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妇(1 / 2)

梅时雨烧退了之后,断断续续咳了一星期,病才好全。这一次生病之后,她变得非常黏褚屿。可能是喜欢他的体温,也可能是喜欢他的信息素。或许是以前真的能感应到爸爸独身带孩子的辛苦,她从很小就能自主入睡,梅自寒只要把她放到小床上,她通常很快就会睡着。而现在父亲也来了,她似乎知道自己变成了被很多人宠的小朋友。褚屿不把她抱在怀里,她就不肯睡,一放下就哭。褚屿于是把梅自寒的婴儿背带找了出来,在梅时雨没有睡觉的时候都把她挂在身上。虽然待在同一个房子里,科琳有时会一整个上午都见不到他们父女,到了中午,褚屿才抱着孩子,带着空奶瓶和尿布桶从书房出来。

梅时雨病好了之后,梅自寒也恢复了之前的工作节奏。她经过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自己不再能像从前那样总是见到爸爸了。她原本的作息因此再次打乱。以她现在简单的思考能力,只能把晚上睡着后醒来和爸爸消失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所以只要她晚上不睡,爸爸就会一直在。梅自寒后来意识到了她的想法,难过得说不出话。褚屿见不得他这种表情,当晚就收拾了梅时雨的睡袋,让她躺到大床上,睡在他们俩之间,让梅自寒能看着孩子入眠。梅自寒有些迟疑,这样会宠坏梅时雨的。梅时雨从刚出生就一直睡自己的小床,分床睡更加健康安全,从第一次在冰湖城做产检时医生就这样建议他。褚屿把昏昏欲睡的梅时雨从身上解下来,和他说育儿方法有很多种,最科学的未必是最适合所有人的。等梅时雨再大一些,想宠坏她她都不一定愿意了。梅自寒又被说服了。

梅自寒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他最近吃得好,休息得也好,人被养胖了一些,不再像前几个月一样单薄而憔悴。褚屿在梅自寒家里一待就是一个月。梅自寒不知道他还打算继续在这里当多久的家庭主妇。褚屿似乎一直沉浸在这个角色里,天气晴朗的时候背梅时雨出去晒太阳,阴雨天里就留在家,把她放在毯子上做按摩。梅自寒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褚屿不再每天送他上下班。有天梅自寒下班回家时发现房里空无一人,他神经紧绷地在家里找了一圈,才听见褚屿带着孩子打开家门的声音。褚屿和他说梅时雨今天很勇敢,打完预防针只哭了两分钟,医生送了她小企鹅贴纸。梅自寒这才想起褚屿前几天和他说过疫苗的事,他已经全然忘记了。梅自寒内心十分懊恼,他越来越不称职了,竟然会一去工作就忘了孩子。褚屿没给他继续伤怀的时间,把梅时雨直接放进梅自寒怀里,和她说今天表现得不错,奖励晚上和爸爸一起睡觉。

邵嘉梁听说梅时雨最近生病了。小婴儿的抵抗力弱,病中不便客人来访。过了几周,梅自寒说梅时雨变得比之前更生龙活虎了,天天都在毯子上翻来翻去。那天下午的工作正好结束得早,梅自寒就带着邵嘉梁回家。科琳还没下班,和他们说孩子还在卧室睡觉,褚屿从中午就进了书房,交代她不要打扰。已经到了梅时雨平时起床喝奶的点了,邵嘉梁前几个月常来做客,对梅自寒家很熟。梅自寒也没和他客气,一边准备奶瓶,一边叫他去房间抱孩子出来。

邵嘉梁最近觉得梅自寒身上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特殊气味,打开卧室的门,海潮的气息随着流动的空气在他身边蔓延,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味道。他也就几周没来过梅自寒家,房内的一切已天翻地覆。米白的床单上铺着淡黄色的被子,被面抚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两个一模一样的枕头整齐地并排放置在床头。这显然不是梅自寒会做的事。梅时雨躺在大床边的拼接床上,已经醒了,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上方的床铃。褚屿当时让孩子睡在他们之间,没过两天就后悔了。虽然梅自寒总是和他保持距离,但在之前的夜晚,他还能趁梅自寒睡着后把人搂在怀里,而现在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圆滚滚的电灯泡,梅自寒又有了离他更远的理由。褚屿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第二天就找回了梅时雨的小床,拆掉一边护栏,调整高度,把它固定在大床的一侧。褚屿有时夜里哄完孩子,就会在她的额头上亲一口,再把她放回左边的小床上。梅自寒不知道褚屿已经起来过一趟,还在他的右边睡得迷迷糊糊。褚屿靠近梅自寒,在他的额头上也亲了一口。这样才公平,褚屿想,不能因为有了孩子就冷落了孩子的爸爸,他们两个才是这个家庭的中心。

褚屿在书房里待了一整个下午,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察觉到家里多了一种令人不悦的气息,梅自寒带陌生人回来了,多半就是那个荧光橘子。果不其然,褚屿还没走到客厅,就看到梅时雨躺在邵嘉梁怀里咕嘟咕嘟地喝奶,梅自寒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好一番其乐融融的场景。如果自己没来,梅自寒该不会打算找这个人当梅时雨的新父亲吧?褚屿嫌恶地看着沙发上的人和他的棒球短裤。天气还这么冷,故意穿这么少给谁看?从自己到这个人,梅自寒的审美滑坡比雪崩还快。

家里只有伴侣和孩子,唯一的外人科琳又是beta,褚屿平时在家不佩戴信息素屏蔽贴。梅自寒对他的信息素很敏感,最先发觉出信息素里的情绪。他走到褚屿身边,想和他说有客人在,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能不能等晚上再说,却被揽着腰带进怀里。梅自寒莫名其妙地看着褚屿,以及他那个在自己腰上不安分作乱的手。沿着他的目光,梅自寒突然明白褚屿的不快是冲着谁了。这令他有点为难,他刚刚才留了邵嘉梁吃晚饭,梅时雨一直都很喜欢邵叔叔。梅自寒不明白他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过节,不然怎么会第二次见面就这样。好在邵嘉梁表现得很得体。或许是他察觉不到褚屿的态度,又或许是他自己主动过滤。吃饭时适时地夸赞科琳的手艺,晚饭后就一直陪梅时雨玩。这更让褚屿觉得自己吃了苍蝇。

冰湖城研究所最近组织了一次露营活动,包了一架飞行器去南边的山上远足,从周末连到工作日一共五天,可以带家属同行。梅自寒对此很感兴趣,刚听闻这个消息时就做开始做准备。研究所这次去南部的高山群,是地壳运动形成的断裂带,如果没有自驾飞行器很难前往。马尔斯星气候湿润,以平原和丘陵为主,地貌形态相对单一。与之相比,朱庇特星才是地质学课本上的常客,一颗星球上集齐了大多数地理奇观。梅自寒当年打算来朱庇特访学,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亲眼看看课本上那些令人惊叹的自然风光。他那时还在房间里挂了一张朱庇特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了想参观的地点。不过世事难料,当他真的来到朱庇特星时,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大着肚子不方便独自旅行,他原以为生完孩子之后还有机会出去逛逛。但事实正好相反,孩子离开他的身体之后,他却比之前更牵挂担忧。梅时雨还太小,不适合出远门露营。她又刚刚生过病,梅自寒也不放心离开她这么多天,于是决定不参加活动。

研究所一向没有什么坐班的概念。参加露营的同事们大多在周五早晨就拖家带口来上班,梅自寒在走廊上见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还有的人把宠物都牵来了,茶水间外的阳台上聚了一圈排队摸狗的人,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仿佛提前进入度假氛围。到了中午,之前订好的飞行器降落在研究所楼顶,大家便拖着行李登机。大半个所的人乌泱泱离开了,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大楼一下子安静下来,梅自寒心中不免有些寂寥。他也不是完全不觉得遗憾,甚至有一瞬间想过如果他当时没有选择留下孩子,或者这个孩子从没存在过,他的人生会不会有不同。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只是一次露营活动而已,又不是将来再也去不了,不用过几天他就会忘记这件事的。梅时雨才是他人生的珍宝,她给自己带来了很多从前未曾想象过的幸福和满足。他不应该把这样的小事记挂在心上。

冰湖城最近天气不好,天黑得也早。天色暗下来之后,研究所里静得有些可怕,梅自寒打算提早下班。褚屿已经很久没有接送他上下班了,梅自寒自己收拾了东西去停车场。他刚走出大楼,就接到褚屿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让他现在到天台来,又问他知道怎么上天台吧。梅自寒不明就里,还是照着他的话坐了电梯上楼。楼顶上漆黑一片,但能看得清停靠在上面的小型飞行器,以及旁边的褚屿。褚屿说他没有进入园区的航空通行证,不过他的飞行器上有反雷达涂层,这会儿还没被发现。但是涂层只能防的住雷达观测,用肉眼还是能看的见的。“所以这位看到了违规飞行器的先生”,褚屿打开舱门问道,“愿意和我出去兜风吗?”

褚屿从一周以前就觉得梅自寒怪怪的。也不是情绪有多低落,就是看上去不太对劲,问他也什么都不说。冰湖城研究所的出行计划不是什么机密,褚屿很容易就打听到。他觉得梅自寒幼稚起来跟梅时雨一模一样,这段时间下雨不能出门玩,梅时雨就会在家生气。他又想起之前封闭在基地的那半年,如果不是有自己在,梅自寒可能都要闷坏了。梅自寒不去露营对自己来说是件好事,省得又给那个人提供献殷勤的机会。褚屿提前和科琳商量好周末留下来照看梅时雨的事,又给她了一管自己的信息素提取液。既然五天太长,那就挑个近的地方,去个一两天。褚屿选中了大约三小时飞行距离的小洋岛。梅自寒已经在冰湖城待了快一年,该带他出去玩了。

梅自寒之前不知道褚屿在朱庇特星也有飞行器。既然有小飞行器,为什么之前还总是开自己的车。不过关于褚屿,他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不差这一件。小飞行器的驾驶室后面是卧室,卧室的窗边摆着床,铺了米白的床单和淡黄的被子。梅自寒第一眼看到时还以为褚屿把家里的床直接搬来了。他趁褚屿转身时把床垫掀开来看了看,床架还很崭新,看来不是家里的那张,只是同型号。衣柜和浴室里放了他的衣服和平时常用的东西。褚屿和他讲了一下这两天的旅行安排,让他在卧室里休息一会儿,如果无聊了就来驾驶室。梅自寒觉得这可能就是让步效应,把梅时雨丢在家五天对他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但是缩短成两天就可以了。而这两件事其实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梅自寒坐在床上,看着舷窗外深蓝色的天空。褚屿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梅自寒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已经变得如此信任他。

他们降落在小洋岛的飞行器营地时夜已深了。褚屿之前准备了晚饭,放在厨房冰箱里,让梅自寒先吃。但梅自寒还是等他一起。小洋岛与冰湖城纬度相近,但受洋流影响,气候比冰湖城温暖得多。两人吃完饭后,在营地附近散了一圈步,就回飞行器睡觉。冰湖城尚在仲春,小洋岛已经入夏。褚屿打开卧室的天窗,他订的这个营地位于山谷中,四周静悄悄,远离光污染,他们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星星。梅时雨那个聒噪的小崽子不在身边,褚屿看着枕边人,他们难得能共享一段宁静的二人时光。这让他回想起他们从前在基地时的夜晚,他原本不知道自己竟这样怀念那段日子。

不过那时候的梅自寒还不是这样的。褚屿出发前看过天气,只给梅自寒收了几件轻薄衣物,但他还是能有办法用这几件衣服把自己包严实。褚屿想起过去,自从梅自寒跟了自己之后,就再也没让他在床上穿过裤子。梅自寒总觉得裸睡很别扭,无论如何也得穿一件长上衣,能盖住一点是一点。他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落在褚屿眼里都成了欲拒还迎的情趣,咬着衣服张开腿的样子可比全裸有意思多了,在床笫间更显得含羞诱人。褚屿回想起手掌下肌肤的触感,他那时想抱梅自寒就能抱,手指从覆在大腿上的衣服边缘探进去,由臀及腰一路向上摩挲。后腰靠近脊椎的地方是梅自寒的敏感带,只要在那处多揉捏几下,梅自寒就会软了身子,靠进怀里任自己摆弄。不过这些旖旎的美梦都好像上辈子一样遥远了。褚屿到冰湖城的时候,梅自寒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恢复,因此格外畏寒,连睡觉时都要穿着厚厚的衣服。不过经过几个月的休养,梅自寒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但他每晚睡前仍然都要穿戴整齐。究竟是恢复好了还是没有恢复好,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他们按计划去了小洋岛动物园。小洋岛气候宜人,生态环境比冰湖城好。他们先坐着动物园的车去看漫游区域。大型猛兽在里面自由漫步,这个区域面积很大,溪流交错,草木茂盛。而圈养区域的环境类似于公园,一侧是动物的围栏,另一侧种着时令花卉,中间的石板路上游客来往喧闹。有孩子的家庭似乎更加青睐这个区域,从身边经过的大多都是推着婴儿车或是把孩子扛在肩上的父母。梅自寒被褚屿牵着手穿行其中,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们似乎把最适合来这里的人落在家里了。

梅自寒之前没有来过这个动物园,因此看什么都是新的,往哪走都无所谓。但褚屿似乎不同,看过了镇园之宝小熊猫后,便带着梅自寒七拐八绕,朝着一个人烟越发稀疏的地方去。直到梅自寒开始怀疑褚屿是否真的认路时,褚屿才停住脚步,和他说到了。面前是一条僻静的小溪,水边有一整片平整的沙地。难得能找到一片这么合适的场地,褚屿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铲子,塞进梅自寒手里。

梅自寒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他看到河对岸有两个小男孩正在用沙子堆堡垒,看起来是一对兄弟,两个人年龄加起来不超过十岁。梅自寒哭笑不得,褚屿连铲子都准备好了,不会真的是带他来玩沙吧。他不知道褚屿从哪里打听到自己的这个爱好,信息滞后性有点大,这已经是他二十年前喜欢玩的了。褚屿携带的专业装备还不止于此,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桶,到河边提了一桶水回来。梅自寒心想原来褚屿也对沙地建筑建造有些了解,连第一步应该用水和沙都知道。

时隔多年,坐在沙地上的感觉还是那么好。梅自寒把手埋进沙里,沙质细腻,触感冰凉,他从小时候就很喜欢这么干。他上中学之后就不再天天去海滩了,他的沙雕技艺也就一直停留在幼年水平,没有再进步过。他先用沙堆了一个记忆中的教工宿舍楼,虽然看着不太像,但是他自认为神似。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将来也不会再去,但很奇怪地,无论是快乐或是悲伤的梦,他的梦境场景总是构建在那栋灰蒙蒙的公寓楼里,已变成他抹不去的来处。然后他又照着在冰湖城的住处堆了另一栋房子。那是一栋典型的朱庇特北部建筑,有斜坡的屋顶,厚实的墙体。他在那里迎接梅时雨的到来,开始了人生的新篇章。但追根溯源,真正令他的人生驶向意外的人是褚屿。思考这个问题总会让梅自寒心绪不宁。他丢下手里的铲子,看着在远处拿桶接水的褚屿。是过去的家庭,还是未来的家庭,又或许他终究只是自己的人生中的过客,梅自寒不知道该把他放在哪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吃过晚饭后,他们回到山谷的营地。小洋岛地热资源丰富,大大小小的温泉眼遍布全岛。营地附近就有一个温泉山庄,规模不算大,但私密性很好。梅自寒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拿着一张在餐厅门口收到的传单。传单深蓝色的背景上画着一只粉色的兔子,底下是地址和每晚开场时间。褚屿已经在收拾两人的衣物了,晚上泡完温泉就直接住在那里。他问梅自寒晚上想穿哪件,梅自寒却说不想泡温泉,想去看这个演出。

小洋岛虽小,但当年也被梅自寒标注在了他的旅行地图上。小岛上没有什么奇异的自然风光,温泉和动物园也还不足以吸引游客。真正令它声名在外的是它发达的色情产业,朱庇特性都因此得名。梅自寒也有好奇心,甚至比大多数人更旺盛一些。他还记得当时在旅行者网站上见过这个兔子标志,它被评选为那一年小洋岛最值得观看的色情表演。这还是梅自寒第一次对自己的安排提出反对意见,褚屿有点惊讶。他开始反思今天白天的动物园之行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本以为梅自寒会很喜欢。之前的活动都是孩子玩的,梅自寒肯定是觉得无聊了,褚屿想,到了晚上,是该找点成年人的刺激了。

