀里的大鬼牌塞进小赖子霓虹色的外套兜里。
特制的牌在于增懳手里是无坚不摧的利器,落到普通人手里只是会割伤自己手指的垃圾。于增懳十指上交叠的细长划痕让他有这个自信。
轮盘赌桌暂替的检察望见于增懳去而复返,正想摘了手套让位。
于增懳摇了摇头,拨开重重人群,检察这才瞧见他身侧站着个脏兮兮的小孩。
那小孩被推搡着坐上了赌桌,手里捧着盒筹码,满脸迷茫地看着上一局的滚珠滴溜滴溜转着,最后落在数字八上。
不巧,上一局没有人押注八,桌面上的所有赌资都由荷官收归。
刚坐上赌桌的小孩回头看了眼于增懳,像是得到某种鼓励似的,一口气把手里的所有筹码都堆到八号那一格里。
如此大手笔,身后还有于增懳坐镇。同一赌桌上的其他赌客思量着,或多或少地在八号之下加了注。
待在座各位都买定离手,暂替荷官的检察弹出了白色的滚珠。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他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水,不动神色地瞟了一眼桌边的于增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两手搭在那破小孩双肩,神情专注地盯着轮盘,喜怒不形于色。
咕噜——咕噜——
滚珠减慢。
检察又瞟了一眼于增懳身前的小孩,只见他正笑盈盈地回望自己。
像极了蛊惑人心的撒旦。
检察心脏一骤,急忙收回目光,却无法克制地再向他看去。
在这小孩的手里,一张特制的大鬼牌以只有检察看得到的角度展示着。
咕——噜——
那滚珠眼看着就要停下,却又蓦地一跳,从九号格蹦到了八号。
在整桌沸腾的欢呼声下检察谨慎地瞥了于增懳一眼。
仿佛是错觉般的,他看到于增懳在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屏幕外的于增懳笑了,是真正的那种开怀大笑。
他边笑边转过头看身边的人说,不愧是你个小滑头啊?
身边的人目视荧幕,绿绿白白的光打在他脸上。他不移开目光,像是没有听到于增懳说话。
于增懳倒也没想过要他回应,打趣完了就抓把爆米花,继续盯向放映的画面。
按照约定,小赖子连本带利又全都投到了八号上,结果不言而喻。
这回可不止是轮盘赌桌了,整个一楼赌厅都沸腾了。
许是因为于增懳走了神,接下来的回忆多少有些支离破碎。
他看到自己带着这小赖子去配了副瓶底厚的眼镜,看到自己陪着他给不知道谁下葬,看到自己把小赖子留得长到不行的头发梳成一束,又咔嚓一剪刀给绞了。
小赖子哇哇大叫,自己哈哈大笑。
于增懳隔着屏幕不知道小赖子叫什么,不知道自己笑什么,但隐约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了新的开端。
剪了头发的小赖子不算小赖子了,说是小眼镜更贴切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眼镜如他所承诺的,把自己卖给于增懳了。
于增懳本没什么兴趣,但奈何越发忙得不着边际,有个趁手的人用实在是莫大的诱惑。
何老手上的工作基本全权转移给于增懳了,他也是在这时候才真正明白「夏」是干些什么活的。
名义上一切跟人命有关的事务都由「冬」处理,实则不然。
绝大多数审讯相关的工作都由「夏」的管理人员负责。换而言之,能爬到上位的人说是两手干净都没人信。
他带着小眼镜干活就乐得清闲。小眼镜拿着问话清单绞尽脑汁巧舌如簧威逼利诱,他只用在一旁杵着,露个脸就算坐镇了。
偶尔遇个硬骨头,小眼镜得上狗刑,他还能顺便捞碗肉酱汤在旁边吃吃。虽然说是炖给狗的,但好吃就是好吃,要不是受审讯的撑不住,他还能多吃几碗。
小眼镜没再养更多的狗。他们一同找了棵海边的棕榈树,等那十几只狗纷纷寿终正寝了,陆陆续续地埋下去。
到最后他们只剩发发了。
两人一狗在气候和煦的日子里会在沙滩上漫步,起初是小眼镜悼念豆豆、丁丁、毛毛、蛋蛋,后来就像是习惯成自然了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一天,彩霞蔓延而来,这是清晨六点的朝霞。
小眼镜忽然就迈不开步子了。
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驻足而观许久,小声地叹息,要是每天都能看到这景象就好了。
发发已经是只很老很老的老狗了,听到小主人的声音,还是嘶哑地嗷呜一声作回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半年后,于增懳带着小哑巴来到海景房1025的时候,他彻底傻了。
他通过阳台的窗看到近在咫尺的海,浪潮起起落落,拍打在他心头。
于增懳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老得不能再老的发发都比他反应快,兴奋地嗷嗷叫两声。
小眼镜这才回过神似的,转头扑向于增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不觉间他不再是只齐于增懳胸口高的小屁孩了,他的下巴直接搁在于增懳的颈窝,高度刚刚好。
毛胚房、混凝土墙、没有灯罩的灯泡、灰色的折叠床沙发。
这些像是迷幻药、像是催情剂,让他不管不顾地拥抱于增懳、亲吻于增懳。
他主动了,于增懳没有拒绝。
这便是开始。
放映厅里的于增懳静静地看着自己,抱着这个瘦小的孩子蜷在那张沙发床上,枕着浪声入眠。
他或许早有察觉,却一次又一次地骗了自己。
耳武赤。
你是耳武赤。
原来耳武赤是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逃离,但他不能。灵魂是没有实质的,他于是便被牢牢钉死在第一排中间的座位上,动弹不得。
他不得不继续看向屏幕,看向他被掩埋的过往。
于增懳穿起耳武赤标志性的俗气荧光色外套,耳武赤在鞋里塞增高垫。如此一来,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同一个人。
耳武赤从来没问过为什么他不愿意公开两人的关系,他也懒得找理由去搪塞。毕竟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他们从不同出同入,往往是耳武赤把海景房当家住,于增懳得了空才换一套以假乱真的衣着,坐地铁来找他。
他们在1025看海、做爱、相拥而眠。不过一旦踏出这扇房门,又落回上下级的身份。
发发老死的那一晚,耳武赤在审讯室杀红了眼。
于增懳自己都没察觉,他对耳武赤的容忍度极高,所以耳武赤从不忌讳在他面前弄出些血腥的场面。
不过这次,过头了。
于增懳皱了皱眉头,啧一声,问他想不想去「秋」试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耳武赤怔了怔神,反问他,这是亓哥的意思吗?
于增懳眉头皱得更紧,我问你话呢,扯何亓作甚。
耳武赤莞尔,说只要是你想的,我都去做。
于增懳哼笑,问,那之前叫你去考摩托车驾照,怎么没见你学出来呢?
耳武赤讪笑两声,扭扭捏捏道,下周我才满十八岁,学了也不见得能考啊。
于增懳听了,眉毛都竖起来了。
后来他也没逼耳武赤去考驾照。
本来是想着耳武赤考出来了就把现在用的送他,自己买个同系列的新车,两人换着骑,省得每每来海景房都得坐半天地铁。
不过他倒是渐渐习惯了地铁摇晃的车厢,关于重机也有了别的打算。耳武赤这驾照,爱考考不考拉倒吧。
耳武赤去了「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彼时吴渡身为最年轻一代的,主管「秋」有些年头了。
不知是不是给于增懳几分薄面,他亲自带耳武赤做事——至少外界这么看来。
于增懳听了只当是笑话。
耳武赤去「秋」的第一趟,他焦虑得寝食难安。于是破天荒地只身一人去了海景房1025,等待耳武赤回来。
「秋」的工作周期与「夏」不同,于增懳又为了避嫌,早就与「秋」没有往来了,他也摸不准耳武赤这么长时间没个音信是什么意思。
于是在1025点房门打开的那一刻,耳武赤被一屋浓烟呛得咳嗽连连。
于增懳没开灯,面对着玄关坐在灰色沙发上。他背后是阳台,封了窗的天被割裂成一块又一块的,海面上皓月的光辉勾勒出他的轮廓。
耳武赤鞋都忘了脱,连滚带爬地扑进他怀里。不知是被茶几磕着了还是增高垫崴了脚,哎哟一下,说话声音都染了哭腔。
他对于增懳说,如果是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于增懳啧地蹙眉,心想吴渡那混账东西,背地里怎么编排自己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没察觉出于增懳的不满,接着说,曾懳,以后叫你曾懳好不好。
虽然他没挑明,但于增懳多少能猜到吴渡都嚼了些什么舌根。
于增懳懒得计较这些,说了声随你,便起身去开了阳台窗户,散去一屋烟臭味。
耳武赤开始了「夏」和「秋」两头跑的日子。
何亓夸于增懳找的这个副手机灵,去哪都能混得开。
于增懳哼一声,算是赞同。
不过他倒是没看出这臭小子有什么机灵的,分明死脑筋到顽固不化。
他心里清楚何亓看不惯吴渡,就像他也看不惯吴渡。耳武赤是他们的一个机会,可以撼动吴渡的机会。
何亓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不应该放过。
只是代价是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没想过,也不敢想。
脑子可以不想,但身体的行动骗不了自己。
自那一次耳武赤带者满怀他不理解的情绪回海景房之后,他就再也没让耳武赤单独去「秋」干活。
他那时候以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哪怕是何亓、吴渡,甚至耳武赤本人都不知道——他偷摸着跟在耳武赤身后远观。
碍于曾老的牵连,「秋」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禁地一般的存在。但他还是在他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
于增懳不信任吴渡,同样也不相信吴渡会信任他。
若是吴渡会真心善待他手下的人,何亓明天就跟他姓。
尽管他知道这是试探吴渡的第一步,此时退缩了反倒得不偿失。可有些时候耳武赤回来了,他会突然不想人再走。
于增懳理性地反感自己生出的某些不该有的情绪,焦躁、且难以平复。
话不该说出口,就堵上自己的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前的青春肉体是自己看着逐渐长壮实的,诱人、过于诱人。他张嘴就啃下去,牙齿嵌到血与肉之中,有些被压抑忽视的情绪随之更加肆意地张扬。
耳武赤脸埋在沙发的靠枕里,被他咬了也是闷哼,接着又不作声了,像条死鱼。
于增懳松了口,舔舔牙齿上的血迹。
他俯身到耳武赤发丝中露出来的耳尖旁吹了口气,轻叹般低语:“小红。”
耳武赤紧实光洁的背部肌肉被这两个字撩拨得战栗,带着两人相连的部位也一齐颤抖。
于增懳在他耳边继续不依不饶:“小红,叫出来——”含住羞红的玫瑰色耳廓,他像是故意逗弄人似的,“叫出来,我想听。”
耳武赤总算舍得让他看一看自己的表情,侧过半张脸来。
于增懳从未认清过任何人的脸,没有读懂过任何脸上的情绪。但注视着这一瞬的耳武赤,让他心底升起异样的情感。
当那清澈的声音被沾上了情欲,迷离又缱绻地喊出一声「曾懳」时,于增懳明白,他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感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增懳丢了些周期较长的工作给耳武赤。这是他能留住耳武赤的唯一方法,哪怕只是片刻。
排查和清理不受「夏」掌控的小型私家赌场是项定期工作,毕竟唯有垄断才能利益最大化。而排查向来是份耗时耗力的苦差,往往不会交给单人完成。
于增懳偏不。
他想着打发耳武赤一个人去全城瞎窜,少说也得小半年。
谁知道这人两周过去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带了一长串聚集地清单,上到寺庙下到乱葬岗。
于增懳问哪来的功夫跑这些个地儿,他笑嘻嘻,说傻子才一个个地跑,这两周他跟着赌民混,扮赌瘾大的穷小伙,到处问哪里场地费相宜。
看来是那些私人赌场四处拉客的中介惹火上身。
于增懳定定地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他是机灵,还是不够机灵。
耳武赤讲完了他在乱葬岗赌桌上装冤魂附身的好戏,瞧见于增懳明显心不在焉,便眨了眨眼睛:“跟我去个地方。”
他指着路,带于增懳来到城市的边边沿。
这里有一片萧条的商户,朝街的店铺不是落着卷帘门,就是蛛网密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耳武赤领着于增懳绕到商户的背面停了机车,再九曲十八弯地摸索着向里走,最后捡了根铁棍撬开一扇防火门。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哂笑着,说自己也没来过,只是听说,所以走得曲折了些。
接着再往里,便是一间迷你的放映厅。厅里吸音材质的地板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踩上去一脚便是一个脚印。
于增懳踩着耳武赤的脚印,走到厅中第一排座位的中央落座。
耳武赤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跑开。于增懳目光追着他的身影,看到他跑到最后一排座位之后的一扇小门里消失,再然后吸音墙上的窟窿里露出他扬着笑意的一张脸,让于增懳选部电影。
这里的片子有限,好像只有娄烨、毕赣和宁浩的电影。
于增懳记不清自己选了什么电影,反正他们赖在这间迷你放映厅,把所有片子都看了不下一遍。
没有实体的于增懳坐在那虚空的放映厅中,此刻他仿佛与回忆里的自己重叠。接着他便看见那块投影着自己过往的荧幕上,突然放起了一部他看过的电影。
绿油油的画面又土又颠,镜头长得令人想睡觉。偏生坐在他身旁的人还就最爱这部电影。
他偏过头去,看这个可能与他一样,存在却又不存在的人。
荧幕上绿色的光映在这个人的脸颊上,照得他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突然开口,是在背电影里的台词:“后来他们结婚,住在一个小房子里。小房子旁边有一条瀑布,瀑布的声音很大。”
他背完台词也扭过头来,与于增懳对视:“很浪漫,不是吗?”