进入演出所在的街区,连路灯都似乎比外面暗上几分。窄窄的街道两侧密布着小酒馆和情趣酒店,还有隔几步就有一家的美容美体或是按摩放松的小店,闪烁的招牌在夜色里散发暧昧的光。小洋岛全年日照时间长,当地人肤色较大多数朱庇特人来说更深,在小洋岛文化中也是以黑为美。在街道上有走走停停的初来者,也有已经寻觅到了目标,正挽着自己的临时情人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熟客。褚屿与梅自寒虽然牵着手,但举止并不亲密。他们迎面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手臂上挂着一个深色皮肤的娇小omega.这位omega似乎对褚屿很有兴趣,尽管双方身边都有人,但他不太介意,多几个人也没什么问题,仍持续地对褚屿抛着媚眼。褚屿转过头看梅自寒,梅自寒却没在看他,也没什么反应。褚屿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的期待落了空。明明是梅自寒自己要求来的,结果来了之后却什么也不留意。那他到底是来做什么?褚屿觉得梅自寒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梅自寒此时无暇顾及褚屿在想什么。他刚踏进这个街区就后悔了,悔意在进入粉兔子表演厅时达到顶峰。朱庇特星全境禁止成年alpha与omega在公共场所释放信息素,小洋岛也不是法外之地。但信息素毕竟是重要性征之一,站在门边和窗口招揽客人的alpha和omega都会若有若无地放一些信息素出来,如果味道不讨人喜欢,那生意也做不成。而表演厅这样的室内声色场所就更加不再是绝对的公共空间。演员在台上表演,观众在台下三三两两地坐着,装扮成兔女郎的服务员拿着托盘在人群中来往穿梭,端上酒水和餐点。兔女郎们绝大多数都不是beta,脖子上松松地挂着不紧贴就无法起效信息素屏蔽环,和妆容装扮一起,组成某种性感的象征。梅自寒欣赏不了这样的性感,被熏得头脑发蒙,怕自己真的晕到呕吐,只敢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台上的表演一个接一个,几乎没有中场休息时间。有钢管舞,也有脱衣舞,但更多是尺度更大的双人表演。两个演员分饰犯人和警察,学生和家庭老师,或是独居omega和水管修理工。舞台场景会随节目的变化做简单调整,但唯一不变的重要道具是舞台正中央的大床。两个角色无论最初是什么关系,最后总会在床上坦诚相见。床的高度被特意调节得很低,以便观众观看清所有性爱细节。演员们大多没有太好的的演技,但都有不错的床技。观众们毕竟不是来这里看话剧的,相比于情节,他们更关心那两个人什么时候脱衣服,什么时候换体位。梅自寒把自己埋进座椅里,松软的靠背仿佛隔绝了一部分横冲直撞的信息素,稍微缓解了他的不适。他想着如果早几年来看这个表演,应该会大饱眼福。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就是看个形式的新鲜而已。现场表演的视觉冲击肯定是有的,但前一个节目里演犯人是个美艳的女beta,这个节目的学生是个清纯软糯的男omega.他们才是最具有性吸引力的下位者形象,自己从来不在此列,梅自寒不太能代入得进去。不过对于感情好的情侣来说,代不代入可能都无关紧要,色情表演只是一种助兴的工具。他看到前面一桌的情侣从开场就没看过舞台,只沉迷于和对方交换嘴里的糖果,到现在已经吻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只缺一张床了。梅自寒在想如果他们真的忍不住在座位上现场实战,自己到时候该看台上还是台下。

再好的东西一口气吃多了也会腻。连续几个双人表演过后,舞台的大幕拉上,幕布后传来搬动道具的声音。褚屿时不时地往梅自寒那里看几眼,越看心情就越发不佳。街上的人当着梅自寒的面勾引自己,梅自寒无动于衷,现在看别人做爱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是自己以前没让他舒服够吗,会让他存了这种见异思迁的心思?别的东西倒不敢肯定,但对于床上的事,褚屿从未怀疑过自己。一定是因为梅自寒没试过别人,才会这么不知好歹,褚屿愤愤地想。

过了好一阵,幕布才再次拉开。床已经撤走,舞台正中只摆了一张椅子。音乐重新响起,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兔男郎闪亮登场,是一对双胞胎。一个人拿着丝带,一个人拿着流苏皮鞭。观众席上放的白色射灯被打开,随着音乐节奏移动。这是个互动节目,用灯光随机挑选一位幸运观众上台。梅自寒一直蜷在座位上,目光跟随着灯光,想看看是哪个观众这么幸运。他听见四周突然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应该是灯光停了,可他朝四下看看,没找到是谁。两个人高马大的兔女郎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站在他的座位两侧请他上台。梅自寒这才看向头顶,原来幸运观众是他自己。

梅自寒现在相信这是真正的随机挑选了。他从没想上台,但还是会被抽中。两位兔男郎请他坐下,然后用一条丝带从背后捆住他的手。拿丝带的人一边蹲下捆绑,一边与搭档交换了一个眼神。梅自寒的后颈没有腺体,没有标记,身上也没有某种单一强烈的信息素气味,应该是个单身beta.节目的流程是固定的,但尺度掌握在演员手中。如果选中的嘉宾是已有终身伴侣的alpha或omega,他们在互动中一些过于亲密的行为可能会触发在场伴侣的不满。这是由标记带来的生理性反应,是难以自控的。演员需要规避这个风险,以免让演出变成演出意外。不过今晚运气好,正好选中一个beta,还是单身,那所有环节都可以正常进行了。

梅自寒并不畏惧受人注视,但在过去总是有所准备的。而这一回不一样,他完全预料不到这两只笑里藏刀的兔子下一步要做什么。一只兔子从背后贴近他的耳朵,另一只半跪在他身前,用一种引人误会的姿势把头靠近他的腿间。互动节目的演员比较喜欢两种观众,一种是无比热情奔放,比演员戏还多的,还有一种是茫然无措,脸皮特别薄的。梅自寒显然属于后者,不过是摸了几下,脸就红得仿佛要滴血,身体也局促地紧绷起来。这个男beta长得还不错,又这么害羞,节目效果应该会很好。半跪着的兔男郎摇晃着腰肢站起身坐到梅自寒腿上。梅自寒猝不及防被两团柔软的东西盖了一脸,鼻尖充斥着甜腻的香气。他还在哺乳期的时候,梅时雨有时吃完奶还会一直含着乳头不放。那时科琳教他用乳房闷住梅时雨,不用几秒钟她就会自然松开。没想到时隔几月,他竟也获得了梅时雨视角的体验。确实会喘不过气,而且在高浓度信息素的冲击下,梅自寒觉得自己的大脑越发迷糊了。

站在椅子后的兔男郎用另一条丝带蒙上梅自寒的眼睛。视觉被剥夺后,触觉更加灵敏。上衣的纽扣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一种酥麻的触感自上而下扫过他的胸膛,停在他的裆部。其中一只兔子的手在他腰间徘徊,指尖不轻不重地捏过他的性器。梅自寒是个生理功能正常的男人,当即就起了反应,不自觉发出难耐的叫声。这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最要命的地方在大庭广众下被一个陌生人拿捏,这个感觉非常糟糕。那双手并未停歇,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划着圈,然后探进被裤子覆盖的区域,柔软的双唇与炽热的鼻息贴上他的脸颊。梅自寒挣动双手,他本以为只是象征性地捆上,没想到真的绑得很紧,挣扎过后也完全没有松动。他听见台下起哄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胸腔中塞满羞耻与害怕。他一点都不喜欢被这样对待,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似乎谁都可以强迫他。过往的痛苦记忆沿着破损的屋顶漏进来,他耳边的世界越来越遥远。

或许是过了几秒,又或许是过了几分钟,梅自寒突然觉得身上的重量一轻,贴着自己的火热躯体离开了他的皮肤。耳边传来兔男郎跌坐在地的惊呼,手腕和眼睛上的丝巾被依次拆开,然后被扯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梅自寒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强光,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来人是谁,在这个剧院里他也不认识别人了。褚屿半架半拖地带着他离开表演厅,沿路的观众朝他们吹着口哨。现场观看了一场alpha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晚的演出已经值回票价了。

褚屿走得很快,梅自寒不得不跌跌撞撞地小跑着,有几次差点摔倒。这个街区里处处都是灯光昏暗的小巷。褚屿把梅自寒拖进其中一条,抬手摘下后颈的屏蔽贴。梅自寒的脑袋磕在墙上,被褚屿重重地吻上嘴唇,整个人被困在墙壁与褚屿身前的狭小空间里。梅自寒早就在之前的同居生活里学会了如何接吻,但褚屿今晚仿佛是在整他一般,一边用力撕咬着他的唇舌,一边堵住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直到把人亲得眼冒金星,褚屿才愿意收手,把四肢发软的梅自寒搂进怀里细细地亲吻他的脖颈和锁骨。整条巷子里充满了浓烈的海潮气息,如果有人误入,多半会觉得有哪对野鸳鸯在此亲热,然后自觉避让。梅自寒重新获得了新鲜空气,软软地靠在褚屿身上,大腿根处抵上一个坚硬的东西,他心里一惊。还好褚屿并未打算在街头野战,把人亲够了摸够了,确认梅自寒身上浸染了足够多的信息素,不会再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觊觎,才把他松开。

梅自寒被带上台的时候,褚屿没打算拦。他觉得梅自寒真是见识短浅,才会看什么都新鲜。这两个omega最多是假模假式地打些擦边球,能有多大意思。他在台下好整以暇地安坐着,却越看越觉得不适。梅自寒不会喜欢这样,只有在最私密安全的环境中,他才有可能享受性爱。这两个omega如果能取悦梅自寒也就罢了,现在让他难受了,也不打算停止。褚屿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太正常,所谓的天然占有欲只存在于标记后的伴侣中,alpha与beta之间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纯粹且唯一的连结。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阻止面前这些人的冲动不断地冲刷的他的大脑。他这么想,于是也这么做了,而且觉得自己做得很对。他松开梅自寒之后,梅自寒仍然愣愣地靠在他的怀里。褚屿意犹未尽地亲了亲梅自寒迷蒙的眼睛,以前在床上被操懵了的时候,梅自寒也是这个表情,现在依旧这么可爱。褚屿突然觉得自己前几个月在做一些没有必要的忍耐。他们过去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想抱就抱,想亲就亲。而现在他们又在一起了,一切就该和过去一样,自己为什么需要像做贼一样每晚等着梅自寒先睡着?褚屿又往梅自寒的侧颈上亲了一口,梅自寒似乎终于有所察觉,挣扎着推开他。不亲就不亲,褚屿想,今晚的份差不多收够了,明天的份等明天再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小洋岛回来之后,梅自寒觉得褚屿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们之前虽然也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一直相安无事。在古斯塔夫星系,尤其是朱庇特星上,有些夫妻即便离婚后仍住在一起,以便共同养育年幼的子女直至某个约定的年龄。梅自寒原以为他们也是接近这样的关系,尽管这样的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自从回来之后,梅自寒觉得褚屿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他觉得褚屿对梅时雨也不如从前了。往日一向抱着孩子不撒手的褚屿,这段时间以来似乎也不再那么热络,甚至破天荒地主动向梅自寒问起日托的事。

如果褚屿知道梅自寒在想什么,他应该会觉得很冤枉。梅时雨最近长大了不少,刚换上的薄衣服没有过多久就已穿不下,又换了一批新的。她刚刚经历了第一次睡眠倒退期,如果说之前梅自寒的复工延迟了她晚上入睡的时间,那这段时间里她的作息已经完全不分昼夜了。梅时雨本来已经能睡整觉,如今又退回了刚出生不久的状态,每天夜里都会醒来。褚屿一直睡在靠近延伸床的一侧,已经先于梅自寒形成了一听到响动就起床的条件反射。尽管夜里睡得不安稳,梅时雨白天也没有更消停。褚屿有时捕捉到了梅时雨的瞌睡信号,抱着她绕着房间走了两百圈,在把孩子放上床的那一刻,她却突然睁开眼笑了,在睡袋里扭动着短短的身躯,好像前面那半小时都是在配合褚屿演戏。那段时间褚屿一看到梅时雨漆黑的眼珠转起来,就感觉莫名的头痛。好在梅时雨似乎也懂得见好就收,大概半个多月后,她的作息逐渐趋于正常。如果带孩子也有所谓的蜜月期,经过了这一阵折腾,褚屿觉得他们父女情再深,也需要一些适当的距离,毕竟距离产生美。梅自寒是法律意义上的单身父亲,在他所居住区域内的托育机构中有很高的优先级。他在梅时雨出生前就预约好了日托,现在已经办了两次推迟入园。褚屿建议他下周就把孩子送去。·冰湖城这个季节多雨,时常不能带梅时雨出门玩。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吃饱就睡的快乐小猪了,如果白天不能充分放电,半夜就很闹人。况且梅时雨这么爱说话,正好可以去和其他小朋友聊天。送去日托本就是梅自寒的主意,他没有反对。没过几天,他就带孩子去办了注册。先从半天开始,之后再根据适应的情况逐渐增长时间。

梅时雨未满半岁,属于日托里年龄段最小的婴儿,一个保育员负责照料三个孩子。梅时雨的保育员是个干练的女alpha,梅自寒似乎对她挺满意。褚屿留下来看了几次,她的工作确实无可指摘。稍微闲下来之后,褚屿又开始时不时地送梅自寒上班。他们早晨一同从家里出发,先一起送梅时雨去日托,然后再去研究所。中午褚屿来接孩子,也会带她去梅自寒那里待一会儿,给他送去午餐。梅自寒的同事们大多知道他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有伴侣。冰湖城研究所的人际关系紧密,褚屿来过几次后,和梅自寒有来往的同事们几乎都知道他家里有一位看着年轻但是尽责顾家的伴侣了。

送梅时雨上日托后,褚屿过了几天清静日子,他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天气渐热,梅自寒终于舍得穿得清凉了些。晚上洗过澡,他换上轻薄的睡衣躺到床上,皮肤表面的水汽仿佛直接钻进褚屿的心里。梅自寒能怀上一个,肯定也能怀上第二个,褚屿控制不住地不住想。他们已经有了一个alpha,下一胎最好是个beta.褚屿没见过梅自寒小时候的样子,如果能让他再生个小beta,应该就会和他小时候一样可爱。褚屿回想了一下,他的下一次易感期就在两个月之后。这有点太着急,梅时雨现在还太小,就算到老二出生,她也还是个离不了人的孩子。等到再下一次就刚刚好。不能再晚了,褚屿觉得自己不会有耐心继续往下等,现在光是想一想当时在基地时那些在梅自寒身上畅快淋漓的日日夜夜,就会令他口干舌燥。萨图尔努斯星上一直有alpha与beta不宜结偶,否则大概率性生活不和谐的传闻。褚屿认为这完全是偏见,他和梅自寒就很契合。或许是梅自寒在迁就自己,但他看起来总是很舒服,没弄几下就在自己身下又哭又叫,一边求自己轻一点,下面却又把自己含得更深不肯放开,完全不像是勉强的样子。梅自寒喜欢孩子,自己又能让他怀孕,而且已经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褚屿觉得他们简直是天作之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起了反应,是半年后生还是一年后生的纠结被他抛之脑后。远水救不了近渴,美人既已在怀,他今晚就想要。

梅自寒刚酝酿出一点睡意,就感觉自己的被子从背后被掀开。他皱着眉转过身,一个火热的躯体便压了上来。褚屿近来行事诡异,之前还在小洋岛时,梅自寒在街上走着,就会时不时地被褚屿捉进怀里亲吻,吻完还要被他通身上下闻上一遍。尽管这给梅自寒之后一段的生活带来了些许便利,无论在红灯区内外,都不再有人主动靠近他。他身上的信息素如同一个临时标记,向所有人昭告着他有一个脾气暴躁的伴侣。回到冰湖城后不再有这么做的意义。但褚屿似乎形成了习惯,在睡前的床上,或是临分别的车里,梅自寒也会被突然地揽进怀里亲上几口,有时甚至还当着孩子的面。这让梅自寒非常羞耻,他们就是这么给梅时雨做早教的。梅自寒今晚睡前给孩子念了故事书,没顾得上褚屿。他觉得褚屿可能是不高兴了,他这么想着,顺从地张开嘴接纳褚屿的入侵。褚屿并未因此满足,反而得寸进尺,把手伸进梅自寒睡衣的缝隙,毫无顾忌地捏上他的臀肉。

梅自寒的身体果然变化了很多,生育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影响。而这每一步都是自己造成的,是他给梅自寒破了雏,将他干涸的后穴开发得汁水四溢,还让他受孕。褚屿的心中升起一种隐秘的满足。怀孕改变了梅自寒身体的脂肪分布,原本单薄的身躯也有点了曲线,显露出另一种成熟的风情。褚屿玩够了软嫩的臀肉,又向前抚过他的腰腹。褚屿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做爱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抚摸过梅自寒发硬的小腹。那时候肚里已经怀上孩子了,只是梅自寒不懂,他也没在意,才会这样无知无觉地离开。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了,褚屿想,梅自寒下一次怀孕的时候,他们每天都要在一起。

不同于往日,抚摸中过于露骨的情色意味让梅自寒有些紧张。这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不由得夹紧了腿。褚屿察觉到了他的局促,在他身上游移的手调转了方向。今天是临时起意,什么也没准备,本就不适合做到最后。褚屿已然硬挺的性器隔着裤子有意无意地顶撞着梅自寒的前面,手也向那处抚弄着。经过那几个月的同居生活,褚屿已经对梅自寒的身体了如指掌。揉捏过几个熟悉的位置,他身下的身体也燥热起来。褚屿顺势脱下梅自寒的睡裤,把两人勃发的性器并在一起。

从前在基地的时候,他们经常是直入主题,用后面解决。褚屿没认真教过,梅自寒也不太懂得怎么用手一次服务两个人。因而每当类似的情况出现,褚屿都会重新把梅自寒的双手抓过来,带着他握紧两人的性器,从根部抚弄到顶端。不过这种青涩的手活也有别样的趣味。他们之前做爱的时候不用顾忌什么,但现在不同了,孩子就在不远处睡着,两人都闷在被子里,不能发出太大响动。梅自寒的额角沁出汗珠,嘴唇被褚屿咬着以捂住呻吟,性器上的每个区域都被仔细地照顾到,没过多久,就紧绷着身体在手里射了出来。褚屿从梅时雨床头取来一包湿巾替两人擦拭。“怎么射了这么多?”褚屿觉得梅自寒应该都快憋坏了。他知道很多omega在孕期时性欲会更加旺盛。虽然没问过梅自寒,但褚屿已经自动把他归入这一类。他怀孩子的时候一定忍得很辛苦,褚屿怜爱地亲了亲他的脸颊,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抚上他的屁股。虽然也就摸过几次,褚屿已经爱上了这个手感。等他准备好东西,下次就要用这里射,褚屿想,他得好好疼爱之前受了苦的beta.

梅自寒的孕期生活倒也不像褚屿想象的那样水深火热。孕早期时他曾心情郁结,但后来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孩子的存在越发明显,他的重心也就转移到了梅时雨身上。在孩子出生后更是如此,他其实很少想起褚屿。今晚久违的纾解并未使他好眠,这一夜梦境交杂,从遇见褚屿后发生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脑中放映。第二天早晨他独自去上班,也思考了一路。他发现自己总会轻而易举地被褚屿拿捏,从过去就是这样,他早已回想不起当初是怎么就和褚屿滚上床的,明明最初是褚屿强迫他发生关系。现在虽然还没发生到这一步,但只要褚屿想,这只是早晚的事。之前和褚屿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快乐的,梅自寒从没打算否认。但那之后的痛苦他也还没忘记。梅自寒知道自己在这个关系里从未占过上风,但至少他不应该笨到反复踏入同一条河流,永远陷在出不去的死循环。他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思来想去,他打算今晚回去后和褚屿认真地聊聊。褚屿想要什么,他能提供多少,一切都可以商量。梅自寒明白自己从不擅长经营关系,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对待感情的真诚。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对他好,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也应该和对方说清楚,好聚好散。他从前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现在知道是自己幼稚了。但愿褚屿也能真诚一点,梅自寒想,只希望这回不要又像从前那样被他看轻了。

再过两周就是之前定下的去永冻湖的日子。梅自寒清点了一下手上的工作,等到从永冻湖回来,他就提交提前回中央大学的申请。之后的工作不需要他实地参与,回去之后也能继续进行,况且又有邵嘉梁这个值得信任的同事在,他没什么不放心的。梅自寒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但是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迫切。之所以会陷入这个令他不安的境况,他认为是自己太依赖褚屿的帮助。回到有家人朋友的马尔斯星之后,他就能获得更多的支持,可以自己平衡好工作与育儿,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褚屿到时候如果想孩子了,可以来看她,或者接她去住一段时间也可以。但他们不适合继续一起生活,不该再次回到从前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里,保持适当的距离对彼此和对孩子都好。

说好了今天要一块去隔壁组看电镜,梅自寒一早就来了办公室,等了老半天邵嘉梁才姗姗来迟。他晨跑时听到了早间电台播报的最新星际新闻,不确定情况目前有多严重,他一一联系了在马尔斯星的亲人和朋友,确认他们一切平安后才来上班。看到梅自寒一脸状况外的样子,邵嘉梁知道他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应该完全没看过新闻。邵嘉梁打开朱庇特星际报,调出早间头条递给梅自寒:“马尔斯首都新区核电站今天凌晨发生数次不明原因爆炸,周围地区辐射侦测器已捕捉到同位素信号,泄露范围波及新区大学城。”

作为海底铀矿开采后续项目,梅自寒对两座核电站的建造计划大概有一些了解。按照预计的工期,首都新区核电站应该才刚刚竣工。原料还没进场,怎么就会发生爆炸?梅自寒想不明白。但大学城又确实监测到了核泄漏。或许是施工计划在他的项目结束之后又有了大的变动。

接到梅自寒电话的时候,杨鸣刚送了一车学生出发去中央大学西区。核电站刚选定地点时,他的心里就有很不好的预感。核电站离学校太近了,尤其是中央大学东区校园。如果天气晴朗,站在行星科学院的楼顶,他能直接看得到远处一座座白色的冷却塔。东区的学生也和他有相同的顾虑。核电站的建造在学生中引发很强的情绪反弹,当时有超过70%的学生在反核电请愿书上签名。这一波声势浩大的运动最终换得了在反应堆外加装最高等级围阻体,以及增加周围地区同位素探测器的许诺,但对于核电站的位置,马尔斯军工始终不松口。杨鸣总觉得这些一早备下的防护手段似乎都是在为今天的发生做准备。不过有总是比没有好,东区监测到的辐射数据刚超过临界值,大学城就进入紧急状态,东区师生立即被分批疏散到还未受波及的西区。杨鸣知道梅自寒看了新闻后肯定会来联系自己。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在朱庇特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事已至此,了解得再详细也只是徒增烦恼。杨鸣和梅自寒说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不必太担心。

梅自寒下午回家,褚屿已经离开了。梅时雨上日托之后,褚屿有时也会像这样离开一阵子。他会在桌上给梅自寒留个信息,一般当晚就回来。但这一次不一样了。科琳和梅自寒说褚屿早上走得很急,只匆匆交代她这几天需要她留下,也没说要走多久。尽管褚屿之后调回了萨图尔努斯,但两个核电站的前期规划与动工都是在他任上的事。这一次离开,即便只是为了事故调查,也要花去不少时间了。

首都新区核泄漏危机没有进一步恶化,东区探测到的辐射指征在初期的攀升过后开始逐渐下降。但由于人员紧急撤出,中央大学的教学与研究活动都陷入无限期停滞。这仅仅是由核泄漏造成的直接损失,已然难以估量。学校内的气氛也因此悄然发生变化。原本不太受关注的几个反萨图尔努斯倾向的学生组织逐渐占据舆论上风口。在年轻学生中尤其突出的反萨图尔努斯倾向并非事出无因。在百年前的星际战争中,马尔斯星作为战败行星同盟成员之一,与战胜行星萨图尔努斯签订战后条款,其中包括萨图尔努斯有权向马尔斯星派驻军队。萨图尔努斯同时以很低的象征性价格买断马尔斯星自然矿产的永久开采权。后者在过去没有引起注意。直到近十年核能革新,马尔斯人才恍然发觉最前沿的资源原来始终握在他人手里。百年前的战争已经很遥远了,两个星球上的亲历者都已消逝在星尘中。但年轻的一代仍不得不背负着过往的遗产,自然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公。首都新城核电站的选址本就引发争议,如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事故,直接坐实了先前的所有担忧。在最初撤离的惊魂未定过去之后,众人的目光开始转向对中央大学的质疑。核电站工程为什么能够在反对声浪中快速推进,校内联名请愿的不了了之是否存在来自学校的干预?最激进的几个学生组织每天发布校内简报,矛头直指中央大学。指责校方与萨图尔努斯存在利益输送,罔顾全校师生生命健康。

梅自寒虽远在朱庇特星,这天也收到了杨鸣转来的一份简报,因为上面有他的名字。这天的简报里整理了中央大学近两年来与萨图尔努斯相关的合作,各学科领域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百个,行星科学院占了快一半,梅自寒也在此列。作为学生,能从有限的公开渠道检索到如此庞杂详细的信息,梅自寒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后生可畏。整个项目的投标过程是否存在违规行为,梅自寒很清楚,他并不为此担心。杨鸣此举也只是知会梅自寒,让他有个准备。作为研究员,梅自寒的教学工作很少,这几年几乎没有带过大课。除了同门,学校没有太多学生认识他。名单上有的是比梅自寒声名显赫的老师,他没有理由成为被针对的目标。

话虽说得轻松,梅自寒还是费了几天功夫,整理出了一份详细的自证材料,以应对接下来的审查。梅自寒的学术生涯才刚刚起步,他很珍惜自己的声誉。中央大学就学生团体的诉求做出了公开回应,各个项目将会按照学科类别由相应的马尔斯学术组织进行独立的合规审查。正当所有人的关注逐渐散去,一条深夜匿名发布在学生论坛的信息却重新将它拉回公众视野。信息的内容是一张来源于朱庇特星冰湖城研究所网站的水文团队合照,拍摄时间是六个月前。照片中被圈出放大的男人穿着宽松的毛衣,孕态十足。最初的发布者留下这样一张指向不明的照片后功成身退,后来者很快从冰湖城研究所人员年录一路搜寻到萨图尔努斯合作名单,搜集到一切需要的信息。来自中央大学海洋勘探研究所的研究员,第二性别为beta,婚姻状况未婚。初次独立负责的外部合作项目就是萨图尔努斯军方的机密项目,项目结束不到两个月后迅速前往朱庇特星,在三个月后的照片中有明显孕肚。每一处似乎都没有问题,但按时间梳理,无法不引人遐想。经过一夜的发酵,这则信息在第二天早上引发新一轮传播。二次传播者为这个新发现取了一个更抓人眼球的标题:“利益输送?权色交易!”。

如果换在从前,中央大学有个男老师怀孕了的消息,充其量只是个稍有些猎奇的八卦,众人私下议论一阵也就过去了。作为马尔斯星的顶尖学府之一,中央大学的校风相当自由开放。无论心中是怎么想的,至少明面上不可以公开发表歧视或仇恨言论。但今时今日的状况与以往大不相同。核电站事故正处风口浪尖,梅自寒从项目中标、入驻基地到怀孕的时间线又过于暧昧。成年人下班后和谁睡觉这样的事本该是隐秘的,但高高隆起的肚腹是昭然若揭的通奸罪证。能让一个男beta宁愿远走他乡也要生下孩子,不禁令人猜想,孩子的alpha父亲身份恐怕不简单。行星科学院的内网上可以查询到梅自寒详细的教育与工作履历,页面上挂着的还是他几年前的照片,清秀中尚留有几分稚气。或许是这位研究员为保住自己的第一个独立项目,无奈委身于萨图尔努斯某高官,迫不得已做了他的婚外情人。又或者时间线可以再往前移,这位稍有姿色却始终默默无闻的研究员不甘于现状,靠出卖身体获得事业晋升的关键性机会。男性beta是六个性别中自然受孕可能性最低的一个,就这样也能在封闭项目过程中怀上孩子,私生活想必放荡淫乱到了某种程度。一个alpha可能不足以使他怀孕,但他未必会从一而终,基地里最不缺的就是手上有点权力的alpha,陪睡这种事有了第一次,之后想必更加如鱼得水。在基地待的小半年里被不知道多少人骑过,玩大了肚子,眼见瞒不住了,才仓促逃往另一个行星。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哪一个,只等着生下来验过DNA,再带去认祖归宗给自己换点别的好处。人不可貌相,看似单纯的外表下实则暗藏出卖色相走捷径的心思,是副院长师门不幸。桃色新闻本就具有最强的生命力,乘着核泄露危机的风头,几天之内,学生间已经没有几个人不认识梅自寒的大名。有的人开始质疑曝光学校雇员个人信息的合理性,不应当毫无根据地对这位同为beta的马尔斯公民荡妇羞辱。反对者则认为目前被讨论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于公开渠道,不存在隐私侵犯,其他的猜测也都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推断。一时间众说纷纭。

身在千里之外的梅自寒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中央大学的舆论中心。他整理好当年竞标的材料,一连等了一星期,也没有任何人来联系他。这让他怀疑自己先前的这通准备是不是反应过度。做完了行前安排,这一阵研究所里工作安排普遍很轻松,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养精蓄锐,好保留充足的体力出野外。梅自寒因此也在家闲了几天。梅时雨已经半个月没见过她的父亲了,梅自寒有些忧心。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在梅自寒去永冻湖的这段时间里,褚屿会全权照看孩子。可褚屿一走就是十几天,归来之日遥遥无期,之前留给孩子做安抚用的信息素提取液也已见底。梅自寒知道褚屿并非有意拖延,他现在的境况并不容易。这个看起来本该只是为弗雷德里克公爵继承人铺平上升通道,为履历刷层金的驻外经历,却偏偏赶上了这么个大事故。这个危机该如何妥善解决,全星系的眼睛都在看着他。其中最棘手的当数受事故直接侵害的大学城居民。即便身属最政治冷感的这一类人,梅自寒也不得不承认,这群热血沸腾的学生们正在做正确的事。他发觉自己的想法越发自相矛盾。他既希望褚屿能尽快处理好一切,回到孩子身边,又希望马尔斯星上这群最有生命力的年轻人不要再像前辈那样流尽热血却一无所获。

永冻湖科考出发日期一天天逼近,焦虑逐渐吞噬梅自寒的睡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打开小夜灯,躺在床上看着梅时雨。其实梅时雨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认人,这半个月以来照吃照玩,天天在日托里横行霸道,抱在手里感觉又重了一点。在空旷的大床上孤枕难眠的是他自己。褚屿留给他的气味一天比一天少,即便把脸埋进被子里,也再难捕捉到海潮的气息。他已经是这么大一个人了,却比正处神经系统发育中急需信息素的婴儿还更依赖alpha的味道。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羞耻。梅自寒很想知道褚屿什么时候能回来,但实在难以向褚屿开口。不过他想,他还有别人可以问。

杨鸣发现梅自寒每次都能赶在他最忙的时候给他打来电话,而他也不能不接。黄桃一和他说余林涛出事了,他就一刻不停地前往医院。刚下车正赶着去病房,梅自寒的电话就来了,从中央大学今年的学期考试打算怎么安排到核电站清理什么时候结束天南海北地问了一通,问题看似关切,问者听了答案后却心不在焉,杨鸣讲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他就自顾自把电话挂了。不过听梅自寒说话的样子,他似乎还不知道最近的传言,杨鸣暗自松了口气。梅自寒怀孕生子的事被动公开后,杨鸣一直在犹豫该如何和他本人说。他固然相信清者自清,但现实往往是被恶意构陷者疲于自证,而造谣生事则毫无成本,他只感到无能为力。梅自寒现在身在异乡,如果能因此避过这一阵无妄之灾,也未必不是好事。不过对于身处漩涡中心的余林涛来说,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他在来医院的路上听黄桃大概讲了余林涛的事。中央大学西校区本就是尚未建成的新校区,自半月前东校区学生撤入,西区内的公共设施便一直超负荷运转。大学城解禁复课遥遥无期,东西区学生近来因此偶有摩擦。但再怎么不满,也不至于把人打成这样,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最近天气热了,很多学生集会都从广场改到食堂。老余是什么样你知道的,做事慢,吃饭也慢,他们急着搞自由演讲,没等他吃完就开始了。”黄桃在电话里和他说,“唉,老余这个人。我昨天刚和他们说有的事我们能帮就帮,但是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但是第一个人就在编排梅师兄,话说得很难听。老余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到底讲了些什么。”