“一点都不。”于增懳故意唱反调,“喝着野牛草伏特加在河边殉情才是浪漫。”
他勾起的嘴角没有因于增懳的反驳而垮下去:“你说得对。同生或共死都是浪漫。”
“才不是呢。人只有不受束缚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才算浪漫。”
“你说的这是自由——如果没有束缚了,你想做的事是什么?”
于增懳从未设想过,只是信口接道:“当个演员吧。”
耳武赤有些意外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一直活在地下。”
耳武赤没再追问。他只是把脸转回去,继续看那绿绿的电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过了很久,他说:“如果我自由了,就要住在瀑布旁的小房子里,然后跳舞。”
他们两个没有实质的意识走在一起时,这个虚妄中的世界被建构了。
于增懳同耳武赤一齐从来时的门走出,原来这是应急的后门。
他骑着宝贝重机载耳武赤,在风里吼着说,你且坐且珍惜,这台车我已经当了,下次你回来时就看不到了。
耳武赤在风里吼着问,啥?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装的。
于增懳爱他的机车之深沉,耳武赤就算听清了也会觉得是自己听岔了。
但于增懳是真把机车当出去了。
很快何亓便要正式主管「冬」了。「冬」除了向下处理杂碎,同时还负责向上沟通地方执政。
新上任的「冬」主管怎么也少不了经受一番敲打,若是想捂热位子,自然不能抠抠搜搜。
虽然何亓不会向于增懳要,但于增懳不会不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由衷地希望何亓能坐稳,甚至不惜把耳武赤都给搭进去,那区区一辆重机,自然不在话下。
在耳武赤去「秋」之前,他们骑着机车看了好些次海。
海对于增懳来说很重要,对耳武赤来说也很重要。虽然不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而重要,但不妨碍他们一同在海边漫步。
很多时候他们并不交流,只一前一后地踩在浪沫抚过的礁石上,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偶有幸运的傍晚,落日的余晖从天空的另一边烧到海面上,染得整片天空都是艳丽的霞光,染得人们的身上都是温柔的色彩。
于增懳望向看不见尽头的海岸线,意识到这里只有他和耳武赤,没有第三个人。他不知道过去的那段时间里真是如此,还是他的世界里除了耳武赤,已经再无旁人。
时光消磨到了耳武赤出发的日子,他摸着重机的后座,目光里满是拳拳之情。
于增懳毫不客气地踹他一脚,问早干嘛去了,考出个驾照来这车就是他的。
他撇了撇嘴,不理会于增懳,朝机车飞吻道别,一副欠兮兮的样子。
于增懳被他逗乐了,笑起来,不过还是“哼”的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送走耳武赤后,他便把车骑到海景房不远处的一家维修作坊。
作坊里有个师傅,带了个胖乎乎的小徒弟,正是这对师徒愿意出市面上最高价格收于增懳的这款重机。
于增懳下了车,在店外点了支烟。
他看着师傅指挥小徒弟摸这摸那,边检察机车性能,边教育指导。
不一会儿,小胖脸上就蹭了机油。他脸上挂着汗跑出店,说确认好了,今天下午打尾款,跟于增懳再确认一下收款账户信息。
于增懳瞟了一眼,点点头。
那是何亓的卡号,他倒着都背得出来。
刚出店不多时,他阵阵心悸。又折返回去,跟师傅商量了许久,再度将机车开上路。
他马不停蹄地赶去「秋」的地界。
何亓即将上位,吴渡却不搞点小动作,那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心中隐隐不安,奈何他与「秋」泾渭分明,事已至此根本无从插手。
耳武赤这趟来「秋」接的是第一手他独自负责的活儿。难度不大,在码头跟“老朋友”交接货物就是。
“老朋友”吴渡带着他见过,钱货两讫的事他也干过,再说还有「秋」的老面孔陪着,再怎么也豁边不到哪去。
于增懳远远地停了车,步行赶到码头时瞧见的是一副祥和的景象:吴渡不在场,耳武赤又顺利地完成了他的首单,双方看起来都挺满意,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过——
他皱了皱鼻子。咸湿的气息掩盖了些许猫腻,某种令人不愉快的、不安的味道在隐隐作祟。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于增懳又嗅了嗅,岸边的腥臭味灌进鼻腔,让他难以分辨那一丝丝的违和。
是……是什么,闻起来这么危险?是什么?!
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必多想了,不远处顷刻之间火光滔天。
是硫磺!是硝石!是炸药!
于增懳眼睑被热浪灼得闭上一瞬,又很快地睁开,看向耳武赤的方位。
他面前还站着几位与他同样错愕的“老朋友”,不过他们的手已经向着腰侧鼓起来的地方摸去了。
于增懳看到耳武赤压根儿没理会正要掏枪的“老朋友”们,而是扭头就朝着他的藏身之处冲刺而来。
我操,你不要过来啊!
耳武赤听不到他的心声,依旧义无反顾地扑来。
他指间的梅花Ace旋转着划出一个弧度甩出去,绕过朝他奔来的耳武赤,接连割开两位“老朋友”的咽喉。
于增懳眼看着他们手里的枪还没握住就被松开了,心底刚沉下气,就被耳武赤扑倒在地。
梅花Ace飞回来,堪堪擦着他的脸颊斜斜钉在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没来得及惊喜特制牌在他手里也总算能回旋了,便又是地动山摇的轰鸣,更近一些的爆炸声在耳边呼啸,滚烫的气流毫不含糊地席卷而来。
于增懳被耳武赤抱得死死的,手脚胳膊腿都在这人的身躯覆盖之下。
而坠崖后的耳武赤,像极了实在复刻此时。
他算是明白了,爆炸、火海、包裹式的拥抱、耳武赤,这些整合在一起就是解锁的开关。当情景高度重现的时候,他的记忆才会被唤起。
被压在地上的于增懳搡了一把耳武赤。那家伙被爆炸后的烟尘弄得满脸灰,眼镜片都磕碎了,却还要笑扯扯地说,没事了,曾懳,没事了。
他每说一个字,声音就嘶哑一分。说到最后被炙热的空气呛得流泪,才停下嘴。
于增懳伸出胳膊,回抱住他,却摸得一手黏腻。
他惊慌失措地从耳武赤愈发无力的怀抱中爬出来,看了一眼人后背。入目是焦黑碳化的血肉,发出阵阵烤肉味的香气。
于增懳捂着口鼻说,草,你他娘的给老子挺住。
他说着伏身去扛起耳武赤,在无尽的烟尘里边咳边流泪,拖着意识恍惚的人往不知道哪里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越走他越觉得耳武赤沉重,好在硝烟渐渐散去,他能动动嘴皮子。
他说,妈的,瀑布边还想不想住了?
耳武赤呢喃着,说想。
他继续骂,想就别他妈的嗝屁!
耳武赤应了声,好。
他把耳武赤驮上机车,用绑带拴住他的两只胳膊使他被迫抱住自己的腰。
于增懳这车后座载过不少人,即将接受审讯的人、审到一半昏迷了的受审人、尸体,更多的还是载着耳武赤。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载着耳武赤的尸体。
于增懳知道码头边有家公立医院,他也清楚他们这种人是不该进去的。
但耳武赤的重量压在他肩头,好重啊、好重啊,重得他害怕,怕得不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认路,好在他认路。一路骑到医院,医护人员看了纷纷小跑着出来,抬了两个担架。
于增懳觉得自己还能站着,就没必要躺着。
他一路追着耳武赤的担架,笑了起来,咧开嘴露出牙的那种笑。
他说,你有救了,你有救了,无论发生什么,给我活下去。
耳武赤已经虚弱得不行了,还是撑着抬起一只胳膊,向他伸手过去。
他握住耳武赤的手,耳武赤便松开五指,露出攥着的一张梅花Ace。
他取过牌,看到耳武赤掌心划出的两道细长的口子,又骂了起来,老子有几十张牌呢,丢一张又怎么,娘了个逼的,看不起谁啊。
耳武赤没理会他虚张声势的叫骂,反握住他的手。
于增懳霎时安静了。
耳武赤趴着,艰难地侧过头,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反而是用一种沉稳的目光凝视着于增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声音已经被损坏得沙哑而残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于增懳抽出被抓着的手,没有回答。于是他心中便有了答案。
永远都含着笑意的眼里泛起泪光,他还是固执地:“好不好?曾懳,留在我身边……”
他被抬得更远了,远到于增懳不可以进入的区域。
于增懳没看到他落泪,毕竟耳武赤是不会哭的。
他在人来人往的门诊部呆坐了一阵子,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梅花Ace被捏在指间把玩了许久,最后还是收回了他袖管里。
他起身,朝着来时的门走去。
外面倒着他心爱的宝贝摩托,还有一笔钱款没打到何亓的账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增懳并没能走到医院外,他的每一步都是解构狂想曲终章的节拍。
世界因他们的相伴而生,也因他们的相离而灭。万事万物本身就是不存在的,当信念崩塌的时候,一切也就瓦解了。
当所有可视可触的物什都弥散,没有了天也没有地,黑不能在失去与白对比的情况下被命名,徒留混沌。
他双腿模仿在地上行走的样子,却只是飘着、荡着;他竭力地嘶吼、呐喊,却只听见声音消失的声音。到最后,他的躯体也化为乌有。
姑且还能称之为“于增懳”的意识,在这抽离了时间与空间概念的虚妄里,以难以证明存在的方式存在着。
他渐渐停止了挣扎。就在终于接受自己也许确实是死了的事实之际,极远处的前方出现了一幅宽广的巨型画作。他望去那瞬,画的两旁便凭空生出另外两幅。
他认得这是《九想图》。而正前方的《散想》中,尸体周边的犬兽像极了豆豆、丁丁、毛毛、蛋蛋。
而死者的脸上俨然戴着副半框眼镜。
看清眼镜的功夫,那三幅画分作九幅,一套齐整的《九想图》以正前一幅、左右各四幅的阵型分列。
每幅画里的人都是耳武赤,九具耳武赤的尸体各有千秋,或是戴眼镜或是不戴、或是半框或是全框,甚至有一位戴着破碎的全框眼镜。
原本就大到望不着边际的画幅持续膨大着。不仅是二维的,那画中尸骸正逐渐立体,慢慢演化为浮雕、演化为塑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画框都消失了,只剩九尊齐天高的巨像屹立着。他们眼皮子一撩,齐齐直视于增懳。
那一双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眸子里,盛满薄薄的笑意,淡淡地掩着深不见底的痴狂与耽溺。
耳武赤们纷纷启唇,用或空灵或沙哑的声音说:
「你长得真好看。」
「我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纪念我们的重逢。」
「你别再消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你没有消失,真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早知道你会杀了我的。」
「吃掉我吧。」
……
最后的最后,耳武赤们的声音汇聚成一束,反反复复地念叨两个字:「曾懳」。
耳武赤身上独有的火焰气息萦绕,让于增懳恍惚间觉得那是寺庙的香火,而自己身处肃穆的武赤殿,那一声声呼唤便是高僧正在对他弥留人间的魂魄进行超度。
此时相较于仍然膨胀的九尊耳武赤,于增懳的意识体已经小不能更小了。在那一声声吟诵经文般的愈发洪亮的「曾懳」中,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他在耳武赤面前小成一粒尘埃,还在继续变小。再然后,这粒尘埃消失在无极的虚妄中。
就像从来都没存在过。
“哔——!哔——!哔——!”
于增懳听到这个声音,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努力抬起头,果然看到夜色里,房间角落架着一台发出噪音的心率检测仪。
左手小幅度地摸索一周,找到刚被自己挣脱的导线,单手接回食指上夹着的压板。
旁边有位中年女性被这机器的嘈杂声惊动了,正起身想按护士铃。却发现于增懳自己动手搞定了。
她于是用特别的江南口音问候:“何西桑,侬醒莱?”
于增懳偏头看她一会儿,意识到她说的“何先生”是指自己。
他开口想说话,嗓子眼却干得只能咳嗽连连。好在中年女人及时送了支吸管到他嘴边,让他啜两口温水润喉。
于增懳头是有些疼的,但这不妨碍他记起眼前的女人是谁。
他曾经给濮阳皧雇了两位月嫂,一位厨艺高超爱唠嗑,一位手脚麻利话不多。这位便是爱唠嗑。
爱唠嗑问,有位“紧西桑”想要见于增懳,现在可以让他进病房吗。
于增懳点了点头。接着他就看到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走进房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人张口,说好久不见。于增懳闻声认出他就是协助耳武赤立遗嘱的秦律师。
于增懳朝他点点头。
秦律师隐晦地表达接下来的对话两人单独进行比较好。爱唠嗑识人眼色,立马起身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于增懳和秦律师了,于增懳才察觉到这偌大的病房里,仅有他一张病床。
秦律师随手放下公文包,坐进爱唠嗑刚刚窝着的沙发椅里,说,你应该能猜到我来干什么。
于增懳望向天花板,没给回应。
秦律师也许久未发话,留给他时间去消化事实。
顷刻间病房里安静得过分,只有角落里心率检测仪运作发出的细小噪音。
于增懳吞咽了一下,再开口又觉喉头干涩。
他说,那天我签的不是公证遗嘱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也不是。秦律师回答得有些暧昧。
于增懳啧一声。他忽然很烦躁,一点也不想跟秦律师这样的家伙打交道。
毕竟常年厮混在太阳照不到的地下,地上的规则对他而言是陌生的。而秦律师,似乎正是自如游走于光与影边界线上的那种人。
或许他应该要求再看一眼自己签下的合同。但他明白,当时秦律师给他讲解的时候他都不过脑子,现下密密匝匝的方块字摆在他眼前,他更是看不进去的。
于增懳放弃了:“来吧,我会面临什么,告诉我。”
“耳先生的遗体被无偿捐赠给您。”秦律师淡淡道,“根据委托人的——”
“我不会吃他的。”于增懳即刻打断道。
“无碍。他已经如愿以偿了。”
昏暗的病房里,秦律师的目光意有所指。
于增懳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却又无法领会其深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他的遗体尽快火化吧。别放久了发臭。”
“决定权在你。”秦律师像是笑了笑,“不过你确定要放弃一座现成的器官库吗?”
于增懳听得阵阵恶寒,皱着眉头生硬地绕过这个话题:“是不是耳武赤通知你去给他捞尸,我才能顺便被救起来。”
“不仅如此。他还专门写了证明,在法律层面上保证他的死亡不会对你造成牵连。”
于增懳眉头皱得更紧。
秦律师看来他又在消化事实了,便伸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资料。
那些是法律文书的复印件,被随手放在了病床右侧的床头柜上。
他拎着公文包起身,准备告辞了。
临走前提了一嘴,说暂借身份证这类证件,去办公证委托书。
于增懳处于相当不快的被动状态中,但他甚至听不懂秦律师到底要做什么,此时也只能相信耳武赤生前早把后事安排妥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房门一开一关,爱唠嗑又坐回沙发椅。
她就着房门玻璃窗透进来的微光,边削苹果,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于增懳聊天。
她说何先生手术后一直没醒,我们以为要成植物人了,就没敢跟何太太讲。
她说谁都没想到何先生才过两三天就睁眼了,值班护士都觉得很幸运。
她说何太太很想何先生,什么时候何先生能亲自去看看她就好了。
于增懳闭了闭眼,没告诉她何先生早就不在了。
他说,别用自己身上的破事影响何太太心情,等孩子生了再说。
爱唠嗑没搭话,看来是心里为何太太打抱不平。
于增懳问,何太太现在怎么样。
爱唠嗑答,何太太现在就在楼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眉头一跳,问她什么时候住进医院的。
爱唠嗑嗔怪一声,说何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小年夜安排了太太进医院,也不提前知会声,浩浩荡荡一群人来,还戴着怪模怪样的黑面具,都吓着太太了。
于增懳越听,额上沁出的冷汗越多。他为了不让濮阳皧暴露而断了往来,反倒弄巧成拙,人被耳武赤软禁了他都不知情。
亏得濮阳皧是个随机应变随遇而安的,否则他实在鞭长莫及。
爱唠嗑削好水果,瓷盘里乖咪咪地摆了一圈苹果小兔子,看起来秀色可餐。
她洗好水果刀收起来,端着盘子就往门外走。原来是给楼上濮阳皧削的。
于增懳等她走了,想伸手去摸柜子上的文件。
一抬胳膊,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
他慌了神,左手猛地甩开接线,不管那哔哔喧哗的仪器,掀开被角——
所幸,手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小臂上包裹了厚厚的白纱布,又或者是打了石膏。光线太暗,他看不清,兴许是胳膊骨折了,现在麻药劲儿还没过。
方才的动作有些大,他稍微移动了腿部,也感觉到一丝不对味。
于增懳把被子再掀开些,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腿。
膝盖以下打了结结实实的石膏,石膏末端露出他的脚趾。
腿也还在。
于增懳倒回枕头里,大口喘息着。
到了现在,他才有了劫后余生的真实感受。
仪器尖锐的不停歇的哔哔声吵得于增懳头疼。他拿了秦律师留下的复印件,立即摸索着接回导线。
他两手都受限,又四处摸不着灯的开关,便也作罢,就在微弱的光线里草草翻阅。
如他所料,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头昏脑胀,干脆直接去看页脚签字旁写的日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小年。
于增懳还能记得小年夜那个所谓“刘昊大概会出席”的晚宴。蓝红的灯光、异样的肉食、爬行的男子——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康玌。
刘昊不会出席,应该不仅于增懳知道,耳武赤也心知肚明。
他要的只是于增懳在那个晚上处于一个顾不上濮阳皧的状态。
于增懳忽然感到阵阵心有余悸。因为他此刻才读出耳武赤的种种潜台词。
孕妇胎盘的暗示、驯化康玌的明示,无一不在警告他:看到了吗,你所珍视的一切都被我把控着。猜猜如果你不留下,我会做些什么?
毋所住说得没错,「他已经为了找你把老何做掉了,你说要是你再消失,他还能怎样?」
他好像明白了,耳武赤杀何亓的原因。
只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哼,真是疯了。”于增懳苦笑着,不知道是在说耳武赤,还是说他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病房的门再度开启,带来一束亮光。
他在这束光之下看清见证人的签名。除了秦律师的,另一位见证人名为「吴超」。
门关了,光暗了。哗哗水声响起,是爱唠嗑在他病房带的盥洗室里洗盘子。
爱唠嗑洗完盘子,他说,麻烦开一下灯。
啪地一声,病房亮如白昼,高瓦数灯泡晃得他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适宜了光线强度,他虚着眼看页脚那逐渐潦草的「吴超」二字。
于增懳依稀记得,晚宴上秦律师出现后耳武赤随即离席去了404,跟过去的人估计只有毋所住。而且当晚的耳武赤在与秦律师作别之后便同于增懳一道,没再见过其他人。
吴超。毋所住。
于增懳捏了一把手里的复印件,砸在身侧的床头柜。
大概是被他突如其来的阴沉所迫,在房间里吱呀吱呀铺简易军旅床的爱唠嗑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脸看向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想了想,问,秦先生送我来的时候,有没有捎带两只狗。
爱唠嗑直起腰,说这两天她和另外一位月嫂不是照顾何太太就是照顾那两条狗,医院和家两头跑。
于增懳说,辛苦了,早点熄灯睡觉吧。
刚刚摔文件的时候动作幅度大了些,扯开了被子。
他用左手掖好被角,爱唠嗑正好铺完床,把灯关了。
黑暗中,他久久不能入眠。
因为关灯前,他看清了自己的右手——又或者不能完全说是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接在自己的右胳膊小臂之下,却在左手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修长白皙,且没有任何疤痕。
这本该是谁的手,不言而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增懳原以为他给濮阳皧租了一年的房,耳武赤也该顺势把她安置在出租房旁边的医院里。直到办出院手续时,他才知道自己在当年码头旁的公立医院。
出了医院,举目萧杀。
十多年前,河对岸的一把大火烧得滔天。自那以后码头拆了、渡江桥废了,这片区域也就荒了。
他打了个的去出租房。路程有些远,密闭的车厢里又充斥着廉价二手烟的臭味,让他略有些反胃。
于增懳闭目养神,竭力抑制住呕吐欲。
他合上眼就忍不住思绪翻飞。想吴超,想毋所住。
吴超是吴渡的同胞姐。据传,曾经吴渡贩毒缺那么个三五万,就亲自把她卖进了「春」。好在吴超年轻之际算得身材曼妙明眸皓齿,多少混出了个名堂。
于增懳刚认识吴超时,还不姓于。而她也只是何亓身边的众多粉红知己之一,于增懳跟她打了照面,低头喊声“吴姐”,便不会有更多交集。
意外的是,他二十岁夏天,吴超身怀六甲还潜入河底,替他妈收尸、安葬。那时候起,吴超就不再只是何亓的粉红知己了。
于增懳虽然经受着丧母之痛,成日浑浑噩噩,但心底也清楚,自己欠吴超一份。
吴超不跟他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小毛孩计较,不代表她热衷慈善乐于奉献。后来何亓怀里抱了一个叫康玌的奶娃娃,于增懳就明白,这份人情是何亓替他还上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康玌他妈。既然吴超是亲妈,那么康玌落到她手里,再怎么也不至于被弄死。
至于吴超是怎么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她对耳武赤和自己的关系、康玌和自己的关系是什么个看法,于增懳就一概不知了。
毋所住在掩盖什么、试探什么?她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仔细地咀嚼回味毋所住的一切,试图从表象上识出些许破绽,却只感到头昏脑涨。不知是坠崖后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是出租车恶劣的环境所致。
好不容易挨到目的地了,他进门就看到话不多忙上忙下。
也是,家里凭空多了两只狗,又正值入夏,实在是一天不打扫狗毛满天飞。
他说辛苦了,话不多朝他点点头。
八酷见他来了就要走,还只带七星不带它,顿时连盆里的狗粮都不吃了,直围着于增懳打转。
几乎是下意识的,于增懳扭头想喊人喂点肉酱汤给狗吃。但话还没说出口,被硬生生止在了喉头。
好在话不多及时拿了狗零嘴来,哄着骗着把八酷忽悠走了。
她顺势给了于增懳一块表,说这是何太太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低头看着手心里小巧的女士机械怀表,揣进兜里,道了声谢,牵着七星走了。
隔着出租房的门板,他听到屋里传来八酷狼嚎一般的嗥声。
他拄着拐杖越走越远,不理会身后不歇的嗷叫。
防盗门上的密码锁咔嗒一声解锁时,夜色已浓。
毋所住嗅到室内呛人的二手烟,那味道是烤烟独有的醇厚。她认识的抽烤烟的人不多,现在还活着的或许只有一个抽万宝路的了。
朝客厅看去,果然瞧见明灭的橘色火光,照亮于增懳胡子拉碴的下巴。
她按亮玄关的灯,向于增懳扬起手里拎着的大衣,说你家小红落了件衣服在我那,现在干洗好了,给他送来。
于增懳看着她手里厚质的冬装外套,腹诽这人鬼话连篇的本事了得,夏天送冬衣还能理直气壮。
他面上不显,说自己腿脚不方便,麻烦毋姐拿进来些吧。
毋所住从容地脱了鞋,走进屋里。却在看清于增懳腿上趴伏着的雪白贵宾犬后一惊,手里的大衣直接掉在了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见她不再装模作样,露出大衣之后藏着的左轮手枪,便也亮出三棱刺刀,悬置在七星头顶:“装得那么诧异干什么,你来不就是为了它吗?”