杨鸣刚到病房,医生正在和黄桃谈余林涛的伤情。肋骨三处骨折,两处头皮创口,以及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医生还是建议留院观察一晚,近期尽量卧床静养。

尽管不是大问题,前两天还好好的一个人,如今头上包着纱布,身上绑着胸部固定带,鼻青脸肿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还是有些可怕。学校的人带着对方学院的人来敲门,杨鸣跟着他们去了走廊。和余林涛动手的学生已经处理好伤口在一旁坐着,杨鸣瞧着他的样子,心想他们不像是打架,倒像是余林涛专程去食堂挨打了。若真要论起伤情,余林涛的情况显然严重得多,但难办之处在于是余林涛先动的手。杨鸣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日最沉默寡言的小师弟才是他们之中最有血性的一个,拿着盘子就敢给人开瓢替人出头。虽然这小身板半点不抗揍,看起来好像一个也没打过。自从核泄露危机后,他就再没见过王述,梅自寒不在马尔斯,他就是所有人的大家长。梅自寒的事他没帮上什么,而余林涛这件事尚有转圜余地。伤情如何鉴定,责任如何判定,学校又打算怎么处理,杨鸣想,其中还有他可以做的。

时隔一年,在基地的所见所闻仍然不时出现在黄桃的梦魇。亲眼目睹梅自寒浑身伤痕,高烧不退,蜷缩在被子里呓语的画面是她前半生最惊惧的记忆。从她去照顾梅自寒的第一晚,一直到梅自寒痊愈,那个alpha始终没有出现。她因此以为这是噩梦的结束,但没想到它其实仅仅只是个开始。从结果反推过程,谁都能猜到之后在基地的那几个月里发生过什么。她恨自己竟没有发现端倪,她的迟钝或许就是将梅自寒推下悬崖的最后一双手。她太清楚梅自寒是什么样的人,如果那个人有心想欺负他,他只有落到被敲骨吸髓的下场。梅自寒又一向心软,黄桃甚至能猜到他会如何找到千万个理由说服自己留下这个无辜的生命,即便这是强奸犯的孩子。梅自寒前去朱庇特星访学的决定做得异常匆忙,就连她都是到了出发前几天才听说。这些古怪的行径如今都找到了缘由,梅自寒甚至愿意为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远走他乡。

余林涛替她做了她想做的。她的所有愤怒随着余林涛手里盘子一起砸在了地上,胸腔中汹涌的情绪也燃烧殆尽。天道不公,不光让最好的人受最屈辱的对待,还要将他小心翼翼保守的秘密公之于众,供看客冷漠刻薄地再次咀嚼他的伤痛。黄桃安排了一个和余林涛要好的师弟今晚留下陪护,打发其他人该回哪回哪。人来人往的病房安静下来,一直在病床上僵直着的余林涛反而先开口安慰起她。他说那些人口中的自由演讲其实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说一些他们想听的话,重复强化那些荒谬的偏见。他们自知观点经不起辩驳,所以不接受任何反对意见,他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被打断无数次。最后是台上的人先出言侮辱,他才动的手。这根本不是什么自由演讲,是群体暴政。他又说食堂里有监控录像,当时也有收餐工作人员在,他最多就是被打一顿,不会被怎么样的。他最后又问:“师姐,梅师兄是不是真的在基地里被人欺负了。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天黑了。吃过晚饭,晚班医生来查房。余林涛吃了两粒止痛药先睡了,留下夜间陪床的师弟来替黄桃。她这时才看到梅自寒下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现在只感到非常疲惫。余林涛只是看着老成,内心还冲动幼稚得很。当了几十年好学生,他太过真诚地相信所有人都会愿意站在科学与合理的这边。处分,留校察看,或是退学,他对校内斗殴将会面临什么一无所知。从病房出来,她觉得实在打不起精神面对周遭的人,尤其不知道如何面对梅自寒。她想了想,给梅自寒发了信息,和他说她今晚在医院,如果不是特别着急,他们明早再联系。

没打听到太多想要的信息,反倒发现师弟师妹一个两个的都在医院。梅自寒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最担忧的一种可能难道还是发生了吗。爆炸那天的单日辐射剂量或许比公开数值更高,泄露初期表现于消化系统的前驱期症状如果没有引起重视,经过两周的潜伏期,现在就到了全身症状集中爆发的急性期,受损器官可能出现致命的功能障碍。梅自寒的手心出了一层汗,现在夜已深了,不合适再打扰杨鸣。但他今晚是睡不着了,梅自寒打开学校内网。没有找到急性辐射综合征的讨论,他看到论坛第一页上铺天盖地的自己的名字。

梅时雨最近刚长出了人生中的第一颗乳牙,拿到什么玩具都想放进嘴里,晚上也睡不安稳。梅自寒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出牙环,想着明天要和科琳说可以增加半流质辅食了。梅时雨哭闹了一阵,又自己玩了一会儿出牙环,梅自寒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梅自寒抱着孩子坐回电脑前,这一夜的时间,他已经看完了学校里的人对他的议论。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叫了三十多年的名字如此陌生,众人谈论的似乎是与他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能卖身求荣,梅自寒只觉得无法理解。他从没觉得自己对同性或是异性存在过什么吸引力,身材样貌平平无奇,性格上也不善交际,他就像马尔斯星上任何一个普通的beta.如果他真的拥有传说中那样的魅力,张开双腿应有尽有,也不至于单身至今。褚屿之所以和他上床,不过是因为在封闭的基地里一时找不到更好的人选而已,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特别。不过他确实获得了一个好处,梅自寒看着梅时雨熟睡的侧脸,褚屿给了他这个梦寐以求的孩子。但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有生育能力,大可以来朱庇特星挑一个好的精子银行。按照朱庇特星的匿名捐赠规定,他和捐赠者之间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联系。梅自寒想,这不知能省去多少伤心事。

梅自寒十八岁来到中央大学,不同时期结交的朋友聚了又散,唯有他始终留在原地,仿佛是某种证明时光永恒的标志物。中央大学像是他的第二个家,他原本以为自己将会在这里度过一生。即便是这样情深意重,或许也终有一别。研究所拍合照的时候他已经怀孕快九个月了,孕晚期的肚子大到完全遮掩不住。若想人不知,只能在家里藏到生产,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以未婚先孕指控他私生活不检点,他承认。但梅自寒也从不认为他有向所有人公开私生活的义务。他的离别之日可能已经来临,命运正在催促他前往人生的下一个路口。梅自寒关上电脑,把梅时雨抱回房间的床上。他还没想好离开中央大学之后要做什么。等冰湖城的项目结束,他想先回去一趟看望父母。梅时雨出生了这么久,该带她见爷爷奶奶了。之后再投投其他行星的研究所,朱庇特星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或是问问同行业的朋友,留意一下工业界的机会。实在不行还能子承父业。上一次回家,妈妈和他抱怨年轻人都不愿意留在家乡,小学老师越来越难招了,学校甚至还来问过她能不能返聘回来代一阵子课,实在是缺老师。或许这样也不错,一家人能安稳地生活在一起,梅时雨会像他自己小时候那样长大。其实还有这么多条路可以走,梅自寒想,他都能一个人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了,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他感觉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自己像是一只剪断了线的风筝,风将他吹向哪里,他就去哪里。面前的未知令他害怕,但又令他兴奋。那是他一生中最自由的时刻。

第二天一早,黄桃同梅自寒打了一个漫长的视频电话,把中央大学近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她从一开始就反对杨鸣向梅自寒隐瞒一切的做法。梅自寒不是三岁小孩,即便出于善意,也不能剥夺他处置个人事务的权利。而且信息澄清也有很强的时效性,拖的时间越久,他的处境就越被动。黄桃隐隐觉得在这件事上,杨鸣并不认可梅自寒的决定,他替梅自寒回避相关的公共讨论,因为他也从心底里觉得男人怀孕生子是极不光彩的事。在性爱中雌伏人下,像个女人一样生儿育女,无一不在消解他认为本该是与生俱来的男子气概,即便是相识十几年的情谊也无法消弭理念的冲突。这令黄桃有些难过,她只觉得有的男beta天生能够生育,就像人天生有高矮胖瘦,是自然的生理功能。梅自寒只是想留下自己的孩子,这怎么会是他的错。况且他的女儿又这么可爱。梅时雨今天不上日托,早上起来喝了奶粉,正等着科琳做蛋黄泥,梅自寒把她抱来和黄桃打招呼。镜头前的小婴儿坐在梅自寒的腿上,藕节一样的小手拍打着桌面,见了人就笑,黄桃的心都要化了,没有人会不喜欢白白嫩嫩还圆滚滚的小西瓜。梅自寒将她养得很好,黄桃从不怀疑他能做个最完美的爸爸。尽管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他本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相爱的伴侣,而不是被迫成为单身父亲。这个她曾喜欢过的人,比她想象中更加勇敢坚韧。黄桃感觉自己又要哭了。她关了摄像头,和梅自寒说有之后新的进展,他们再随时联系。

有黄桃帮自己盯着,梅自寒没再关注过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找齐了与当年基地项目相关的资料,他这几天在重新写材料。褚屿与爆炸案之间并不只有连带责任关系这么简单,梅自寒已然能够确定。而褚屿最近确实也陷入了一些麻烦,他现在是这场危机的头号靶子。太过显赫的出身,太过年轻的资历,以空降之姿进入萨图尔努斯军事基地,行使超越职级的权力。在极短的驻外时期搞了一堆风光的政绩,实则纰漏百出,置数千万马尔斯公民的生命于不顾。简直要素俱全。尽管梅自寒也不知道褚屿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他很清楚,近些天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数十条罪状并不都是真实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项目中是否存在程序违规。在过去,有些话他不便直言,毕竟他早晚要回中央大学,之前准备的材料仅着重于自证。但现在就没什么顾忌了。这并不是为褚屿申辩,梅自寒想,他只是觉得褚屿不应该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承担责任。装订好这份冗长的材料,梅自寒在里面夹上自己的辞职信,打包寄送给王述,请她帮自己挑选一个适合的时机提交给学校。毕竟师生一场,当年是王述将他招进来。如今他要离开,也该让王述先知道。

一边处理工作,梅自寒一边抽空见了几个家政工,又去了一趟医院复诊。辞职信刚刚寄出,尚未收到回复,理论上说他仍然是来自中央大学的访问学者。永冻湖科考出发在即,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在此时退出。科琳在梅自寒家工作了快五个月,他们彼此间已经很信任。梅时雨现在每周去三天日托,在梅自寒外出期间,其余的时间只能全靠她照顾。担心这样的安排会让她负担太重,梅自寒又请了一位临时家政工,并且付给她额外的报酬。不过科琳没收,只说褚屿临走前都已经交代过了,工钱也已结清。梅自寒心中五味杂陈。褚屿无法赶在他出发前回来,他在事故发生之初就已经有所预料。如果褚屿从此后再也不来,就像当年在基地时那样不辞而别,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他好像永远也猜不到褚屿在想什么,梅自寒想,临走前还要作一番安排,倒是会在这些小事上给他留一些莫名其妙的念想。

中央大学公布了西区食堂斗殴事件的处理决定。事件描述措辞上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一人挨了一个警告处分,两年内不再有其他违纪可以申请撤销记录。这件事似乎是个转机,从这之后,事态越发明朗。黄桃每天都和梅自寒通一个电话,絮絮叨叨地和他讲些校内最新信息。她发现近来关于梅自寒的谣言平息了不少,一些过于明显的恶意揣测已经得到澄清。马尔斯首都新区核电站泄露事故评定结果为四级,周围居民受到的辐射剂量相当于一次胸部X光照射。等下个月场内清理工作结束,大学城就要复课了,学期考试仍按原计划进行。梅自寒最初还会认真听她的讲述,后来发现她一说起这些事就会兴奋地讲个没完。或许是前段时间过得太压抑,现在难得这么开心,梅自寒没有打断她。梅自寒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产后抑郁症状,他之所以去精神科复诊,为的是睡眠问题。他一面和电话里一句不停的黄桃闲聊,一面动手整理房间。他重新铺过了床,试图把它恢复到失眠以前的状态,医生说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会对他有所帮助。

环境改造对梅自寒来说确实成效显着。直到夜里褚屿推开卧室的门,梅自寒也没有醒来。他第二天就要出发去永冻湖了,客厅里堆着他的背包。还好是赶上了,褚屿想,没枉费他之前的千辛万苦。房间里开着一盏星星形的小夜灯,梅时雨躺在睡袋里露出圆圆的小脸,梅自寒裹着薄毯,怀里抱着褚屿的枕头,蜷缩着身体,好像就只有一团。褚屿的心突然变得有些柔软。前一阵的焦头烂额四散而去,心头只剩无限平静。昏黄的灯光映照出另一个小小世界,灯下酣睡的娇妻幼子像个遥远而绮丽的梦,轻柔地钩住他的衣角。褚屿过去未曾追寻过的世俗的幸福如今触手可及,越多看一眼,就越深陷其中。

梅自寒做了一个关于大海的梦。梦里的他全身被海水浸湿,长出了鱼一般的鳃,从此能永远生活在水底。但是海底火山骤然喷发,滚烫的岩浆释放出无穷无尽的热量,他在沸腾的海水里几近窒息。梅自寒满头大汗地醒来,身后的热源紧贴着他的后背,身体也被一双手臂禁锢着动弹不得。他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与褚屿突然出现在床上相比,变成人鱼的梦似乎还更真实一些。感受到怀中人的动静,褚屿也醒了。窗帘外天光熹微,梅时雨还在睡着,褚屿压低声音问他早上想吃什么。梅自寒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正抱着的东西。褚屿离开了太久,只剩下枕头上还有最后一点残存的信息素。海潮的气息也是睡眠环境模拟的一部分,这两晚他把脸埋在枕头中,才得以安然入眠。如今当事人就在身边,如同发情期omega的筑巢行为全暴露在对方眼下,人赃俱获。而他是个beta,没有哪种天然的生理现象能为他的行为做出解释。梅自寒羞耻得无地自容,褚屿却没什么反应。梅自寒原以为自己没被发现,暗自松了一口气。直到他们吃过早饭,梅自寒看着褚屿把一个小瓶放进自己的背包,万分善解人意地同他说枕头不方便携带,如果想要了,就把信息素提取液喷在床上,比抱着他的枕头效果还要更好。

褚屿并不为梅自寒的行为感到意外,他一早就知道梅自寒有多迷恋自己。不过这回又获得了一次新的确认,他的心情格外舒畅。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梅自寒就做出一副清纯羞涩的样子勾引自己。虽然现在看来清纯羞涩都是真的,褚屿想,但他确实有被勾引到。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梅自寒白天在基地里为他工作,晚上在床上为他服务。虽然只是个beta,操熟了之后也不比omega差。褚屿承认那时只当梅自寒是个乖巧的床伴,倾慕的眼神会让他看起来更诱人,用什么姿势都肯做,听话得很。但他没想到梅自寒用情至深。愿意承受孕产之苦,独自一人生下他的孩子已在他意料之外。而这一回,他甚至愿意为自己舍弃事业。怎么会有这么傻的beta?褚屿想。只要有他在,就不会有人查到梅自寒的头上。一想到世界上有一个人如此一心一意地深爱着自己,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褚屿的心里难以抑制地涌上一阵温柔。这么傻的beta,要是遇上哪个不安好心的alpha,保准被骗得裤子都不剩。褚屿想,既然这样,还是由他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

车开到研究所的大楼下,时间已经有些迟。梅时雨早上闹了一阵,既不肯喝奶,也不肯吃土豆泥。梅自寒哄不住她,只得带她一起上车。褚屿帮梅自寒背好行装,抱着孩子给他送行。被亲过脸颊,梅自寒的怀里又被塞进一个熟悉的信封。信封背面是他几天前亲手粘好的封口,这是他的辞职信。梅自寒心里一惊,这个早该置于王述案头的东西,怎么又回到了他的手里。“好好收着,“他听见褚屿郑重其事地说,”这样的东西不要随便乱写。在野外保重好身体,我和孩子都在家等你。”

从冰湖城出发后,梅自寒时常忙得昼夜颠倒。钻探船每到达一个站位,各组人就开始操作采样,随即在船上进行初步分析,以便在到达下一个目的地前完成这一阶段的计划。褚屿似乎也没闲着。每当梅自寒休息时打开通讯器,就会获得满屏的梅时雨大脸攻击。或许是担心梅自寒一出门就忘了崽,又或许是初次独立带娃,必得让梅自寒好好记得他的苦劳,褚屿每天都事无巨细地向他发来十几条消息播报梅时雨的近况。画面里的小朋友流着口水,画外音里的兴奋父亲向梅自寒倾情讲解下颚的第二颗牙已经从哪个位置萌出。不过是两个米粒般的小东西,褚屿每天都要看上个百十八遍,仿佛全世界只有他女儿一个人会长牙。梅时雨没见过世面,被夸得飘飘然,一听见褚屿说“给爸爸看看你的牙”,就万分热情地向镜头另一端的人炫耀她那两颗牙齿尖尖。梅自寒每天最期待这个时候,也最害怕这个时候。梅自寒明白褚屿的好意,他不希望自己错过孩子的每个成长瞬间。但是每当最后一个视频播放到结尾,梅时雨聒噪的声音在空气中戛然而止,房间里长久的宁静就会令他难以忍受。他很想孩子,但是如果没有人这样天天提醒他,他也不会这么想念。梅自寒又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变了。他的小宝贝已经轻而易举地牵紧了他的心,他再也不想远行了。

四个站位的采样结束后,钻探平台停靠在冰湖湾,梅自寒与邵嘉梁和古气候团队的同事一同下了船前往永冻湖冰盖中心区域的夏季研究站。这其实是邵嘉梁以前参与的项目,因故搁置了一段时间,到今年初才重新获得经费,赶上了此次航次计划的末班车。邵嘉梁前段时间悄没声地分担了最费力耗时的工作,这天终于睡饱了觉,神采奕奕地背好行装,和梅自寒一同钻进隔壁组的全地形车。

永冻湖中心站是冰湖城研究所的第一座研究站。建造年代久远,站内的生活条件比船上还要艰苦几分。这一趟的工作也大多在室外进行,先是搭建设备,然后钻井,安装海底检测系统。不过相比于船上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中心站里的氛围倒是更加亲密融洽。有外聘的向导、厨师,有研究所的工程师,以及不同学科方向的研究员,不过十余人,每天朝夕相处,很快就熟络起来。每天往返钻井站点时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冰川,夜间有广袤无垠的星河,无不让梅自寒再次感叹世界之大与人之渺小。他想,能在有生之年亲眼丈量世界的边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为当年的选择后悔。

尽管自认为他们的关系相当熟悉,梅自寒也不知道邵嘉梁是何时迷上了观鸟。永冻湖夏季昼长夜短,每天结束工作后天总是还亮着,邵嘉梁便会背上装备出发。梅自寒最初对他的独自行动有些担忧,不过邵嘉梁一向热衷于户外运动,论体能与户外经验,这些人里也没谁能比的过他。在他成功赶在天黑前安全返回几次过后,梅自寒也就放下心来。

为期一月的永冻湖科学考察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抵达尾声。一起工作的年轻同事看起来有些不舍,而梅自寒只想着早些回家。褚屿前一晚刚给他发了消息,煞有介事地说孩子会叫爸爸了。梅自寒按捺着过快的心跳打开视频,结果发现褚屿又在骗他。梅时雨未满六个月,还没有到说话的年纪。每天咿咿呀呀地似乎有很多意见要发表,其实还只是在探索声音的阶段。梅自寒想褚屿肯定是天天在孩子面前说了些什么,才让她模仿了这个发音。尽管如此,梅自寒还是把短短一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小宝贝也有在好好地长大,梅自寒的心酸胀不已。还好他马上就能回去了,马上就能亲亲小西瓜柔嫩的小脸,贴上她圆鼓鼓的肚皮,还要捏捏她的小手小脚,看看她是不是又长肉了。

在中心站的最后一晚,邵嘉梁又背着相机出去了。他似乎是尤其舍不得永冻湖的鸟儿们,虽然每当有人问起,他总是谦虚地说自己是摄影初学者,没拍到什么能看的照片,但是热情丝毫未减,一天比一天晚归。梅自寒和邵嘉梁同住一间房间,他知道邵嘉梁今晚大概要与他的雪鹱燕鸥信天翁依依惜别了,势必不会太早回来,干脆吃过晚饭后就早早趟上床休息。可惜他早已过了能连睡十二小时的青春期,晚上睡得太早,天还没亮,就已神智清明地苏醒过来。他才发现邵嘉梁一整夜都没回来。这非常不对劲。梅自寒在站里找了一圈,一无所获,还是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古气候组的工程师叫卢卡,是个敦实的大块头。他和邵嘉梁同年进入研究所,两人交情匪浅,梅自寒也因此连带着与他颇为熟悉。他被梅自寒从睡梦中叫起来,两人合计一番,决定一块出去看看。邵嘉梁这几天出门用的是小型光伏雪地车,夜间续航能力十分有限,他今晚可能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电量耗尽开不回来了。

两人在站里留了信息,外面的天已蒙蒙亮了。站点附近各色车辙脚印纵横交错,不过再向外找找,雪地上最后留下的窄间距雪地车辙印倒还依稀可见。沿着车辙的方向一路搜寻,眼前尽是重复单调的白,梅自寒觉得眼睛越发疲劳,太阳穴也突突地跳。身旁握着方向盘的卢卡也没好到哪去,墨镜下的眼睛已眯成一条缝。直到脑袋磕在车窗上,梅自寒才猛地惊醒,窗外的风雪竟越来越大了。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光线照在冰面,反射进低空的云层。天地间被数次散射的光搅得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五米。是乳白天空。两人相视,俱是一惊。这个天气已经不适合继续搜寻,但如果此刻折返,也同样难以辨认方向。

梅自寒跳下雪地车时,发觉外间的空气有点不对。他深吸一口气,一种熟悉的反胃感随着冷空气在他的食道翻腾。看来这不是煤焦油的味道,更像是是煤焦油味的信息素。永冻湖是朱庇特人心中的圣地,是星球上最后一片未被人类活动沾染的区域。无论是哪种气味,都没有理由出现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冰盖上。梅自寒弯着腰查看地上的车辙印,但风雪来势汹汹,连他们来时的痕迹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太过于不寻常,已经超出了梅自寒过去的野外经验范围。他起身朝雪地车的方向走去,无论如何,至少先在车上避过这一阵风雪。

然而恶劣的天气已不再给他返回的机会。他越朝记忆中下车的方向前行,眼前牛奶般的浓雾就越发扑朔迷离,本该就几步之遥的雪地车越走越遥远。饶是经验丰富的探险者,此刻也难免慌了神。梅自寒裹紧外套,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加快了脚上的速度。刚踩上一片质感有异的地面,梅自寒就心道不好,然而步速太快,他的身体已先于神智栽进松散的雪里。突然间的失去平衡让他眼前天旋地转,双手徒劳地抓住一片冰冷,无法控制地向下坠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老师傅带小师傅下井,下一个没一个,下两个赔一双。明明已多年不在河边走,这回还是湿了鞋,梅自寒没想到多年以前初次出野外时听过的缺德笑话竟成真了。他在一片漆黑中醒来,脸磕在地上,后颈传来麻麻的痛,身上也格外冰凉。梅自寒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栽进了雪坑里,而四周的环境却不像是坑底或崖下。地面是硬化过的,手边摸到的墙体也很厚实。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或许是十几分钟,又或者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永冻湖上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建筑,他又为何会躺在这个房子里,梅自寒心下一片迷茫。

永冻湖夏季气温在零下五度到零度之间,他们外出的行装正是为适应这个气候而设计,但室内却冷得诡异,他不由得打了几个寒战。梅自寒摸了摸后颈的伤口,细长的血痂因触碰而略有刺痛。这个受伤的位置实在有些刁钻,但他的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头也不疼,又不像是忘记了什么细节。梅自寒打开冲锋衣上的应急灯,扶着墙站起来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十平米见方的小空间,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一侧的墙体内嵌有一堵厚重的自动门,另一侧则是一扇普通的铁门。梅自寒在自动门边摸索了一番,没有找到从内部打开的方式,蛮力破解也不甚可行。他又摸去另一扇门,上手推了几下,又用肩膀顶着向前一撞,铁门倒是应声而开,一股浓烈柑橘的气味从打开的缝隙里翻涌而出,直扑向他的鼻尖。

邵嘉梁在地上躺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只有后颈绵长而尖锐的疼痛仍在孜孜不倦地提醒着他还活着。时间的尽头照进来一束微弱的光,投射在他外套的反光条纹上。在邵嘉梁被拖进这暗无天日的冷库时,就早已被剥夺了反抗之力。他支撑着身体贴着墙仰卧静息,以尽可能减缓失温和失血,顶着一口气,等待不知何时能来的救援,不让丢他进来等死的人如愿。而今冷库的门被猝然推开,邵嘉梁眯着眼睛看向光源,来者却不是别人,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竟又白了几分。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他自己行事不慎,最严重不过赔进自己的一条命。而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还存在着更糟糕的结局。

止血带不在常规的单人野外装备之列,梅自寒翻了一遍口袋,也只找到一卷纱布。他从未参加过真实的野外救援,但看到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的邵嘉梁,也知道当务之急是马上给人止血。梅自寒小心地扶起他的上半身,把纱布紧按在他的后颈。伤口细而长,似乎不太深,但压迫了好一会儿,血液流速也不见减缓。邵嘉梁四肢发麻,只得僵直身体任由梅自寒施救。他的喉头干涩无比,尝试了半晌,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有用的,”邵嘉梁声音嘶哑,“腺体被划破了,刀上可能掺了什么抗凝血药物,血怎么也止不住。”

邵嘉梁失踪了一夜,原来是被关在了这里。梅自寒有满腹的疑惑。是谁打的邵嘉梁,为什么有人要把他们关在这里,他们又该怎么出去。但看着枕在自己膝头痛苦异常的面孔,他知道此时不是追问的时机。邵嘉梁的嘴唇微微蠕动,梅自寒急忙侧耳过去。他听见邵嘉梁用气声很轻地说:“对不起”。

发现了这个能减少胸腔震动从而不牵扯伤口的说话方式,邵嘉梁接着往下说道:“是我连累了你。但是看到你来找我,我又真的很高兴。”

这样前后矛盾的话,不像是邵嘉梁平时会说的。梅自寒的心口没来由地一缩,突然间有一种强烈的有预感,他还将会听到更多意料之外的东西。果不其然,邵嘉梁又开口问道:“你知道十年前的腺体改造案吗?“

梅自寒当然知道,这是他读书时曾轰动一时的学术丑闻。那年朱庇特国立研究所的一个团队以基因治疗为名,招募了五名软骨发育不全患儿秘密进行腺体改造手术。对于alpha与omega而言,腺体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器官。它不仅是调控生长发育与第二性别分化的性腺,也是驾驶星舰、操控机甲的精神力来源,称之为军人的随身武器也不为过。因此不对腺体进行功能性改造,以规避贫困alpha与omega沦为人体武器的风险,是古斯塔夫医学界一直以来的共识。而后这个团队内不知为何发生内讧,被人公开检举到学术伦理委员会,这一项目便立即中止了。不过这已是近十年前的事,除了教学术规范课的老师,没有多少人还对它念念不忘。梅自寒看着邵嘉梁的后颈,汨汨鲜血已然浸透纱布,纱布之下的伤口走向竟和自己后颈的如出一辙。他想,他们受的可能根本就是同一种伤,只因有无腺体而产生区别。这或许不是什么抗凝血药物,而是某种对腺体具有特异性破坏的试剂。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邵嘉梁又为什么会没头没尾地提起这个案子?梅自寒想,难道是又有人想重启腺体改造研究?

邵嘉梁知道梅自寒会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形势并不如梅自寒想象的那样乐观。腺体改造试验已然重启了,他们如今就身处于实验室的一个尚未启用的冷库。学术伦理只是画在地上的一条线,对于不相信它的人来说只要迈开腿就能跨过去,防君子不防小人。十年过去了,当年腺体改造案的主导者早已刑满释放。他本以为即将面对的是注定蹉跎的后半生,没想到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有人找到了他,表示愿助他实现未竟的梦想。与十年前遮遮掩掩的秘密实验不同,在无人的禁区内平地而起的实验室仿若世外桃源。研究所需的材料、仪器,乃至于最稀缺的资源——适合被改造的人,都按他的需求源源不断地运送进来。作为回报,为这位慷慨又神秘的资助者做些趁手的小武器,也是他分内之事。

梅自寒越听,就越发心惊。这种程度的支持,早已超出了单纯的财力可达的范围,放眼全星系也没有几个人能办得到。这势必也有极高的保密程度,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而邵嘉梁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细节,还一个人单枪匹马地陷在这里?讲完了实验室的概况,邵嘉梁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梅自寒仍有疑惑,但关于信息的来源,他似乎不该多说。思考良久,他才复又开口:“是我骗了你们,这个季节,信天翁早已迁徙到冰湖湾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实验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个月就是立法选举,我们最初以为已经收集到了伯尔纳涉嫌职务侵占的证据,但是后来追查下去,又发现被侵吞的资产有一部分确实流向一桩大宗医疗器械采购。我本来也没有报太大希望。一个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实验室建在这么大的永冻湖里,就像水滴进海里,不是靠我一个人能搜遍的。可没想到就是让我找到了,还被他们发现了。“邵嘉梁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爸低估了我的冒进,他现在应该很后悔,让我听到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

伯尔纳?梅自寒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新自由党党魁本·伯尔纳。”邵嘉梁补充,“不过他也没有这么大能耐自己谋划资助非法研究,多半是又当了他金主的白手套。”

是的了,梅自寒回想起来。立法选举在即,他每次去研究所的餐厅吃饭,总是会被塞了一手的传单,餐厅外墙上也贴满层层叠叠的竞选海报。虽然他不太留意传单上的内容,毕竟他没有选票,但即便如此,听过了同事们在餐桌上和茶水间里的若干场争论,他如今也算对朱庇特政局略知一二。作为来年大选的前哨战,这一年的立法选战尚未打响,便已硝烟弥漫。根据今年初的民调结果,现任总统的执政满意度已跌破5%,他也因此在前段时间宣布放弃连任。因而本届选举的多数席位大概率会在由伯尔纳带领的新自由党,与奥斯敏的绿党这两大在野党之间决出。前者由朱庇特星历史最悠久的自由民主党分裂而来,主张回归社会传统价值,加强各种罪行的刑罚。其党魁伯尔纳曾数次显露出亲萨图尔努斯的立场,坊间亦有传闻,新自由党多年来一直得到萨图尔努斯财政支持。而后者则诞生于十余年前,自古斯塔夫星系能源变革后,一跃成为朱庇特政坛蹿升势头最强劲的一颗新星。现任党魁维克多·奥斯敏出身精英阶层,毕业于朱庇特政治家的摇篮,朱庇特星际政法学院。绿党的选民大多来自于朱庇特星的中大型城市,冰湖城这样高校云集的大学城亦是其坚实的票仓。

在百年前的古斯塔夫星系内战里,朱庇特是唯一独善其身的中间国。如果确如邵嘉梁所言,萨图尔努斯的手已经伸进永冻湖,这被朱庇特人日日挂在嘴边的独立性已然是摇摇欲坠。参政议政是朱庇特人的传统,但即便这样,梅自寒也觉得邵嘉梁不至于狂热至此,为了情报以身犯险。即便体格强健过人,邵嘉梁也不过是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民众。如果真的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他的家人该怎么办?自从成为父亲后,梅自寒再也无法想象这样的事。责备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他还是没忍心说出口。邵嘉梁叹了口气,该说不该说的已经说了这样多,再多说一些也无妨。与其他人相比,他确实更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你记不记得我在大楼门口贴过的绿底海报?”邵嘉梁直直地看向梅自寒,“看来我们长得确实不太像,他要是听到这话又该伤心了。我从前没有和你说过,维克多是我父亲。”

“我不是想有意隐瞒。寒哥,对不起。”他轻轻地说,“邵嘉梁是真名,是我的母亲姓邵,他们在我很小时候就分开了。当年法学院的才子佳人,一毕业就踏入这段短命的婚姻。不过他们最后是和平分手,我一直和我妈生活,但是每一年的假期,我都会和我爸一起过。他是我的第一个滑雪教练,潜水教练,也是滑翔伞教练。“