“但如果它现在是一条死狗,”毋所住枪口直指于增懳眉心,“那我来就是为了取你性命。”
于增懳哼地笑了:“麻醉剂罢了。不过这狗究竟是死是活,你赌不起。”
“那你呢,你怎么就敢拿自己的命来赌呢?”毋所住拉下撞锤,只要再扣动扳机,于增懳额头上就会多出一个冒着烟的洞。
“我不是第一次被这把枪比着了。上次你有理由不开枪,那么这次也一样。”于增懳咬着烟屁股,看进毋所住的眼睛里,“要么是杀不得我,要么是——你根本就没有子弹。”
“你猜得对,我杀不得你。我老了,衰老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青春不复,而是孤独。认识我的人、我认识的人都死了,都死了!”她歇斯底里地,说着抬手射向玄关的灯,砰地一声,黑暗再度笼罩,“除了我自己还有多少人知道我是谁,任何还记得我的人都是我活着的证明,我杀不得你!”
于增懳把烫嘴的烟吐进烟灰缸里,说毋姐,你演得可真好。
毋所住沉浸在癫狂的情绪里,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似的。
“我数三声,这刺刀会刺进它头颅。当然,如果你丢了枪,可以另说。”
“三——!”于增懳比划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他以极快的速度挥臂,发出破空的风声。
“一——!”刺刀刺了下去。
左轮手枪落在铺了地毯的地上,砸出“咚”的闷响。
于增懳拔出刺刀:“你看,从别人那顺来的东西,用着总归不趁手。”
毋所住大气不敢喘。昏暗中什么都看不真切,只能通过空气里没有血腥味判断七星暂时没事。
“把枪踢过来。”
毋所住照做了。
于增懳伸脚踩住那把银白色的手枪,收起三棱刺刀:“你说过,只有死人才能守好秘密。我看不见得。”
他又在打什么哑谜,毋所住无心解读。她只想看看她的七星如何了,便抬手开了客厅的灯。
雪白的小狗趴在于增懳腿上,头顶一撮毛被齐齐砍下,落在破了个窟窿的沙发上。它正安祥地睡着,腹部随呼吸平缓地起伏,让搁在它身上的机械表更加醒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毋所住看到这块表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再抬眼看向于增懳,只见加了消音器的枪口指向她。
“叽——!”一枚子弹大小的注射器扎进她胳膊。她还来不及抬手拔去,就有另一枚注射器也飞了过来。
于增懳有点抱歉地:“无意冒犯。以你的体重,剂量还是加倍比较保险。”
毋所住清醒过来的时候,正被倒吊着。
她的裙摆垂下来,遮挡了视野,如果她身材纤细些,或许会像一只正在风干的郁金香。
此时她不着边际地回想着自己穿着的内衣,到底是不是配套的。
一番努力的回忆被于增懳扰乱:“不是我说你,但真的少吃点。扎针的时候差点都找不到血管。”
毋所住翻了个纯白的白眼。可惜被裙子遮住了,于增懳看不见。
“七星呢?”她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吃好喝供着。”于增懳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走近,“你先顾好自己吧。”
他说着就是毫不含糊的一拳,狠狠砸在毋所住腹部。
毋所住猝不及防,嘴里喷出去的液体染湿了裙面,又垂下来耷在她脸上。
“管好你的舌头,别咬着了。”话音未落,又是一拳。
冷硬的虎指捶在柔软的腹部,换做以往于增懳的出拳速度,毋所住此时半条命都要给打没了。
可惜于增懳现在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不多久就气喘吁吁地找拐杖去了。
毋所住察觉出他的所有落拳点都集中在下腹的一处,便挑衅地:“怎么,没见过吗?慧姐肚皮上也有这玩意儿。”
“我妈又不是剖腹产。”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慧姐可纹得比我还花呢。”
锵的一声,于增懳抓着金属质的拐杖甩向毋所住,重重砸在已经被打得青紫的腹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里有道狰狞的缝合疤痕,横在一块褪了色、被臃肿皮肉撑得破裂的淫纹上面。
毋所住被这一击震得来回摇摆许久,才停下了晃动。
于增懳懒得去捡回拐杖了,索性席地而坐。
他好像知道耳武赤审他的时候为什么用机械语言读问题了,因为太了解彼此的人容易三言两语扰乱对方情绪。
于增懳镇定下心神,惜字如金地开口:“埋哪了?”
“瀑布边。后头你还挨着她的坟住了好些年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她。”
“那你说谁?何亓?他被自己毕生的追求和理想埋葬了,也算死得其所。”
于增懳揉了揉眉心:“你们「春」专门处理尸体的是不?”
毋所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话:“我们负责让值得活下去的人更好地活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嗤笑:“世上哪有值得不值得活下去一说?”
“不信你可以试试。如果这里还是小红住的公寓,那面北的墙上有个暗门,你开来看看。”
无论门后的东西能证明耳武赤“值得活下去”还是“不值得活下去”,对于增懳而言都充满了诱惑力。但也正因如此,这看起来更像是个陷阱,让他心生疑窦:“耳武赤公寓里的审讯室,你会这么熟?”
毋所住叹气:“你肯定没仔细看他遗嘱。看了你就知道这地儿根本不是他的房产。”
于增懳确实没看。但毋所住言下之意此处是她的地皮,听起来就很匪夷所思。
“我跟何老早年有些交情。”毋所住见他不信,解释道。若是何老转赠的住所,这倒说得通。
不过于增懳仍然将信将疑:“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我如果没能走出这地儿,七星迟早得活活饿死。”
他艰难地爬起来,挪到北边。又按照毋所住的指示,摸索着打开了墙上的暗门。
暗室随着门开自动亮起灯,其内的陈列刺痛了于增懳。
幽蓝的展示灯笼罩在两具假人模特身上,它们并肩而立,贴近的两手自然地十指相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模特所穿,正是两件同色的西装外套。一件用明晃晃的银线绣着张扬的花纹,另一件相对低调,只是在蓝光照耀之下,相仿的繁复纹路栩栩生辉。
于增懳难以自制地靠近穿着耳武赤穿过的衣服的假人。光是注视着西装面料上肆意游走的银丝,都仿佛能闻到耳武赤身上独有的焰火味儿。
当他用平生都不曾有过的轻柔拥抱那具模特的时候,心底泛起的疼痛被抚慰了些许。他好像被宽恕了、他好像被原谅了,尽管他还没开口忏悔自己的罪。
于增懳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假人的胸膛。那里听不到心跳。
但是他感受到了某件突兀的硬物。
西服胸口的手巾袋鼓鼓囊囊,于增懳伸手摸进去,触到冰凉的类似名片盒的物件。
掏出来,他看了不由笑出声。
极薄的两片透明亚克力板由四角的磁铁吸在一起,其中夹了张扑克牌,是他前不久刚遗失的黑桃Ace。
怎么,你以为这次不交出牌来,就能留住我了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增懳将黑桃Ace收入囊中,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更多声响。他还不想让身后毋所住察觉到自己的失控。
不过他倒是读懂了毋所住的深意。这根本就不是向他证明“耳武赤值得或不值得活下去”,而是在考量他——于增懳——还有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于是他咬着牙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我恨没能早点杀了他,不然他也不会随手把人送你,让你把人给玩死了……”
“小红这么说的?”毋所住的语气里有一丝意外。
“不用他说我也会查到你头上来。你躲不了的。”
毋所住沉默了片刻。
“你把人埋哪了?”于增懳再度追问,“告诉我坟址,七星归你,我们两清。”
“你以什么身份去见他?”毋所住反问。
于增懳迟疑了。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该说“父亲”这类的词,但话到嘴边,他还是:“爱人。”
毋所住笑起来:“老于,你别骗我。小红刚为救你把自己命给送出去了,现在你转过头来就说自己是那小孩的爱人?”
“耳武赤犯的什么病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他害死了……我的康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先把我放下来吧。勒久了脚脖子疼。”
于增懳吃力地摸到拐杖,拄着朝绳索操作面板去。
毋所住听着他脚拖在地上的沙沙声,思绪万千。
于增懳看似真诚,实际上是个顶会撒谎的。
早在康玌那傻孩子追着于增懳往死路上走时,她就领教过。
她担心于增懳会怨恨何亓,会为了复仇对康玌弃之不顾,连夜寻到慧姐的葬身之地,幸运地遇上了两人。
听着于增懳说,吴姐,我怎么可能恨何亓?眼里满是落寞的柔光。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这可比仇恨更加万劫不复。
她说她可以帮助于增懳放下何亓,但要他保证跟康玌好好过下去。
话是这么说,潜台词却是,如果于增懳不想康玌被她强行带走,最好配合。
于增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在她留了个心眼,催眠的时候没有定向,只是抹去他对所爱之人的记忆。谁料于增懳把何亓记得好好的,反倒是耳武赤,被忘了个彻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吃一堑长一智。她那时候没看出来于增懳跟耳武赤有什么猫腻,现下也可能被于增懳的高超演技骗了去。
充血肿胀的双手触到了地面,接着是胳膊、头顶、肩背。
毋所住在彻底落地前快速想好了对策。
于增懳瘸着拐着走回毋所住身边,用匕首挑了她手腕脚腕上捆着的绳索。
接着两人便隔了点距离对坐,相顾无言,看谁更能沉住气。
迂久,还是毋所住先败下阵来:“再磨蹭下去,七星是不是要挨饿了?”
“设置了定时投喂。只是投食器里余粮有限。”于增懳抬了抬嘴角。
“我会告诉你康玌在哪,但你还要再答应一个条件——忘了耳武赤。”
于增懳眉头皱起:“这又不是我想忘就能忘。再说,那个疯子跟我们谈的事有什么关系?”
“你不必知道为什么。”毋所住垂下目光,藏起眼底的满意,“忘掉一个死了的人,换活着的陪在你身边,不划算吗?”
尽管早有料到,于增懳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睛还是亮了起来:“你是说……他还活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毋所住点了点头,朝他伸出手,掌心朝上五指张开。
不情不愿地,于增懳啧一声,掏出机械怀表抛给她。
“吝啬什么?枪我都还她了,一物换一物,合情合理。”
于增懳懒得反驳,干脆盯着她拉动表链的动作,等着被夺去记忆。
却听得毋所住长叹一声:“学好了,过会儿自己对着镜子做。”看于增懳有些不解,她补充道,“你对我已经免疫了,只能自己来了。”
于增懳脸上的疑惑更深。
“你当然不记得了。你要是记得谁给你做过催眠,这不才是有问题了吗?”
毋所住教授的过程中,于增懳有点走神。因为他突然串起了一些曾经看来过于魔幻的事之间的关联。
关于耳武赤的记忆曾被夺去过,是他在坠崖后才模糊地想起来的。他恍惚间记得那是在瀑布边的简陋房子里,有圆圆的东西在自己面前来回晃动。
曾经他以为是濮阳皧,为了借刀杀人,抹去了这些往昔。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既然毋所住知道他在瀑布旁的住址,那很有可能,吴渡原先本不知情,是在被催眠后才由她指派而来。她催眠吴渡的理由无他,大抵只是想在耳武赤引起的风暴波及康玌之前把人接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谁知吴渡中途被什么人蛊惑了,本就一团浆糊的脑子被搅得更乱,让他的行为逻辑和动机都成了未解之谜。而且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令人发指。
于增懳心里捋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之后,毋所住也教完了。
她揉了揉还有些酸胀的脚腕,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审讯室,来到洗手池的镜子前。
毋所住站在于增懳身后,盯着他亲自动手,再一次抹杀记忆里的耳武赤。
毋所住抱着雪白的贵宾犬七星,身后跟着位拄拐杖、戴白面具的壮实男人,走进通往酒店的旋转玻璃门。
前台见来人是她,微笑着问好。
她领着身后的男人穿过大堂,踏上抵达电梯的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分别是温馨舒适的自助餐厅和气氛静穆的日式酒吧。
毋所住仰头向身后的男人道:“你要是自己清点过遗产,会看到好几座不同酒庄的股份。”
于增懳回忆了一下,焰耀路600号明面上和美人鱼歌舞厅的一楼都是酒吧。但他有点好奇:“老何什么时候开始投资酒庄的?”
“他……”毋所住顿了顿,“我也不清楚。他最开始好像只是关注了些德国精酿啤酒酒庄,慢慢地打入圈子了,就到处都掺一脚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面具后的于增懳笑了笑:“真是有心了。”
毋所住没再接茬。
到了走廊的尽头,分别有三座电梯。其中两座电梯前的金属立柱上是简单的上下键按钮,唯有最旁边一杆,是个指纹识别器。
毋所住摁开了最旁边的电梯,两人乘着去到次顶层。
电梯门开,次顶层的一切陈列如初。这里曾经是于增懳和何亓平分的地盘。
一路上只有些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他们见到毋所住,都无声地鞠躬致意。
毋所住偶尔点头回应,也没有言语。
他们缄默着走到何亓属地的最里,靠边的那间房相较其他占地面积更大些。
毋所住按指纹打开房门,于增懳紧跟在她身后。
他进门便看到床上的康玌。
康玌大概是睡着了,很安详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不是约束服和绑带的存在,他看起像极了水晶棺里的公主。
“安眠药。最多半小时就会醒来。”毋所住坐在床边,垂眸看向康玌的睡颜,“我会在一楼等着,如果他不是自愿,那就别强求了。”
她掩藏着自己的贪婪,凝视康玌许久。最后还是不舍地收回目光,把空间留给于增懳和康玌两人。
说是半小时,其实关门声一响,康玌眼皮子就睁开了。
他看着伫立在床边的男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憔悴的脸。然后于增懳跪下,脸埋在他的被子上。
他听到于增懳说,我差点就要失去你了。
他听着,泪忽然止不住,从眼角溢出来,冷冰冰地划进鬓角。
他问,我都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你竟然没生我的气?
于增懳抬起脸,眼眶还红润着:“你要是再仗着我不会生你气,干出一些过分的事来,我可就要生气了。”
康玌哭着哭着就笑了,边笑边说,你撒谎。
于增懳戴上来的面具是两只叠在一起的。他解绑了康玌,分一只面具,两人便招摇过市地走出房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悲无喜的白色面具就是通行证,尽管康玌甚至没换下身上的约束服,也没人敢拦他们。
毋所住窝在临近长廊的卡座等着,面前一杯血腥玛丽,手里一杆烟,怀里一只狗。
他们路过时,她好像似笑非笑地朝于增懳吐了口烟圈。
于增懳把康玌搂得更紧,默默加快了脚步。
出了酒店还没走远,康玌就像终于回到水里的鱼,呼吸都轻快起来。
他下意识地朝裤兜的方向一摸,摸了个空:“我手机呢?”
于增懳以为他要联系之前那些毒贩,眉毛当即拧起来。
“小皧姐姐肯定担心死了,我要给她报个平安。”
于增懳表情缓和了些:“在家里。”
他们打车去了瀑布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远远地看着瀑布,嗅到一丝违和的气味。
那味道熟悉又陌生,像是灰烬、像是烟熏,是会让人联想到熊熊烈火的气息。
但他抬眼看了看飞溅的流水,空气里难以忽视的湿度告诉他,是错觉。
一进家门,冰箱白板上大大的三个正字直对着,提醒他们曾经都发生过什么事。
康玌有点尴尬地:“我戒干净了,用不着它了……”
于增懳拍拍他毛刺刺的头,说好。
他们试图擦掉正字。但油墨风干了太久,怎么都擦不干净,只得作罢。
康玌的手机被放在地下室。于增懳担心他对地下室有心理阴影,便陪着他一同下去。
康玌看着地下室的沙发,说自己当时就是睡在这上面,被抓走了。
那沙发是张沙发床,由于地下室光线昏暗,看不清是灰色还是棕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拍拍他的头,说明天就把它扔了。
康玌忙说算了。
他找了自己的手机就跑楼上信号好的地方去,打电话给濮阳皧煲电话粥。
于增懳在楼下听他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想了想觉得十分有必要加厚隔板,亡羊补牢。
他们枕着喧腾的瀑布声睡了几个晚上,后来于增懳把隔板升级成隔音板了,两人就一道钻进地下室去。
于增懳在那张不知道是灰色还是褐色的沙发床上,抱着康玌入眠,久违地做了场梦。
他梦到绚烂的朝霞、空旷的海滩。他梦到自己和某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一前一后地漫步。
他们谁也不说话,就一直走啊、走啊,走到于增懳快要醒来。
梦结束在于增懳扭头的刹那。
他看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意识到自己正孤独地走在没有尽头的岸边。
接着他醒了。
他看到自己怀里拥着纤细脆弱的康玌。
他于是把康玌抱得更紧,紧到不小心把人吵醒。
康玌睡眼惺忪地,问他怎么了。
他说,还好我没有失去你。
康玌轻锤了他一拳,说好好睡觉。
他们重新闭眼。可没过多久,于增懳的手机响了。
话不多在电话的那一头说,何先生,你最好来一趟医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濮阳皧那头火红的头发许久没染,已经有很长一截黑色从发根冒出。
她刚从产房出来,红黑的发丝汗津津地粘在她脸上。
不过她见了于增懳,咧嘴一笑:“你怎么虚得跟刚生过孩子似的?”
“人老了,就是这样。”于增懳欣然笑纳她的调侃。
刚做完大手术,濮阳皧没什么力气扯闲。爱唠嗑顺其自然成为她的代言人。
康玌听爱唠嗑说宝宝是早产儿,现在正在暖箱里,两眼瞪得溜圆。
濮阳皧见他这副躁动不安的样子,手一挥:“好奇就去看看吧。”
支开了闲杂人等,病房只剩于增懳和濮阳皧。
他从腰间摸出被黑色绒布包裹的某物。
濮阳皧看那形状,心底已有猜测。果然,于增懳揭开布料,里面托着袖珍而典雅的银白色左轮手枪。
他有点愧疚地:“那只表我没能保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算是物归原主了。”濮阳皧收下手枪。
“但是,我换来的不只是你的枪。她还告诉了我老何下葬的地点。”
濮阳皧听了呼吸一滞。
不多会儿康玌就回来了,感叹小婴儿真可爱。
于增懳淡淡接一句,想领养吗。
康玌不搭腔了。
濮阳皧转开话题,打趣于增懳,说别看他镇定得不行的那副样子,实际上你离家出那天他都快崩溃了。
于增懳眉头一跳,直觉她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濮阳皧接着道,这人啊,又是午夜横跨半座城、又是夺命连环call的,叫我来给他做心理疏导。我说大哥,你精神力那么强我疏导不通,他抄起家伙就往自己额头上砸。
康玌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问,然后呢。
“我问他醒来怎么跟他解释,他就一个劲儿地喊你名字。当时我也是秀逗了,我以为他要我说是你砸的他。”濮阳皧咂咂嘴,半回忆半瞎编地,“后来仔细一想,他只是意识恍惚的时候,本能反应地叫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康玌完全被她最后一句话吸引走了注意力,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虽然于增懳听完濮阳皧的叙述,心乱如麻,但他还是绷着脸搂住康玌。
濮阳皧的话在于增懳脑内盘旋,久久不能散去。最后发酵得厉害,让他彻夜难眠。
等他腿脚好得差不多了,这种抓心挠肝的冲动更是让他熬不住。
他于是在某个康玌熟睡的夜晚,抽出自己的胳膊,悄声摸出门。
夜半的的士很难打。他走了很长一段山路,走到稍微繁华点的地带,才坐上车。
其实他所继承的遗产里有两辆车,一辆牧马人、一辆卡宴。只可惜他没考出过匹配的驾照,年纪大了那些东西也学不进去,只能放着两台车吃灰。
他被载到了海景房。
等进到单元楼的电梯,又徒生一股怯意。
他于是自暴自弃似的,按下地下室的楼层按钮。
盛夏,沿海的潮湿,让空气更加凝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走在脚步声回荡的地下室,每一次呼吸都更接近窒息。
等他终于走到自己的停车位旁,有股腐臭侵袭而来。
这已经不是用阴暗发霉四个字可以解释的,这是毋庸置疑的酸朽味。
恶臭的来源,正是那辆破到不能再破的摩托。
于增懳捏着鼻子,揭开摩托车后座的储物箱。
更加浓郁的溃烂气息瞬间迸发。
他干呕两声,拎出储物箱里的背包,拉开拉链,把包里的东西悉数倒在地上。
那是一堆腐烂的血肉与皮毛,挂在骨架上,曾经还是能被称作兔子的生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高领毛衣,看不出原色了,但应该是女士款型的。
于增懳胃部阵阵抽搐,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命令着他即刻撤离。
几乎是想都没有想的,他骑上小破摩托,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破摩托名副其实,没开出海景房多远就猛喘两声,熄了火。
于增懳见油箱快见底,便推着车去到最近的加油站。