“他们都很爱我,所以更让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继续生活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同时拥有爸爸和妈妈。后来有一天,我好像就突然明白了。在爱我之前,他们首先有自己的人生。在离婚之后,我妈有过两任严肃交往的男友,我爸后来又结过一次婚,不过也离了。我是他们相爱过的证明,不该成为他们追求余生幸福的障碍。如果他们为了我无止尽地牺牲,这总有一天会耗尽我们的感情。“

似是想起了童年的过往,邵嘉梁的脸上浮现出清浅的笑意,后颈腐蚀般的剧痛也倏忽间远去。空气中的柑橘香愈发浓烈了,仿佛是开到荼蘼的花朵,非得在从枝头坠落前散尽最后一缕香气。梅自寒的心中有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他眨眨眼,眼眶间竟有些湿了。深呼了一口气,他问邵嘉梁:“是橘子的味道吗?“

“对不起,腺体完全失控了。”这是邵嘉梁今晚第三次说对不起,“原来你也闻得到。我的信息素是香橼,但是我妈妈也总说我像橘子。有些时候,你们真的很像。”

自从雪地车被击中引爆,邵嘉梁就已知道自己或许回不去了。命运在他的头顶悬起倒计时,之后的每分每秒都是靠他勉力支撑而来。或许是上天听见了他心底的愿望,让他在最后的时刻里能与最喜欢的人相伴。即便这使他花掉了脱困的所有运气,他也并不感到懊悔。“寒哥,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冰湖城。”邵嘉梁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错过此刻,就将是永远的错过,“冰湖城实在太冷了,总是看不到太阳,从来这里的第一个冬天我就后悔了。但是这一年里我又突然觉得很庆幸,如果没有来这里,我怎么会遇到你呢。”

他原以为自己还会有机会,但现在没有了。邵嘉梁还记得那个从萨图尔努斯来的alpha,长相凶恶,与梅时雨没有半点相像,独断专行,不是梅自寒的良配。可梅自寒似乎仍然爱着他。邵嘉梁想,至少那个人还愿意为了他们父女留在朱庇特星,或许也还没有那么糟糕。然而就在临行前,他去了一趟父亲的住处,无意间碰倒了一份线人从为实验室供应人体样本的运输机里采集到的信息素残余,那个气味与数月前在梅自寒家中闻到的极其相似。邵嘉梁发现那个萨图尔努斯人的秘密。如果他自始至终只是为秘密研究而来,他对梅自寒到底还剩几份真心?邵嘉梁的意识逐渐模糊了,黑甜的深渊正驱赶着他的魂魄,催促他跃入无边悬崖。与虚空中的的对手缠斗许久,邵嘉梁最终一败涂地,他只能赌一把,赌那人对梅自寒终究有些舍不得,祈祷着那人能来得再快一些。邵嘉梁支撑着沉重的眼皮,用完最后一丝气力说道:“寒哥,再等一等,他一定会来救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孩子出生前,梅自寒曾立过一份遗嘱。如果他在生产时发生意外,远在马尔斯星的父母就会收到它。遗嘱里交代了他身后的财产分配,和在婴儿存活情况下孩子的监护权归属。后来孩子平安降生,再后来褚屿也来了,梅自寒就无暇再顾及这份遗嘱,也未曾改动过它,但它如今仍然有效。邵嘉梁的身体沉沉地靠在梅自寒的腿上,被压迫的肢体因寒冷产生的刺痛正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膨胀感。他仍尝试叫着邵嘉梁的名字,但对方再无回应。四周太安静了,梅自寒甚至能听到自己呼吸时肺部的摩擦声。他的大脑里很空,隐约听见遥远处有爆炸声,但他又觉得这更有可能是自己的幻觉。

可能真的要葬身此处了,梅自寒恍惚地想着。此刻的情形,仿佛是六个月前做过的最坏的预想迟来的重现。有当时的遗嘱在,爸妈仍可以顺利地拿到他的大部分存款和投资。即使他人不在了,留下的东西至少还能替他尽孝一二。而关于孩子的抚养权,褚屿既已知晓,他便无法再全权处置了。但这样或许更好,梅自寒想,褚屿会为照看梅时雨而一连几个月与自己挤在一个狭小屋檐下,甚至不得不与自己同床共枕,也没有怨言,他是一个好父亲。邵嘉梁说得对,即便夫妻间从未有过感情,父亲对孩子的爱也仍可以是天然而真诚的,褚屿就从没因为生下她的是个普通beta而苛待过孩子。将来跟着褚屿,她会享受到自己永远无法提供的生活。他们父女间又相处得那么好,梅时雨年纪还小,她很快就会忘了爸爸,等褚屿给她起了新的名字,她甚至不会知道这个年幼时的曾用名。离开了自己,这个星球似乎会运转得更好,梅自寒心中却丝毫不觉释然。如果自己死了,褚屿会难过吗?梅自寒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大概完全混乱了,他今年都几岁了,心思竟还如十六岁怀春少男般天真荒唐。但他仍是止不住去想象褚屿得知自己死讯的反应。他也会哭吗?梅自寒猜不到褚屿的心思,但他知道,他现在很难过。

爆炸似乎更近了。这一回不仅能听见响动,梅自寒甚至感觉到地面下的冰盖也为之一颤。邵嘉梁之前说,他在雪地车被引爆前给他父亲发出过求救信号。然而科考队这一路经由水路陆路来到这里,在路途上要花费多长时间,梅自寒心中了然。从时间上推算,一而再再而三的爆炸更像是实验室撤离前紧急销毁罪证。若真如此,发现据点的邵嘉梁和自己势必也是计划销毁的一部分。果不其然,剧烈的轰鸣自冷库外门而来,爆炸的气流冲开虚掩的铁门,极其刺眼的光线令黑暗的室内刹那间亮如白昼。梅自寒只觉眼前仿佛失明般眩晕,耳膜充血,身侧的墙体也朝他的头顶倒来。他的四周人声鼎沸,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大喊着他的名字,熟悉到像是来自上辈子的声音。人在临死前会看到最想看到的东西,梅自寒想,虽然没看到,但是还是让他听到了,这也能算死而无憾吧。来不及再思索什么,暖融融的梦境向他张开双臂,轻轻地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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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祯觉得奥斯敏先生真是疯了,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会全然交托给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陌生alpha。受雇于奥斯敏先生的这些年,除了平时在办公室外执勤,外出时随行保护,他还从没有接受过这样紧急的任务。像他这样的保镖,每个竞选者身边都有好几个,只是奥斯敏先生身边的安保队伍规模大些,适应各地形气候的飞行器和潜水器配备得更齐全些罢了。下个月的立法选举是场恶战,大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水面之上迄今为止仍是一派风平浪静,直到今天凌晨,他们才知道水面下的暗流涌动。定是伯尔纳那卑鄙小人,对奥斯敏先生下手不成,就绑架了小奥思敏先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还把人绑到与世隔绝的永冻湖上。人质营救计划复杂危险,作为普通保镖,吴祯一向只听令行事。但也得看发号施令的是谁。吴祯还正在驾驶舱里做起飞前准备,奥斯敏就带了个人上来,向众人宣布此次行动所有人员皆听从褚将军调遣。

朱庇特星上哪来的这个出门不戴屏蔽贴的将军?海潮般的信息素里仿佛有万钧之力,压得吴祯在副机长座位上动弹不得。对方似乎不愿与他废话,等武器与燃料装填完毕,就立即下令出发。

飞越冰湖湾,再往里走便是永冻湖的核心区域,飞行员口中的死亡禁区。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肆虐半日的风雪仍未消退。雷达图上布满雪花一般的噪点,眼前白茫茫一片,雪块高速拍打在舷窗上,吴祯觉得它似乎下一秒就要碎了。他们现在甚至连方向都无法辨认,此前为了抢时间,飞行器一直以临界速度飞行。如果以这个速度撞击地面,大于八倍自身重力的冲击会让飞行器粉身碎骨,不存在任何生还可能。吴祯心中大惊,立即就要紧急降速。他的手还没触碰到按钮,身侧的人又看向他,熟悉的压力再次笼罩在他肩上。那个人问他:“精神力接口在哪里?”

距离上一次星际战争已有百年,但朱庇特的航空飞行器制造仍沿用战时标准,即便是民用飞行器,也必须装载备用精神力接口。飞行员将自己的腺体接入飞行器,将精神力融入飞行器驾驶系统,飞行器就变成飞行员一副巨大的外接躯体。由飞行器探测到的信息可以无延迟汇入人脑,在精神力控制下,飞行器也能完成一些本不可能实现的精细操作。吴祯原以为他才是对这架飞行器最了解的人。他是一个低分化等级的普通alpha,短暂的行伍生涯没让他见识到的,竟在今日亲眼看到了。精神力驾驶不仅需要飞行员拥有很高的精神力纯度,以突破基本的亲和性壁垒,更需要长年累月严苛的专注度训练,才能与驾驶系统真正无缝融合。能用精神力驱动随便一架未知的民用飞行器,不要说在朱庇特星,在萨图尔努斯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在吴祯愣神之间,驾驶舱前方的视野开始逐渐清晰起来,雷达也恢复工作,他们穿过了风暴区域。他赶紧查看了一下地图,他们的位置和小奥思敏先生最后一次发送的坐标已经非常接近。

在吴祯的认知里,所谓人质营救,以秘密潜入解救为上,谈判交易为中,与绑匪正面冲突为下。但是褚将军似乎不是这样想的,吴祯不敢说,也不敢问。天气刚刚放晴,降低飞行高度后,下方几栋隐藏在雪地中的白色建筑已肉眼可辨。建筑物边停机坪上的两架飞行器趁着风暴褪去,正打算马上起飞。褚屿让吴祯瞄定目标,炸弹投落,靠近两架飞行器一侧的跑道应声炸毁。自己都还没降落,先把跑道炸了,那他们该怎么下去?吴祯倒吸一口气,复又安下心来。现在这飞行器可是用精神力驾驶的,吴祯得意洋洋地想着,怎么能用常理判断呢。

极地飞行器稳稳地降落在尚且完好的另一半跑道末端,接下来便该赶紧确认小奥思敏先生的位置。吴祯看了眼面前的褚将军,他似乎早就知道人质关在哪里,只让一队人去控制那两架来不及起飞的飞行器,一队人包围实验室,带着剩下的人和他刚从货舱里卸下来的一车装备匆匆赶往东侧最远处的厂房。眼看着褚将军指挥人从车上往厂房门口搬了几箱东西,简单组装一番,又让所有人撤到两百米外,吴祯这才意识到,他是想直接炸开这个建筑。这怎么可以?吴祯真实地大惊失色,刚刚建立起的一点仰慕之情烟消云散。炸药爆炸范围有多大,小奥思敏先生人又在哪里?如果他就在门后呢?他们是来解救小奥斯敏先生,而不是带回他的遗体。听到背后传来的惊叫,褚屿回头瞪了那人一眼,让他闭嘴,然后按下手上的引爆器。

褚屿哪管邵嘉梁的死活。他一早收到邵嘉梁和梅自寒先后失踪的消息,就立刻去向奥斯敏借兵。事关他唯一的亲儿子,奥斯敏无论如何也只能选择无条件相信他。不用吴祯替他看地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位置。早在梅自寒出发前,他就在梅自寒身边放了一枚定位针。定位针浸泡在他自己的信息素提取液里,在信息素挥发干净前,他都能感知到。梅自寒是个假正经,褚屿一向知道,他是没法厚着脸皮在远洋船这种半公共的空间里用信息素的。而他们一别大半月,梅自寒怎么能不想老公呢?褚屿万分笃定。他没给梅自寒留过什么别的信物,这管信息素提取液是唯一的念想,梅自寒如果没把它放在口袋里,那就是塞进内衣里了。而此刻,梅自寒已近在咫尺,褚屿甚至能精确地感受到他在厂房的哪一个角落。至于邵嘉梁,他没在意。厂房的大门极为坚固,他所使用的剂量也只能摧毁两扇门之间的连接处。邵嘉梁若真在附近,最多也就是被炸伤,反正死不了。

褚将军果真不一般。候在厂房外的人员麻利地把地上的邵嘉梁抬上担架,转移回极地飞行器。飞行器上的随队医生查看了他的身体状况,只觉得很不乐观。失温和其他外伤都还在其次,要紧的是后颈的那处伤口,医生无法判断腺体是否已经完全坏死。而褚将军怀里抱着的那位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轻度失温,在温暖的治疗舱里待一段时间,吸入加温氧气就能恢复。奥斯敏那里收到了他们的信息,前来接应的人也在赶来路上。邵嘉梁的情况却不适合再拖下去。既然梅自寒这么想当这个好人,那就替他把好人做到底。褚屿想。事不宜迟,极地飞行器刚落地不满一小时,又搭载着两个伤员,踏上返程的路。

梅自寒醒来的时候,是在冰湖湾医院。身上的衣服干燥温暖,后颈的伤口也已经包扎过,只是闭上眼睛时,视网膜上仍残留着不规则的光斑。冰湖湾医院是个小型医院,没有收治危重病人的能力。褚屿把梅自寒留在这里,换了另一架音速飞行器,把邵嘉梁送回冰湖城。梅自寒已经醒了,就没有必要一直待在这破病房里。褚屿的私人小飞行器还挂在极地飞行器上。留在冰湖湾陪护的保镖都不认识这个刚醒来的beta,但是显而易见的,这是褚将军的人。别的可以没有,眼力见不能没有。医生刚允许病人离开,他们便紧赶慢赶地把人送回褚将军的卧室。

直到被一路推进褚屿的飞行器里,梅自寒都还有点懵。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在冰湖湾,送他回来的人扶他在床上躺下后便匆匆离开,似乎什么也不打算和他说。好在没一会儿,褚屿就回来了,梅自寒从床上爬起来给他打开卧室的门。褚屿看上去风尘仆仆,见梅自寒在房里等他,也不意外,仍是自顾自地脱下外套,换上室内的衣服。梅自寒看着面前的人打开熟悉衣柜门,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在冰湖湾,褚屿也在冰湖湾,那梅时雨呢?梅自寒脱口而出:“孩子在哪?”

“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孩子呢?”褚屿冷笑,“梅自寒,你大半夜跑出去救人逞英雄的时候,有想过你女儿吗?”

“邵嘉梁失踪之后,冰湖城研究所里难道没有应对突发情况的操作手册,需要靠你们两个人偷偷地跑出去找?邵嘉梁那样的人能碰到的危险,沿着他的路再走一遍,你就这么有信心能全身而退?你走了一个月,小西瓜每天一醒来就哭着要找爸爸。你要是死在永冻湖,要让她怎么办,让我以后怎么和她解释?”