油加满了。他试着发动一下车子,结果破摩托吼得更凶了,愣是没打上火。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
于增懳掏出手机,思考了半晌怎么跟康玌解释。
在短信编辑框里写了删删了写,最后除了说买早点,问康玌想吃什么,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
发完短信,点开相册。他记得自己好像拍过附近一家维修店的联系电话。
胖师傅到店的时候眼下还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他走近了看到店门口那辆破得不堪入目的摩托时,眼睛更黑了。
“修不了,论斤卖吧。”他转头看向扰人清梦的车主,这一看可清醒了,“你不是有辆机车的吗?骑这破车干什么。”
于增懳点点头,表示这车就留给店主随意卖了,便准备去附近买点吃食打车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等下。”胖师傅弯下腰去,打开卷帘门的锁。
他从店里推了一辆体型比于增懳之前那车还要庞大的重型机车出来:“前老板交代,给你的。”
于增懳挑眉,有点难以置信。
这款车是他之前那车同系列的顶配车型,他曾一度很想购入。
“你怎么知道是给我的?”他说着,手却是已经摸上了车把。
胖师傅嘿嘿一笑:“你之前骑那辆,就是咱前老板赎走的。全世界不说,至少这片区域,它是孤品了。”
于增懳想了想,觉得偷偷在车后座塞钱,确实很像何亓的做法。
这么看来,何亓死后还保护了康玌一次。
他想着,掀开新车的后座,检查这次何亓会不会给他悄悄留下点什么。
座下的储物空间里,静静地躺着他缺失多年的大鬼牌,彩色的何老风姿卓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外还有一副黑色的全框眼镜,左边的镜片破碎着。
何亓不戴眼镜。
于增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几天后,他和康玌还赖在地下室睡懒觉的午后,手机铃像催命的厉鬼一样哀嚎不歇。
接起电话,那边的人说于增懳定制的沙发到了,麻烦签收一下。
于增懳不记得自己订过什么沙发,但对方提到海景房的地址时,他还是答应了,并约了上门时间。
康玌迷迷糊糊地问他什么事。
他潜意识里抗拒在康玌面前提到海景房1025,于是扯谎说:“店里忙,庞师傅催我早点去。”
胖师傅姓庞。自那天转交了机车后,于增懳就在修理店做起了兼职。
说是兼职,但庞师傅根本不敢像曾经他的师傅压榨他那样压榨于增懳。毕竟两人表面师徒,实际上却是下属和老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骑着新机车去了海景房。停到地库里的车位时,周遭已经没了令人作呕的恶臭,动物尸体和他留下的垃圾也被一并处理了。
他觉得这小区物业费可以涨一涨。
他稍微提前了点,去一楼信箱里拿钥匙。然后站在单元楼前等人。
到了约定时间,两名工人扛着沙发进电梯,又帮他搬进家。
问他该放哪。他看着秃了一大片的墙,硬着头皮说,就放那。
工人说,那行,膜我们就留着了,您自个儿撕。
沙发放到指定的位置,四个脚正正好好压在地板上的四个浅浅凹陷处。
工人擦了把汗,收下于增懳塞的烟,笑着走了。
隔着那层保护膜,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颜色是灰色。于增懳顿时就不想撕膜了。
他坐在沙发的保护膜上,突然很想抽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餐厅的椅背上挂了件他春秋季的外套,他想不起什么时候挂在那的,只希望兜里有烟。
起身,去摸了摸,没有。
他不死心,在屋子里转悠,觉得总能找着烟。
他也的确找到了,在卫生间靠近淋浴室的洗手台上,孤零零地搁着一根烟。
那烟多半受过潮,但时间久了,又干了。虽然抽起来想必口感极差,但聊胜于无。
烟到手了,他又开始四处寻找打火机。
到后来找打火机都不是目的了,他只是单纯地想在这间让他的心脏有微妙感触的房子里晃荡。
踱进卧室,他顺势打开衣柜后的暗门。
好在密码没变,他很顺利地打开了保险柜。
接着他手里没点着的烟掉在衣柜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敢说他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粉色的钞票一万一沓,十万一块砖。半人高的保险柜一开就是结结实实的一面砖墙。
他没有伸手去扒拉,好像心里有预感,墙后还是墙,保险柜里全都是墙。
于增懳捡起烟,关好所有门,离开卧室。
他太需要尼古丁了。
厨房的灶台似乎跟他对着干,他尝试了好几次才点着火,最后衔着烟弓着腰凑近了才燃上。
于增懳深吸一口,慢慢呼出。
然后他关了火,趴下身,让整个胸膛和侧脸贴在冰凉的大理石料理台上。
他在1025消磨了许多时光。光是看海、听浪,就迎来了夜色的笼罩。
随后他又在没撕膜的沙发上窝着,看电视里放的电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了两部电影,一部不知所云,一部旁白像是要死了的人。
电影看完了,手机闹钟也正好响起。这是提醒他该去接康玌下班了。
他关了电视,去一楼把房门钥匙投进信箱,再下地下室去骑车。
比起瀑布边,海景房离美人鱼更近些。
他早到了不少,便先进美人鱼酒吧泡着。
吧台后很帅的那个男酒保姓陈,他见了于增懳立即倒了扎啤酒来。
陈酒保旁边跟了个臭着脸的年轻女人。她背着陈,对于增懳甩眼刀子,举起金属义肢的右手竖中指。
于增懳“哼”地笑了,朝她举举手里的啤酒杯。
他转过身,看向中央的玻璃缸,饰演着美人鱼的康玌正在蓝色灯光下游曳。
他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看着,静静地等人下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晨四点,康玌抱着他的腰坐在机车后座,扯着嗓子隔着两层头盔告诉他,濮阳皧想明天去扫墓。
于增懳喊,听不清,回家说。
次日,他们相约在废弃的桥头。那是打的能到的最远处。
濮阳皧身后跟着话不多,再加他与康玌,四人一齐走向桥的另一端。
到了坍塌的厂房周边,已有稀疏的黄黑警戒线。
他们漠视,踩着封条迈进去。
濮阳皧跪在废墟滨江的正前方。话不多见状,抡起铲子就在她面前挖。
“我七、八岁的时候,坐在他后座,看着他的背影,还以为他有多强大。”她前言不搭后语地,“可他只是个普通人啊。”
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又或者大家都知道她在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不多挖了个巴掌大的浅坑,便收了铲子。
濮阳皧摘下头上的爱马仕丝巾,掏出她那把银白色的手枪,用丝巾包好,然后放进坑里。
等话不多埋好,她又向着坑的方向,磕了三下头。
她说对不起,是我没能力。
于增懳隐约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果真,重新踏上那座废桥的时候,濮阳皧艰涩地开口了。
她说得磕磕巴巴,但于增懳还是听懂了。
她想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他。
一旁康玌听得惊恐万状,以为濮阳皧要殉情,这是在临终托孤。
濮阳皧强撑着笑了笑,说怎么可能,老何生前想做的事情只做了一半,我要帮他做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点点头,说你放心去做吧。
康玌被听得晕头转向,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谁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但他也不气恼。至少他知道,那天他隔着玻璃看到的暖箱里的小宝贝,以后就会在他身边长大。
接孩子出院那天是于增懳第一次见到何亓和濮阳皧的孩子。
睡梦中的女婴从小毯子里被挖出来,再由另一条小毯子裹住。
他瞥见这名女婴的身上有一块铺展了整个背、但现在看来还很小的胎记。
于增懳只瞟了一眼,却感觉那个印记很美。
像妖狐的九尾,又像一朵盛开的红莲。
-正文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美人鱼」打烊了。整个一楼的店面浸没在昏暗中,唯有中央的圆柱形玻璃缸里,兀自亮着幽幽的蓝光。
在那蓝色的光影下,一尾人鱼游曳,棕色的大波浪秀发在水波中荡开。
等那人鱼回过头,脸上略显哀伤又茫然无助的神情让于增懳确信,自己没有认错——
是康玌。
于增懳几乎出于本能地开始狂奔、向着那水缸。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能有什么用,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可能有用的举动了。
人鱼见他向着自己冲刺而来,扭头就往上游去。于增懳不能理解他在逃避什么,只能加快了脚步,好像再快点、再快点就能追上他。
可惜他还是慢了半拍,康玌的鱼尾消失在他眼前,就在他即将狠狠撞上水缸之际。
他已经刹不住脚了。但并没有疼痛,他直接穿过了那弧形的玻璃壁,闯入了蓝光闪烁的水里。
一时间对水的所有恐惧涌上心头。于增懳狼狈至极,手脚并用地扑腾,想要游出水面。
然而他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没有双腿了。他腰间铺展了零星的银白色鳞片,愈往下就愈密集、愈大片,而他的双腿完完全全地被包裹在这样的鳞片之中,已然成为了一条鱼尾。
于增懳仓皇,一口气吐出,气泡贴着他的脸颊跳升,留他继续堕在池底。
头顶传来响动,他溺在水中听得朦胧。抬头,有个模糊的身影扎下水面朝他游来。
他看得不完全真切,直到被单臂环抱着捞着往上带,才明白那是位高大的男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口鼻终于接触到空气,他奋力喘息着,让氧气重新灌满他的肺部。
他不会向方才营救了他的人道谢,因为他嗅到了浓烈的火烧味。他认出那是耳武赤。
他非但不感激,倒还希望自己能被扔在水底淹死算数。因为很快,他就被按在玻璃壁上,在冰冷的水温衬托下,过分炽热的指尖触上他的背部。
于增懳挣扎不得,此时他被维持在一个勉强能喘息,但稍不留神便会呛水的高度。面前是光滑的玻璃壁,视野范围内没有可以借力之处,除了身后虚虚地扶着他的耳武赤。
耳武赤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虽然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但是当耳武赤的指尖滑过肩颈与耳垂、蹭到他嘴边时,他也只是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就像是叼着猎物似的,不松口,却也没有撕咬。
他好像很习惯这么做。
耳武赤低低地笑了,接着他就松手了,松开了那只支撑于增懳重力的手。
于增懳惊得拍尾挣扎,激起的浪花呛得他松口,也顾不上咬住耳武赤了。他还是没能与刚生长出来的鱼尾磨合,眼看着又要往水里沉下去,慌乱之中喊了一声小红。是那种放低了姿态的、甚至哀求的语气。
不仅是耳武赤,可能于增懳本人都没听过自己用这般腔调说话,一时间错愕得不再言语。
耳武赤及时把他捞出了水面,但似乎被那一声呼唤挑得按耐不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手指又一次抚上了于增懳的背部,顺着凹陷的脊线直向下。越过尾椎骨,那本该是股缝,现下却被鳞片包裹,成了浑圆一体鱼尾。
耳武赤有些急躁,摸了几次光滑的鱼尾,最终耐性全无。
他沿着尾椎骨施力,硬生生将那鳞片拨开,又更深入、更深入,直到半只手掌都劈进鱼尾。
于增懳处于一个迷茫恍惚的状态。他本就不知这鱼尾怎么来的,是长在他身上了、还是廉价的表演服,只是耳武赤破开他鱼尾的举动并没让他疼痛,便也无所谓了。
他看不见自己身后,但多少还是能感受到耳武赤只撕裂他的一部分鱼尾,就收手了。
接下来刚被开辟的部位就感受到并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于增懳很想抗拒,但他根本没有抗拒的余地。
少量清冷的液体被连带着灌入体内,感觉怪异又陌生。于增懳心底对这池里的脏水排斥得不得了,唯一能做的反抗又仅是在耳武赤青筋暴起的胳膊上抓挠。
耳武赤的两手还把着他的胯骨发力,也就任他挠了去了。
撞击声不绝于耳,分不清是水浪冲击玻璃、还是肉体的相撞,这声音中又夹杂着耳武赤浓重的喘息、和偶尔情难自禁地叫他名字。
他被叫得烦了,低呵一声闭嘴。身后的人起初还听得懂话,会稍微安静半会儿。再到后来,他的斥责走了调、变得绵软无力,听起来更像是言不由衷,耳武赤这蹬鼻子上脸的就更是变本加厉了。
最后于增懳懒得多费力气,干脆闭眼,额头抵上玻璃壁,由着身后的人放肆。
他像受辱,期盼着这一切尽快结束,但又不仅仅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受到的侮辱不完全来自于耳武赤,更多是来自于他自己。
被这样对待,还能兴奋的自己。
临攀顶时,他惊呼着睁开了眼,和夜色中的耳武赤对上了眼神。
于增懳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躺在海景房的卧室里。而面前这个人,还跪在地上,对着他的脸做些龌龊事。
他想都没想,一个翻身坐起,狠狠踹在耳武赤脸上,把人踹翻在地。
就在他的脚接触到耳武赤脸颊的同时,有股热液溅上了他的小腿。他当即察觉到那是什么,啧了一声。
就势躺倒在地上的耳武赤发出低低的笑声,就像出现在他梦里的一样。
于增懳看这神经兮兮的家伙一副爽到升天的模样,心底阵阵不爽。他皱着眉头下了床,拖鞋也没穿,赤脚走到耳武赤身前。
然后在耳武赤抬眼看他的时候,一脚踩在这人刚软下去的生殖器上。
他用的力道不小。
但还是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肉体明显地兴奋了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长廊厚厚的地毯吞没脚步声,于增懳静静朝着礼堂深处走去。两旁赌场的喧嚣渐小,他摘去耳麦,将纸醉金迷的气息甩在身后。
地毯铺展到尽头的三座电梯前,那里已经等着人了,是何亓。他傻呵呵地笑着,像是没骨头似的倚着左右搀扶他的两位小姐,俨然醉得一塌糊涂。
于增懳眉头也不皱地利索掏钱包,将一沓红票子分为两份,塞进小姐们的乳沟里。他点点头,道声辛苦了,从她们手中接过烂泥般的何亓。
他俩的专属电梯终于从顶层降到眼前,叮地开了门。于增懳半扛着何亓挪进电梯,回过身,见两位小姐点着票子早就走远了。
电梯门一合上,何亓立马站直了。他脸上痴傻的笑和迷离的神色都收了起来,只还留着一层薄薄的红、以及浓烈的酒气,证明他是真的喝高了。何亓实际上清醒得很,却总是不得不演。
他重心沉沉地落在脚后跟,稍有些佝偻地站着,头颈垂得很低,眼皮也耷拉着,一副累到电梯升上去的这点时间也能打个盹的模样。他确实累,酒桌上各个都是人精,要是演得略有不到位,都会被识出破绽。
可他防备天下人也不会防备于增懳,就像哪怕算计他的是天下人、也不会是于增懳。
叮地一声,电梯停在了次顶层,何亓立即又痴痴地笑着倒在于增懳肩上。电梯门开,两位戴全脸白色面具的侍者便接过醉汉。
何亓见于增懳没有跟他进自己套房的打算,还佯装搞不清楚状况,指尖流连在于增懳腰间揩了把油,嬉笑着问美人今晚怎么不来伺候。于增懳脸色当即就变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白面具见于增懳状似要发怒,生怕遭了牵连,赶忙把何亓馋进他自己的套间。
等于增懳躺在床上,他体内一阵阵翻涌的热浪还没平息,血流汹涌地冲上大脑,让他在头颅中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
越是克制自己去在意,就越是能回想起更多的细节。他的腰间仿佛被何亓轻轻的一抚烙上了指痕,那句明显不过做戏的调笑兴许是隐晦的邀请。再往下细想,甚至能感受到何亓短暂地贴在他身上时,肉体与肉体隔着衣料的磨蹭,感受何亓到因为酒精而微微发烫的鼻息,肆无忌惮地、浪潮般地拍打在他颈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于增懳回过神来,他的裤子已被体液弄得黏腻。
他蜷缩着、忽如其来地感到一阵悲哀,深深地被刺痛着,让他在这段短暂的空虚感中没由来地想哭。
于增懳向来是明白自己的,他完完全全明白自己为何痛苦,却又不得不明明白白地看着自己这样痛苦。他陷入了一个死局,一个靠他自己根本无法打破的死局,他只能在这等死,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无论什么样的挣扎都是徒劳。
在经历了对自己的唾弃、厌恶、憎恨之后,他微微抽搐地颤抖,随后又平复了下来。接着,几乎是未经思考地,他起身换条干净裤子,套上衣服就冲出门。
深夜的街道空空荡荡,于增懳把车速提到最高,朝着海边驶去。他没有戴头盔,疾风吹得他只能眯着眼睛看路。他甚至暗自许愿夜间疲劳驾驶的卡车司机从某个拐角冲出来,把他直接撞死得了。
但他终究还是一路平安地开到了海景房。
于增懳没有这里的钥匙,或者说他曾经有,却想不起来扔到哪里去了。他呆滞地杵在1025门口,思考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楼道的声控灯忽地暗下去,他于是准备走了。可就在此时,防盗门从内打开了。
瘦巴巴的小孩揉着眼睛站在门口,毛胚房里没有灯罩的钨丝灯从他身后洒下暖色的光,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柔和,像是泛着金光的圣母。
耳武赤说,发发闻出来是你了,不然早吼得对门沈大娘出来骂人了。
于增懳哼地笑了声,俯身摸摸围着自己打转的德牧。
他原本是想干些什么的,但看着毛胚房里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又失了那方面的兴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空荡荡的屋子里就一灰色沙发床,床上薄薄的被子堆成留有余温的一团,大概是耳武赤刚从里面爬出来给他开门。
他听到煤气灶打火的声音,转头看去,是小孩在灶上用铁锅烧水。整间屋子就一只瓷杯子,小孩自己喝水用的,见他来了立马倒掉里面剩的,用开水烫了杯子,再给他盛上新烧的。
于增懳坐在沙发床的床沿,两眼盯着混凝土墙上返潮导致的深浅色分界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没想到那杯新烧的水是招待他的,微微温热的瓷杯塞进手里时,他还在愣神。
他垂眼看向杯中晃动着的水面,自己的倒影暗淡又模糊。他看着看着,当夜第二次有种落泪的冲动。
于增懳那一晚留在了海景房,之后的许多晚上也都留在这里。何亓私底下调侃他金屋藏娇,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打算糊弄过去,却被何亓直直地盯着眼睛,盯得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何亓说,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他没有反驳,心底却嘀咕说,那只是对你。
于增懳话很少,脸上又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寻常人确实难看出他话里的真假。但唯独何亓,他就是能感看透于增懳。
所幸何亓没刨根问底,于增懳松了口气。不过“金屋藏娇”四个字印进了脑海,跟着他被带进1025。他环视一圈毛胚房,否认这是金屋;看向在灶前烧水的小孩,不觉得这是娇。
屋里如今添了一只瓷杯,跟原先那只花色相同,不过成色新些,一眼就能分辨两者。
耳武赤给两只杯里都灌了开水,放在一边晾着。
于增懳招招手,他就过来在于增懳面前站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实在是太瘦了、又矮小,于增懳坐在沙发床上都不用怎么抬头看他。对于一个二十岁的男子来说,实在是发育不良。
于增懳想了想,问他,知不知道那天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那天?哪天?什么举动?
于增懳抬手揽下耳武赤的头,仰面用自己的嘴唇在他的嘴唇上蹭了蹭。
耳武赤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起来,烧得耳朵尖都仿佛在沁血。
他后退半步,嘴角咧开很夸张的笑,语速飞快地、辩驳似的说,自己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是那以后于增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他以为于增懳讨厌这样,所以再没这么做,云云。
耳武赤还说了很多,于增懳都没耐心听了。他发现自己很烦躁,因为耳武赤这个不合时宜的笑。
他回忆起自己见过的所有这死小孩的笑,发现无一例外都是处于某种临死的绝境中时,对自己命运的嘲弄般的笑。他意识到自己很讨厌这样的笑,至少很讨厌这样的笑出现在耳武赤脸上。
于增懳于是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掼在沙发床上,那该死的笑凝滞了片刻。
“如果我说,不讨厌呢?”
耳武赤那又想要往上勾起的嘴角彻底没了气力,只是两唇因为惊讶而微微张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相信,完全不敢相信。何况于增懳说的是如果,是一种假设,那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但下一刻,温软的舌头舔舐他的唇瓣,湿滑而又粗糙的舌苔顺着他的唇纹细细摩挲,随后又随着他双唇惊得更加张大而钻进他的口中。
他一时间都忘了呼吸,好像于增懳的舌头是蛇,有着尖牙与剧毒的蛇。如此危险的蛇在他嘴里游走、触碰,仿佛四处寻找柔软的弱点,以便将牙中的毒素刺入他的体内。他只能老老实实张大了嘴任毒蛇撩拨,像是这样顺从就能求得蛇的开恩,让蛇放过他。
然而于增懳并不是一条会因此心软的蛇。他卷着耳武赤的舌头吮吸,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勾进自己的齿间轻啃,把这根精神紧绷到硬邦邦的舌头嘬到发麻、咬到发软。
耳武赤听到于增懳提醒他呼吸,才找回自己的心跳。
“你讨厌?”于增懳问。
他赶忙摇头,又像是想要极力证明似的,快速剥下自己的衣服。
于增懳在进入的时候,再一次看到了那副表情——无措地微张着的嘴、不自觉蹙起的眉头、还有那双被泪意染红了的眼。他第一次见,还以为是耳武赤在抵触或者恐惧、甚至是厌恶,现在却已经明白了这副表情所代表的情感:那是某种前所未有的狂喜冲上脑门,让耳武赤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流露出的真实反应。
于增懳忽然感叹耳武赤真是个错乱的家伙,在应该悲的时候笑、应该喜的时候哭。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倒咂摸出了一丝趣味。
耳武赤这死小孩,那要哭不哭的表情,让他还想再多看到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增懳很不爽。虽然他面上不动声色,但他真的很不爽。
耳武赤对他撒了谎。
隐瞒年龄算不上有多恶劣,可气的是这死小孩过了那么久才向他坦白。
他能够理解耳武赤最初对他的防备与算计,同时又不能原谅耳武赤错过那么多坦诚的机会——这或许意味着,耳武赤根本就没想过要真诚以待。
于增懳很烦躁,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哪怕耳武赤很明显已经察觉到了,而且肉眼可见地愧疚着。
耳武赤相当识人眼色,从暴露了真实年龄后,就开始过分地安静,好像在老实等待终会到来的惩罚。
其实于增懳没多少想要泄愤的念头,最初的气恼过后,余韵更多是不被信任的失落感。他推算着时日,意识到耳武赤后来的坦诚也是故意报了虚岁。确切地说,那趴在泥地里问候追债人祖宗的臭屁小孩十六岁都没满。