原来是这样的吗?梅自寒心中天塌地陷。他已经离开了这么久,梅时雨还是没有忘记他。他的头越点越低,被骂得像只鹌鹑。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爸爸?都已经当了爸爸,还是这么行事冲动,差点就要遭遇不测,让小宝贝伤心。

“今天的事,必须得给你个教训。”梅自寒听到褚屿冷冷地说,“把衣服脱了,去床上躺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自寒还穿着治疗舱的病号服,埋着头一枚接着一枚解开自己的衣扣。胸前的肌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不对。他抬起头看向褚屿,是什么教训,还得脱了衣服躺到床上?褚屿没打算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梅自寒的指尖还搭在纽扣上,就被衣衫不整地推倒在被子里。褚屿也欺身压上来,熟悉的海潮气息覆上梅自寒的脸颊。

从一进入这个房间,褚屿就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个恼人的气味。梅自寒早已换下了被雪打湿的羽绒衣,还在治疗舱里清洁过身体,但发丝间仍残存着柑橘的气味,越靠近就越明显。这不由得让褚屿回想起他炸开冰库门时看到的场面。断壁残垣之下,满室橘子味扑鼻,梅自寒和邵嘉梁紧紧相拥着晕倒在一处,仿佛一对穷途末路的亡命鸳鸯。还以为在拍什么悲情电影呢?褚屿愤恨地想。寻人时烧心般的焦灼已被他忘在脑后,为劝诫梅自寒而佯装的恼意倒是全成了真。褚屿粗暴地咬上梅自寒的唇,齿关相撞间,梅自寒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金星。他的一双手也不客气地一路向下,揉捏过梅自寒胸前腰侧的软肉,然后撕开将脱未脱的上衣,将长裤和内裤一并扯下。

梅自寒这回不可能猜不到褚屿想做什么了。但他没有挣扎,任由褚屿将他剥得一丝不挂。脱下的衣裤被丢在床下,他的身体也被禁锢在床榻与褚屿之间。这一回是他犯了错,褚屿要怎么惩罚他,都是他应得的。褚屿的身上仍旧衣装妥帖,梅自寒支起上半身,识趣地替他解开裤子。手还未触碰到衣料,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拍开。“躺回去,”褚屿居高临下地说,“让你乱动了吗?看清楚了,现在是我操你。”

褚屿其实心里清楚,自己就是在无理取闹。看邵嘉梁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不要说能不能保住腺体,这回能捡回一条命都已经是万幸。况且他看得出来,梅自寒对那人的心思似乎毫无察觉。然而自己的beta被外面的野alpha盯上的滋味,仍然让他本能地怒火中烧。他原以为梅自寒是一块只被他一人见识过的璞玉。谁都不会料想得到,在无趣的衣装之下,包裹的竟是这么一副甜美柔软的身体,又会叫又会夹,勾得人想把所有都射给他。他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梅自寒可不是现在这样。腰还僵硬得很,腿也不懂得打开。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费心调教的结果,没想到果实成熟时香气竟引来其他alpha觊觎。作为同类,褚屿太明白alpha大多都是些什么德行。一群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看见漂亮的雌兽就想占为己有,没几天玩腻了便扬长而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褚屿心中警铃大作,梅自寒于情爱之事上属实不太聪明,不然当年也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就哄上了床。这是他第一回体会到beta的可恨,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标记梅自寒,将他完完全全地占为己有。那就只能让他不停地怀孕,褚屿想,让自己的孩子永远地占着他的身体,旁人见到他高耸的肚子,就知道这个beta已经被alpha内射过了。这样他们就会有很多孩子,有男孩有女孩,有alpha有beta,无论是什么性别都很好,只要是从梅自寒肚子里出来的他都喜欢。但是梅自寒本人可能不会答应。褚屿甩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在那幢不见天日的城堡里的童年记忆再次笼罩在他心头。遗传的力量竟会这么强大,这明明是他最厌恶的人,但他却无端产生了和二十年前的那人极其相似的想法。往事绝不可能重演,褚屿确信,他绝不会步那人后尘。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他将会永远失去梅自寒。

但是现在又不在易感期,就算射进去了也没什么关系。褚屿心下松了一口气,终于愿意放过梅自寒的唇舌,一面吻过他的侧颈与锁骨,一面解开自己的裤子,复又轻轻咬上他左侧的乳粒。褚屿想这样做很久了。从他来冰湖城的第一夜,看见梅自寒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他就硬了。后来不知怎么的,梅自寒突然就再不哺乳,时隔数月,他的胸脯也已不复往日鼓胀。不过没关系,褚屿将他的乳肉围拢,还是能在手中捏出绵软的一团。梅自寒被亲得大脑缺氧,刚没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又因胸口的刺激咬住了下唇。他给梅时雨喂过两个月奶,早已把自己的乳房当作孩子的粮仓。可哪有孩子是这样吃奶的?一双手在他的双乳间抚弄揉搓,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擦过他的乳尖,仿佛对它的形态构造万分好奇。光是用手摸过自然是不够的,灵巧的舌尖绕着乳晕打转,又含住花瓣中心的花蕊,试图戳刺探入乳孔深处。梅自寒的胸前又痒又麻,他察觉到自己竟被玩出了感觉,下半身的反应令他难堪不已,双腿不自觉地磨蹭着床单。只不过是轻轻挑逗,就激起水面阵阵涟漪,梅自寒的身体怎么会总是这么敏感。褚屿欣赏了一会儿身下人淫靡的神情,尤嫌不足,双手揉着他的双乳,将脸埋在其中,模仿着孩子的样子吮吸上去。

这一吸不要紧,梅自寒当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大声惊叫出来,一瞬间爆发的力量把褚屿也推得向后挪了几分。他这是要干什么?梅自寒不可置信地看向褚屿,内心羞愤交加。哺乳是他与小宝贝之间曾经拥有过的亲密链接,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但现在却被褚屿以最色情的方式不由分说地横插一脚,他从前都不知道褚屿还好这口。梅自寒毕竟是男人,一直以来他并未真正把这当作自己的性器官。褚屿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遗憾地看着梅自寒的胸口。就算变大了这么多也是不行,他想,现在是真的不出奶了。他又一次为自己当年的仓促离去而追悔莫及。如果当时一直把梅自寒留在自己身边,不用等孩子生下来,胸前这两团乳肉早就被他玩熟了,孩子哪还需要喝奶粉?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那些场景,梅自寒挺着大肚子,乖乖地为他捧着胸前两团柔软的小球,他就把性器从乳缝里插进去,然后射在那张漂亮的小脸上。那场面必然是靡乱香艳到无以复加,连最淫荡的春梦都不敢这么编。

不过这个小beta现在看上去好像生气了。梅自寒护着胸口,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床头,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但他全身赤裸,护住了上面就暴露了下面的样子实在缺乏威慑力,双眸泫然欲泣,甚至看上去更好欺负了。褚屿自然不愿意放过欺负人的机会,抓着脚踝把他扯回床上,分开紧闭的膝盖,双腿间的性器正颤颤巍巍地抬着头。还以为他在藏什么呢?褚屿揉捏着手中半硬不软的东西。明明已经坦诚相见过无数次,褚屿还是低估了梅自寒在床上的羞耻心。脸上挂着一副同归于尽的表情,下面却湿得一塌糊涂。要是给他舔射了,小兔子该不会吓死吧?褚屿这么想着,便将身下人的性器含入口中。

这一回褚屿做了充分的准备,绝不会让猎物再次逃脱。梅自寒弯折着双腿,膝盖被牢牢地按在身体两侧,下半身因此被打开到最大程度,迎接褚屿的侵犯。可这也算是侵犯吗?他的脑袋晕晕乎乎,下半身被迫进入了一个温暖潮湿的所在,这不是手或是其他东西能带来的触感。褚屿小心地收着牙齿,仔细地舔湿梅自寒的每一处部位,模仿着性交的动作继续向下深入。梅自寒彻底地没了抵抗,看着在自己胯间耸动的脑袋,既想推开它,又期盼它更深地含下去。两股相反的冲动逼得他出了一层薄汗,仰着头不住地喘着粗气,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褚屿抬着眼睛看着梅自寒的表情,久未纾解过的身体本就敏感些,刚给梅自寒做了两下深喉,他就涨红着脸,着急的像是要哭了。这个小处男,该不会不仅没用过后面,连前面都没用过吧?褚屿想,那他全身上下都是我的了。褚屿的心中有些得意,手指揉捏着未被照顾到的囊袋,粗糙的舌面重重地碾过敏感的马眼,没一会儿,梅自寒的眼神便失了焦,双唇间逸散出难以自控的呻吟,生平第一次交代在别人的嘴里。

高潮过后的四肢绵软无力,理智似乎也随着精液射光了。褚屿再次俯身压上来,不怀好意地盯着梅自寒吞咽下去。看着褚屿上下颤动的喉结,梅自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局促而惊惶地缩紧了身体。梅自寒的反应正中褚屿下怀。才被口过就吓成这样,等下岂不是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褚屿托着梅自寒的小腿,让他自己抱好,娇嫩的后穴便以一个羞耻的姿势暴露在空气中。“刚才舒服吗?”褚屿问,“现在轮到我了。”

床头的抽屉里有润滑剂,褚屿熟门熟路地拿了一瓶出来,解了自己的裤子,把润滑倒在手心。梅自寒就像一颗香甜的糖果,褚屿一早就隔着包装到闻到香味了,可真到了拆开包装吞吃入腹的那天,仍是令他格外兴奋,一秒都不愿再多等待。分开浑圆的臀瓣,沾过润滑剂的手指一刻不停地直入穴心。许久未被插入的穴道一时间承受不住太大的刺激,下意识地绞紧,夹得褚屿动弹不得。他不悦地皱起眉,手掌扇过,身下的雪白臀肉上便留下他的指印:“夹这么紧做什么?孩子都生过了,还当自己是处男呢?”

梅自寒仍旧乖顺地抱着自己的膝弯,高潮时的生理性眼泪已被卧室里的冷气风干,吹得他眼眶酸涩,心中也酸胀不已。在褚屿之前,他的情感经历少得可怜。往好了说是他洁身自好,往难听点说,是他的身上缺乏性吸引力。对于这一点,他自己一向明白。在基地时成为褚屿的性伴侣实属偶然,他如今也终于明白了原因。原来褚屿喜欢的是他当时干净青涩的身体。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梅自寒悲哀地想着。虽然已经给孩子断奶了很久,他的乳房却始终回不到原来的形态。生产使他的盆骨发生变化,他的胯变得更宽,脂肪也往腰臀堆积,有些怀孕前的旧裤子他甚至穿不下了。褚屿现在都看到了,恐怕会很失望吧。他是一个会在飞行器里备着润滑剂的人,想必自己早已不是他的第一个性伴侣,而今天过后,褚屿大概很快就会去寻找下一个了。梅自寒觉得自己的心也沉进了冰湖湾,指甲嵌入膝弯的肌肤中,双腿却麻木得无知无觉。褚屿刚才会为自己服务那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他想,他总不该在这时候临阵脱逃,不该这样不识好歹。

到底是一副食髓知味的身体。梅自寒的后穴刚适应了两根手指,褚屿就立即往里又加了一根。张开的手指扩张着穴口,穴道内已然润滑充分,供他畅行无阻,指尖在其中一路探寻到了某个熟悉的坚硬突起。那里仿佛是梅自寒身体里的色情开关,一经按揉,就引得人难耐地呻吟出来,柔嫩的穴肉争先恐后地贴上他的手指,热情地邀请他继续向内深入。褚屿又起了作弄的心思,他贴近梅自寒的耳朵,语气恶劣地说:“都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还夹得这么骚。是生了一个还不够,迫不及待想怀第二个了?”

梅自寒想说他没有,褚屿就撤出手指,将胯下硬到发疼的东西送了进去,把他的申辩全堵回了嘴里。褚屿从前没操过男beta,更没操过生过孩子的男beta.而这个体验甚至比想象中还要更好。他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池温泉,湿滑的穴道包裹住他的性器,丰腴软嫩的臀肉承受着他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这副身体已经完全成熟了,每次出入间都带出淋漓水光,比熟透了的蜜桃还丰满多汁。看着身下人一脸春情,只顾着随他抽插的动作呻吟喘息,连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的样子,褚屿突然就原谅了那个还在医院里躺着的倒霉橘子。让他多看两眼又能怎样呢?褚屿想,这样意乱情迷的性感模样,那个人永远都没可能见到了。就算再来几个alpha也没有什么要紧,褚屿再次重拾他那没有来由的自信。反正只有他,才是唯一拥有梅自寒一辈子的人。

已经射过一次,耐力本该有所提升。但被褚屿反复顶弄敏感点,梅自寒只觉得交合处的快感不断攀升,神智又要飞向云端。可是每当梅自寒感觉自己要到了,临近高潮的信号被褚屿捕捉,他就会放慢动作,让身下人平缓地挨过临界期;待到这一阵射精冲动褪去,褚屿便又挺身送入下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抽插。如此反复几次,梅自寒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到半空中,夹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境地。后穴被来回填入塞满,被操到高高翘起却不被允许射精的性器硬得难受。梅自寒的呻吟里逐渐染上哭腔,他感觉自己前后两边都要被弄坏了。褚屿没有理会梅自寒的哀求,只是温声安慰他再等一等就马上放他一起射。直到梅自寒全身汗湿,将要委屈地崩溃大哭前,褚屿才意犹未尽地见好就收。怀里的人已被玩弄得近乎虚脱,挨不住几记深顶,就呜咽着在他的手里缴械投降。后穴因高潮而无规律地收缩,褚屿又向内操弄几下,也抵在生殖腔口射进梅自寒身体深处。

刚刚承受过性爱洗礼的身体比往日还要更加漂亮。褚屿揽过梅自寒,吻掉他脸上的泪痕,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怀中的伴侣。他知道beta一向耐操,当年承受过他的易感期也没被弄坏。长了这样一副潜力无限的身体,梅自寒怎么就会把自己藏了这么久?褚屿觉得实在难以理解。如果他们早几年遇见,他必然一早就会给梅自寒开了苞。不过现在也还不算太晚。梅自寒平日里胆大到敢于孤身营救,唯独在床上莫名地保守怯懦。不过是用了些控制射精的手段,就被吓得梨花带雨。可他到底天赋异禀,就算拒不配合,仍是能被操到延迟高潮,注定该享受世间最极致的性爱体验。褚屿心满意足地欣赏着怀中人迷茫的神色,梅自寒还未从高潮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失而复得的宝贝既已回到他的身边,他们还有很多机会继续慢慢探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自寒感觉自己像一条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鱼,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全身皮肤湿漉漉的,两腿间混杂的体液黏黏腻腻,海潮的气息也悠悠地围绕在他身侧。他觉得现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从尾椎到头顶仍旧酥酥麻麻的,有点难受,又有点舒服。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有性生活了,梅自寒想。潮水般灭顶的快感,身体剧烈的反应,竟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但是人倒是不陌生的。梅自寒贴在褚屿的怀里,感受到褚屿的鼻息拂过自己的额头。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又一次陷在一段未被定义的关系里。仿佛是背着行囊一路跋涉,却发现前方的目的地就是出发的原点。不过既是重蹈覆辙,他也该学着聪明点,梅自寒想。人生的痛苦大多源于求而不得,如果他不抱任何期望,就不会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他。经历过被困永冻湖的生死之境,梅自寒觉得自己早该看得开些。褚屿从自己这里拿到了想要的,自己也并非没有获得快乐。即便快乐是短暂的,他只能拥有此刻,明天醒来后又将一无所有,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每个人都只能活一回,除了生死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天大的事。

梅自寒又迷迷瞪瞪地躺了一会儿,像个被玩坏了的布娃娃,任由褚屿又亲又揉,被抚摸得差点睡着,才听见褚屿说带他去浴室里洗澡。他含糊地应了一句,就感觉到褚屿放开他下了床,不久便被抱进温暖的水流中。褚屿没有再弄他,毕竟他实在太疲惫了。前一夜醒得太早,之后一路寻人搜救受困,还没从冻伤和惊吓中完全恢复,就又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性事。褚屿扶着梅自寒让他在自己身上坐好,舀着水替他洗去一身粘腻。梅自寒发现每次褚屿吃饱了,都会对他格外温柔。既已用身体提前支付过账单,他便毫无愧意地收下所有服务,懒懒地靠在浴缸里,眼睛都不想睁开,全身酸疼的肌肉在温水中放松下来。就连褚屿用手指撑开红肿的穴口,导出含在其中的白浊体液时,梅自寒也只是略微颤抖,把脑袋埋在褚屿肩窝里嘟囔了几句,似乎又睡过去了。

等到梅自寒再次醒来时,卧室里空无一人。房内昏暗,狭小的舷窗外也漆黑一片,看不出是几点了,在黑暗中独自醒来的感觉让他的心情莫名有些低落。他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褚屿去哪了。冰湖湾就这么点大,还能跑去哪里?一个已经拆过封用完了的东西,被随便丢在飞行器里再正常不过。梅自寒自暴自弃地想着。被窝里很暖和,只是肚子有点饿。梅自寒毫无起床动力,翻了个身,又重新闭上眼睛。等再睡一觉醒来,天就该亮了。

可褚屿偏不打算遂他的愿。梅自寒还未酝酿出睡意,便听见卧室的灯被啪地打开,褚屿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走进来,叫他起床吃饭。褚屿傍晚刚把飞行器推离极地飞行器,停进冰湖湾营地,就下去找了点吃的。冰湖湾是进入永冻湖腹地的枢纽,每年只在春夏两季有科考队与旅行团造访,常年冰封,物资匮乏。与其吃些不知道在海上漂了多久的罐头,还不如喝点浓缩营养剂,褚屿想。当年还在军校的时候,他每回参加野外生存训练,为精简行装,他通常只携带营养剂,一连喝上十天半个月都是常有的事。不过梅自寒不喜欢这个东西。爱做饭的人往往也有个挑剔的胃口,他在基地的时候就抱怨过营养剂太甜,还又冰又黏,喝了喉咙疼。褚屿因此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照着《营养剂特调101》的步骤取适量牛奶与蓝莓味营养剂混合均匀,倒入锅中,小火加热至80摄氏度,最后加入少许海盐平衡甜味。直到暮色西沉,一碗紫色混合物冒着热气完美出锅,他也在等待的间隙里喝完了一瓶营养剂,梅自寒都没有出来。该不会是把人折腾得太狠了吧?褚屿狐疑地看向卧室门。就算真下不来床了,也得吃了晚饭再睡。