想到这他又平衡了许多。十六岁是个危险的分界点,尤其耳武赤这样卖相不错的男童,用来抵债的方式就不是卖器官那么简单的了。耳武赤肯定不会知道这些,但他或许对危险与机遇有着天生的明锐嗅觉,让他得以规避许多风险。
等他感知到于增懳情绪稍微平复了,立即战战兢兢地贴上去,讨好卖乖似的,于增懳摘他眼镜也没抱怨,全然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于增懳思绪飘得很远,正面做的时候眼神总是游走在耳武赤的腹部。这里一片平坦,只有体脂率相当低的健康男性青年隐隐透露出的那种薄薄的腹肌,因为耳武赤正努力抬起臀部迎合,这些肌肉群绷得紧紧的,把肚脐眼压成横向的一道。于增懳不由自主地伸手,落在肚脐下的那块小腹处。
洁白一片的小腹,没有被打上任何印记。值得庆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任何多余的、近乎调情的肌肤相亲都会引起耳武赤阵阵颤栗,仅仅是被注视的感觉都能把他煮熟,更不用提于增懳把深邃而带有垂怜意味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虽然不明白于增懳轻抚他小腹的用意何在,但只要是这样的行径,都足以让他兴奋得硬到不行。
他黏腻淌水的性器到了极限,小股小股的体液泻出,星星点点落在于增懳手背上。
于增懳没有做得很过火,做完之后也是沉默地坐在床边点烟。这让耳武赤非常不安心,觉得是自己的道歉没到位。
他并非感知不到耳武赤的忐忑,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是那般轻易地就原谅了。实际上他心里早翻篇了,只是在重新斟酌让耳武赤以何种身份待在他身边。
当稍有些凉意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贴上他脊梁时,一阵酥麻的电流顺着脊髓冲上大脑。他回过头看向始作俑者,瞧见耳武赤失焦的两眼巴巴地望着他,浅棕色的眸子里流淌着柔软与温驯。
眼镜被放在床头柜,他一伸手就能摸到的位置,但他偏生没有去拿。这为他的无言标上了注脚,让人明白他在向于增懳发出邀请,无论对他做什么都可以的邀请。
于增懳咬着刚燃上的烟,连人带枕头捞起,扛在肩上就走出卧室。
起初耳武赤还没猜到他们的下一处战场在哪,可当隐约的海浪声渐响、阳光独有的热度落在肩背上,他察觉到了什么。
耳武赤心底慌乱得不行,却只能咬着牙强忍着。于增懳对他做什么都是他该接受的。
他不知道自己无意识中捏在于增懳身上的手指出卖了他的怯意,还打肿脸充胖子似的笑着调侃于增懳好雅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听了只哼一声,将枕头横在阳台的扶手上,紧接着就把人架了上去。
几乎是本能地,耳武赤即刻环抱住于增懳,认定了这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于增懳就着先前的体液把自己重新焊耳武赤身体里,拍了拍他屁股叫人放轻松,未果。
他命令耳武赤松手,耳武赤置若罔闻。他就踩上围栏的下横杠,单手掐着人脖子强行把人扯下来。
这下耳武赤的面部神经彻底集体错乱了,笑得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
于增懳实在是太不喜欢这样的笑了,当即就是一个狠顶。铁护栏发出吱呀声,骇得耳武赤浑身都绷紧了,两臂在空中挥舞着,却又不敢忤逆了于增懳,只好悻悻地抓在身下的枕头上。
而那枕头根本只是个心理安慰,他抓得越用力越觉得枕头会比自己先掉下去。
他笑得脸都酸了,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他眼角流出泪。他「于增懳」、「于增懳」地大喊,如同这个名字就是将救他于水火的保命法咒。
于增懳仿佛很享受这样的呼唤。他依旧单手握着耳武赤的脖颈,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弹两下烟灰,等耳武赤近乎找到平衡点了之后,再恶劣地操弄两下,惹得人又开始哇哇乱叫。
耳武赤向来对于增懳予取予求,但现下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又或许于增懳早就疯了。至少要有一个人先清醒,否则他俩都得交代在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铁栅栏再度吱吱呀呀时,耳武赤用尽最大地勇气去反抗——却只是扯了把于增懳的阴毛。
于增懳嘶地手一抖,长长的一段烟灰就带着温度砸在耳武赤下腹部。
他立即没了逗弄人的心情,将烟扔了一旁,腾出手来抹开那截烟灰。肚脐眼正下方淡淡的一抹红。
于增懳又有些许的不爽。但这完全怪他自己。
他于是放过耳武赤,把人抱着回了屋里。
那之后耳武赤很快地将阳台封窗,借此表达对悬空做运动的极度恐惧。
于增懳看了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懒得去点破他。
按耳武赤在床上那副对他做什么他都享受的样子,于增懳早就摸到了门道辨别他究竟是爽到了还是在忍痛。
大概耳武赤本人都不知道,从被架上围栏时起,他就一直处于硬到流水的状态。如果不是他的性器一直硬挺挺地戳着于增懳,那截烟灰便不是掉在他的下腹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增懳近来只用背入式做。所幸耳武赤从不多问什么,他也就用不着花功夫去扯些违心的谎话。
他理智上非常坦然,耳武赤顶多算是用得趁手的棋子,若是弃子便能发挥最大的效益,那这么做是无可厚非的。然而情感上……他不承认自己对耳武赤有情感。
对于这类深究了也未必有答案的问题,于增懳一律选择不面对。方法也很简单,叫耳武赤背过身去,别看他的脸,这就结了。
可是他实在是太熟悉耳武赤的肉体了,仅是看着逐渐宽阔的、结实的背,他就有落泪的冲动。
他归结于这次选的地方不对——灰色的破沙发,会勾起耳武赤塞给他瓷杯的回忆——他只是因为那温馨的刹那而动容,他只是因为牺牲掉耳武赤就将失去那些瞬间而惋惜。
不知是泪还是汗的热液凝到鼻尖,随着他的动作与粗喘,滴在耳武赤的后背上。
耳武赤的背下陷着,脊椎的位置凹处一道直线,这样的姿势可以让他的臀部竖起,迎合于增懳的动作。
他感受到于增懳的停顿,微微地扭了扭腰,却被一口咬住后颈。于增懳是在发了很地咬他,利齿破开皮肤、嵌入血肉中的那种。而他除了一声闷哼,别无其他,只安静趴着任由于增懳发泄。
于增懳本不是这样打算的,至少在他结结实实地咬上去之前,不是。
他只是忽然有了亲吻这具毫无保留地承受着他的肉体的冲动,真切、而不受控制的冲动。等他的唇几乎都要贴到温热的皮肉上之际,他才想起来,他与耳武赤之间的关系,经不起亲吻。
最初的唇舌之交都是带着试探或挑衅意味的,是一笔皮肉交易的开始、是不平等契约的签署。就像他与耳武赤之间,是最纯粹、最简单不过的买卖。而这样的关系中,需要权衡、需要舍得,但不需要感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能坏了规矩。
于是那样干净的一个吻,最终就落成了啃咬。他在用兽欲伪装,掩饰某种人类的本真情感。
不论于增懳是怎样考量的,这样的举动在耳武赤看来都是出格的、暧昧的。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甚至不是欣喜,而是单纯的惊讶,以至于整张脸埋在沙发靠垫里连呼吸都忘了,脑海中飞快地思索近来与于增懳的相处细节。
于增懳见他拱到一半的屁股都忘了动,全然一副死鱼的状态,只有从耳尖蔓延至肩胛的成片赤红昭示着他也正积极参与这场性爱。把他的名字在心里咀嚼开,于增懳恍惚间在遥远的记忆深处听到有谁唤他作「小红」。
那应该是一个,对耳武赤来说相当重要的人。或者说,曾一度是耳武赤存在的理由。
然而那个人已经埋葬在海滨的棕榈树下了——世上再无任何人会称耳武赤为「小红」。
抱着狭昵甚至是玩味的恶劣心态,于增懳俯身朝耳武赤那红得冒热气的耳尖吹了口气,叹息般呢喃般地轻唤:“小红。”
这二字像是寺院洪亮的钟声、抑或是解开封印的咒语,自于增懳口中吐出,带着强有力的余波震荡开,激起耳武赤心间阵阵狂乱的脉冲。
“小红,叫出来——”他察觉出耳武赤的慌乱,非但不收手,反而玩心大起地轻咬羞红的耳廓,“叫出来,我想听。”
耳武赤被逼出了一丝啜泣似的哼声,测过半张脸来,用半湿的眼望向他。
接着又是求饶似的、又是求欢似的,怯懦而大胆地:“……曾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久未被这样呼唤过,于增懳只觉得胸膛中凭空烧起滔天大火,火势一路向上燎,直逼双目,让他的眼眶发烫。
他低吼了一声,噌地直起身来,性器从耳武赤的股间滑出。
就在耳武赤疑惑之际,他已经从原先的跪姿改为蹲立,在沙发上扎了一个很低的马步。然后揽起耳武赤的腰挎,又捅回去。
他这下使起劲来丝毫不留余力,小腿肌肉一鼓一鼓地,每次都像是要把自己的胯骨砸碎在耳武赤臀肉上。肉体撞击砰砰作响,沙发床也随之哐吱哐吱,就像是真要被他们俩做塌了。
耳武赤哪受过如此的冲击,当即被干出了哭腔。但他向来没有拒绝于增懳的意识,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曾懳」,企图以此博取些许怜惜。
于增懳见他叫嚷得着实痛苦,特意停了一下,伸手朝他身前一摸——邦邦硬。
确定耳武赤是被欢愉刺激得直叫唤,于增懳便再无顾忌,提着耳武赤的胯骨又是一阵猛干。
耳武赤被操得实在受不了,弓起背作蜷缩的姿势试图躲避攻势。于增懳的性器确实滑出去少许,但这勾起了别的不得了的反应。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捅着了哪里,只是突然一下完全陌生的感觉在较浅的地方炸开。他“嗷!”地一声痛呼,引得于增懳都停下动作。
他的肠道受那一下刺激起就在不停地痉挛,一抽一抽地吮吸着于增懳。按经验说这是爽翻了的表现,可他那一声叫喊真的太疼了,于增懳不得不腾出手去摸他的性器确认他的状态。
无与伦比的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增懳揉捏了两把他性器,感受他内壁渐渐放松下来,便继续把着他的腰胯,朝着刚刚戳刺到的方向进攻。
耳武赤只能发出“唔唔嗯嗯”的哼声,明显是熟悉新的快感了,有余力去忍耐、压抑。
而于增懳偏生就喜欢逗弄他的过度羞赧,又快又狠地在那处顶弄,让两人的交合之处发出噗呲噗呲的水声,缠绵而不知廉耻地。
有时候耳武赤会“嗷嗯”一声,肠道随之剧烈地抽搐收缩。那声音带着痛苦,肉体却全然沉浸在乐趣之中,矛盾得让人觉得情色。
于增懳先前还对他猛然的裹紧没有抵抗力,随着接连不断地在戳到新开发出的那一点之后,绞紧的滋味已经不足以收买于增懳。他于是更加放肆、更加肆无忌惮,不顾阻碍地直逮着那一处操弄。
就在某个两人都出乎意料的瞬间,耳武赤全身都被抽去力气,整个人软成了一滩烂泥。他的脸依旧埋在靠枕里,让他的呜咽显得那般无助,仿佛是绝望的幼兽发出的低鸣。
与此同时,细小而无法停止的滋滋水声作响,在沙发上留下散发出腥臊味的水迹。
耳武赤收拾好自己从浴室里出来时,客厅里已经没了沙发,只有原来那地儿留下了沙发脚磨出的四个浅浅凹痕。
于增懳正在阳台上抽烟,他身边放着还染有耳武赤味儿的沙发。
他见耳武赤洗好了,问,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耳武赤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怎么可能猜得到,于增懳突然明确意识到他也是个带把的,但那把只是拿来分辨痛与爽,或许到他死都没能有用武之地,实在是有些可惜。
于增懳看他那脸色就知道这人肯定又在想些有的没的,只好摁灭了烟,特意放柔了语气,说等他下次从「秋」回来,带他去「春」快活快活。
他想要给耳武赤一些盼头、一些期待,一些支撑着他从「秋」活着回来的意志。
耳武赤表情更难看,暗叫糟糕,肯定是今天的表现让于增懳动了抛弃自己的念头。他不假思索地,说他只要于增懳。
于增懳眯了眯眼睛,问他确定吗。
耳武赤理所应当地说,那当然。
于增懳垂下眼,点了点头,说行吧,由你。
说得云淡风起,心里却犯起嘀咕,想这臭小孩,什么时候看上了老子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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