梅自寒被光溜溜地从被子里提起来,靠坐在床头。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当成了布娃娃,这回还是上肢残疾版本。褚屿只说这是他做的饭,不告诉梅自寒具体是什么。勺子送到唇边,深色的不明液体在灯下泛着幽幽的光,梅自寒实在下不去嘴。但看着褚屿殷切的眼神,他又有些不忍心,还是勉强尝试了一口,味道竟也不太差,是甜甜的牛奶味。一碗高能量混合营养剂一口接着一口下肚,梅自寒的身体舒服了些,也恢复了些许力气。舀净了碗底的最后一勺,褚屿给他递过毛巾,又将人圈在怀里,他说:“我刚刚看过天气,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回冰湖城。孩子很想你,最近两周都没有去日托。”

孩子果然是他唯一的软肋。面对梅自寒紧张的追问,褚屿只能避重就轻地解释梅时雨近来情绪不好,不适应日托的生活,所以只能先接回家,等见到了爸爸一切都会好转。然而事实并非这样简单。梅自寒将她生得很健康,日日能吃能睡,她还未满六个月,就已长得比七个月的孩子还要壮上一圈。而自从褚屿到来后,在充足的信息素滋养下,她的腺体发育也突飞猛进。但这对梅时雨来说不全是好事,褚屿觉得,这也让她过早表现出alpha的天性。她如今已经能认得人了,自从梅自寒离开后,她就变得越发焦躁,稍有不顺心便哭闹不止。那天褚屿接到日托的来电,保育员推着孩子们去公园里晒太阳,梅时雨想要邻座孩子手里的鲸鱼玩偶,两人便发生了一些矛盾。等保育员发现时,被抢走玩具的alpha小男孩正坐在推车里嚎啕大哭,手背上有抓伤,额头也磕破了。而梅时雨就在旁边玩着小鲸鱼,手指间还攥着一把那男孩胡萝卜色的头发,对周遭的发生的事置若罔闻。梅时雨的保育员委婉地向褚屿表示孩子近来的攻击性显着高于同年龄的其他幼儿,建议暂时在家休整一段时间。朱庇特星一向提倡有教无类,制定严苛的法律,为成年alpha戴上终身的信息素屏蔽环,都是为了消弭性别差异,推动平等。但这对于还未接受过教育,不知克制本能为何物的婴儿来说还为时尚早。Alpha本质是野兽,高分化等级的alpha尤甚。践踏规则,用暴力掠夺想要的一切是写在基因里的本能。就算长了一张酷似梅自寒的脸,也改变不了这小小身躯里装了一个小恶魔的事实,褚屿对此有所预料。但梅自寒似乎一无所知。梅时雨又惯会在beta父亲面前装乖,全世界估计就只有他会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的女儿是个人畜无害的小西瓜。

他不了解的何止是梅时雨一人。褚屿看向窗边的钟,时针指示着时间已近午夜。他们的关系有一个糟糕的开头,充满了各种必要和不必要的欺瞒。褚屿现在有些后悔。他们的身体已经无限接近,但这无法令他感到满足。梅自寒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比他前半生见过的任何珍宝都更加光彩夺目,他如今迫切地想要完完整整地得到它。褚屿搂紧了怀里的人,和他说:“其实今天才是我的生日。但这个日子从未被庆祝过,因为这也是我的omega父亲的忌日。”

梅自寒愕然地看向褚屿。这是褚屿第一次和他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世,但却是这样一个悲伤的消息。梅自寒甚至无法想象父母有一天要永远离自己而去的场景。他猜想褚屿现在应该很难过,想抱抱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褚屿揉了揉他的头发,和他说:“不用太担心,我其实没有什么感觉。我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他是因生我们而死的。”

“我从六岁就被送进军校。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姓甚名谁。我们生活的地方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痕迹,因为公爵大人不允许。”褚屿脸上不由露出讽刺的讥笑,“我到了那时候才听闻弗雷德里克公爵一直被外界视作当代情深不渝的楷模,青年丧妻后便终身不再续娶。真是可笑,抹去所有痕迹,让自己的孩子从小就以为omega父亲从未存在过,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情深。从那之后我和褚岚开始收集他的信息。我们找到的第一张他婚前的照片,是萨图尔努斯军区总医院心胸外科欢迎新同事的入职留念。那时候的他还很年轻,很美,笑起来意气风发。他是末代费朗勋爵的长子,是那个家族里最特别的人。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毕竟这个家族现在已经消失了。”

梅自寒确实没有听说过,也不太明白褚屿口中的所谓“消失”意味着什么。四个世纪前古太阳系人类迁徙至古斯塔夫星系,在宇宙辐射影响下出生的第一代人便是所有古斯塔夫人的先祖。由于各行星所受辐射量不均,初代alpha与omega全都诞生在萨图尔努斯星。据记载,变异后的第一代超分化等级alpha与omega拥有极高纯度的精神力,能够不借助任何外接装置操控机甲与星舰,瓦解军队于千里之外。直到行星防护墙建成后,这样残酷的突变才告一段落。与此同时,古斯塔夫的新秩序也在血腥与杀戮中建立。极少部分的alpha与omega成为统治者,掌控着萨图尔努斯星乃至全星系的大部分资源。然而封闭的系统无法长期维持平衡,上层人规模过小的基因库也难以为继。阶层流动不可避免地发生,越来越多的混血儿出生。直至今日,古斯塔夫星系已经不再有超高纯度精神力的传说。但被赶下神坛的破落贵族不满于现状,渴望重回往日荣光。有的人意图恢复君主制。“但我的外祖家不太一样,”褚屿说,“他们选了一条最反智的道路。他们认为回到旧秩序的方式,是让所谓的超分化等级alpha重新在家族中出生。”

这是一个延续了数代人的狂热计划,但并不为旁人所认同。现在哪还有多少纯血alpha和omega,到了费朗家族最后几代,近亲通婚逐渐成为他们选择。末代勋爵的原配英年早逝,身后只留下一个omega女儿。但这唯一的女儿没有如常理般继承父亲的爵位,而是在十六岁时成为勋爵的第二任妻子。他们婚后育有三子,omega长子是其中唯一健康的孩子,却未及成年便公开宣布放弃姓氏、脱离家族。其余的两个都有严重的遗传疾病,次子早夭,老勋爵指定幼子为唯一的继承人。但这位天生患有脊髓性肌萎缩症的老来子也没有活过四岁,走在了他前面。自此,费朗勋爵之名就因无人继承而不复存在了。死者已矣,关于末代勋爵为何至死都不认回长子,在萨图尔努斯一直众说纷纭,但始终难有定论。“这也没有那么难理解,”褚屿和梅自寒说,“一个愚昧到期望通过乱伦获得纯正血统的家族,他们甚至相信超分化alpha的血液是蓝色的。而我父亲想学医,并且后来成为了医生。如果他永远留在那里,这个家族不会容许他的选择。”

重点是这个吗?梅自寒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刷。父娶女这样极端荒谬的事,竟然会真实发生在不过几十年前的萨图尔努斯权贵家族中,并且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接受和认可。看着他的神情,褚屿觉得心软的宝贝又在为自己担忧了。他安抚地吻过梅自寒的侧脸:“别怕,弗雷德里克公爵就算再不喜欢我们,也不希望这一代都选不出一个健康的继承人。我们兄妹三个刚出生就接受过基因筛查和治疗。梅时雨也做过检查,她也没有任何问题,非常健康。”

之后发生的事,便是为萨图尔努斯人所津津乐道的公爵与夫人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有很多版本,但都有一个相似的开头。在萨图尔努斯陆军的一场军事演习中,当年尚在军校、还未继位的年轻公爵对一位来自军区总医院的战地医生一见钟情。这位年长公爵十岁的omega的温柔美貌俘获了公爵的心,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公爵力排众议,不到一年后与他成婚。那场婚礼堪称盛大,其排场达到了公爵所能享有的所有规制上限。一个被没落贵族除名的平民医生自此飞上枝头,再也不必承担终日站在手术台边的辛劳,成为萨图尔努斯最尊贵的omega之一。以至于在婚礼宣誓时,情难自抑的新娘一度泣不成声,让当时的老公爵不得不临时切断电视转播信号。这般鲜花着锦的美满幸福,梅自寒却因提前知道它的结局,而从中感受到一丝吊诡。这样一个聪明果敢的omega,如果在脱离家族后希望通过婚姻重回贵族生活,也不必选择一条最难的道路。萨图尔努斯医科学制漫长,淘汰率极高,期间收入微薄。“你觉得这是真的吗?”褚屿也问道,“他逃离了一座牢笼,难道就是为了走进一座更坚固的牢笼。”

这对爱侣之间第一道为外人所察觉的裂缝,发生在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高分化等级的alpha与omega十五岁就已性成熟,他们大多在二十岁前后结婚生子,一旦越过三十岁,生育能力便会断崖式下降。而公爵夫人在成婚时就已年满三十三岁。他们的这个孩子得来不易,足足耗去婚后一年的时间。在生产时更是因产程过长胎盘早剥,催产六小时后紧急转为剖腹产。正当所有人以为苦尽甘来,公爵继承人终于平安降生时,新生儿常规检查却又陡生意外。公爵与夫人的三代血亲皆为高分化alpha和omega,他们之间仅可能诞育高分化婴儿。“但是我大哥的精神力连中级都没有达到。医生以为是仪器故障,连试了三台,都是同一个结果。”褚屿说。来自高分化家族的夫妇生下低分化孩子的可能性确实存在,但仅为万分之一。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其概率或许会比万分之一更高一些。梅自寒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心中的猜测不由得脱口而出:“所以公爵怀疑你的omega父亲对他不忠?”

褚屿冷哼了一声,没有否认。这家专供萨图尔努斯贵族的高级医院为迎接公爵继承人的诞生,提前预备好了全基因组检测设备,一小时内就能完成鉴定。但在产房外守候多时的公爵已失去了继续等待的耐心。“褚岚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恢复了当年被买断删除的照片,”褚屿说道,“记者拍到了公爵从医院后门离开的照片,连标题都已经拟好了,就叫‘小医生喜得麟儿,怒公爵拂袖而去’。他走的时候我的omega父亲还在产房里缝合伤口,他看都没有看我哥一眼。”

尽管人提前走了,鉴定报告还是如期送到了公爵跟前。公爵夫人已是高龄产夫,这场艰难的生产令他元气大伤,等到休养过后身体恢复如初时,恐怕已无再次生育的可能。虽然分化等级低了点,但褚屹作为继承了公爵血脉的亲生独子,也完全具有承袭爵位的资格。不过这个略带遗憾的状况其实没有存在太久。褚屹还未满一岁,公爵府中又传来喜讯,时年三十五岁的公爵夫人再度有孕,而且怀上了三胞胎。

梅自寒听得云里雾里。他也生过孩子,但褚屿的叙述中所发生的事,和当年产科医生对他的叮嘱颇有出入。难道omega和beta的体格有这样大的差异?剖腹产会在生殖腔留下瘢痕,产后18个月内不宜再次怀孕,否则瘢痕处过薄的生殖腔壁可能成为孕后期的一大风险,尤其是三胞胎这样的高危妊娠。况且公爵夫人第一胎孕育艰难,在身体尚未复原的情况下,三胞胎怎么会来得这么迅速而又顺利。“因为他打了促排针。”褚屿说,“费朗家族消失了,但是超分化alpha计划并没有。公爵大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妻子,怎么会容许他只生下一个不合格的产品。”

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是在郊外的公爵旧宅里度过的。公爵府表示夫人需要远离人群、静养保胎,他因此再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猜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这段本就虚伪的关系连惨淡的表面功夫都已无法维持下去。“我父亲死后,公爵遣散了在他身边服务过的所有人。不过两年前,我还是找到了一个曾经在旧宅工作过的女佣。我父亲自怀孕后就不被允许踏出旧宅一步。公爵每隔一段时间来看他一次,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糟糕到完全不可交流。他过世那天,这个女佣正好当班。”褚屿语气疏离,像是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那天公爵来了旧宅一趟,他们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大吵一架,他也像往常一样和佣人们说想一个人静静,然后他回到卧室,给自己注射了大剂量催产药物。”

“他那时候怀孕七个月,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获得了这么多催产素。他死于生殖腔破裂引发的大出血。我和褚岚一出生就住进重症监护室,我们的弟弟没有活下来。”褚屿依旧面无表情,但梅自寒只觉得他的声音里有眼泪的味道,“这一天不是我们的生日。是他为自己选定的,赴死的日子。”

“他活了三十六年,他的一生就像个笑话。血统是他的原罪,他宁愿放弃一切也要逃离的,又再次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公爵自然很恨我父亲,他无法接受买来的货物竟然有自己的想法,也连带着不待见我们。而我大哥还要更有意思一点。他始终相信是我们的出生带走了父亲,夺走了他拥有的一切。说得好像我们有能力选择自己的出生。他不敢去憎恨真正造成这一切的人,只敢把矛头指向更弱者。不过公爵对此倒是乐见其成。”说到这个,褚屿的语气里不自觉染上一丝讥笑,“他把我和褚屹送进军校,却放任褚岚去了她意向的政法学院;他把实权分给褚屹和褚岚,又把继承人的空壳交给我。他如此小心翼翼地平衡着天平两端的砝码,无非是想让我们无止尽地争斗下去,直到大的吞并小的,强的杀死弱的。他极其傲慢地认为我们是他手里的一盘棋,却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牢不可破的同盟。被他所鄙弃的棋子,也会有调转枪头摧毁棋局的一天。”

“毕竟褚岚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人期待我们的到来,所以生日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不,不是这样的。梅自寒第一次知道褚屿原来是这样看待自己的。环着他的手臂挨着皮肤,相贴之处传来的清晰脉搏,向梅自寒确认着面前人真实存在。自杀的方式有很多种,褚屿的omega父亲即便已经走到了无力求生的那一步,还是选择用最痛苦但最不伤害孩子的方式结束生命。这是一个绝望的父亲能够给予孩子的最后的爱,这如何不是一种期待。“这个世界上有人期待你,也有人爱着你。”梅自寒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褚屿,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你还存在着,那这一天就是有意义的。这是你在重症监护室里活下去的第一天,是你创造了自己的生命的第一天,所以这一天就是生日。”

梅自寒的眼睛亮亮的,褚屿从倒映的水光里看见自己的面孔。他这是在哭吗?褚屿不由心神晃荡。原来他在为我心疼。自从长大之后,他早已不再为前尘往事伤怀,只有愤怒才是唯一有意义的攻击性姿态。看着眼前人的眼泪,他的心口终于感受到一丝迟来的钝痛。褚屿毫无章法地咬上梅自寒的嘴唇,抱着他,想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他从来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在换气的间隙中,梅自寒听见褚屿问,这一次生日打算送给他什么。梅自寒刚想回答,就被更深地吻了上来。褚屿说:“把你自己送给我,可以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一晚,梅自寒不知道把自己送了多少回。褚屿总是极尽温柔地亲吻他的身体·,用浓烈诱惑的信息素舔舐着他,和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梅自寒反复上当受骗,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快感中失去判断能力,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打得更开,双腿环上褚屿的腰,渴望与他贴得再近一点。到了最后,梅自寒觉得自己被榨干了。交代过太多次的性器仍在冲撞中挺着,前端却只能可怜巴巴地流出一点清液。与幼年alpha相比,成年alpha的生活就要幸福多了。无处释放的过剩精力,难以抑制的暴力冲动,都在床上找到了最佳的纾解出口。不知搞到了夜里几点,褚屿才终于心满意足地享用完礼物,结束这纵欲过度的一天一夜,抱着人去浴室清理身体。待到梅自寒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他的嗓子有些不舒服,前一晚喊哑了。褚屿也在卧室里,见他醒来,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早安吻,又拿来衣服给他穿上,和他说已经到冰湖城了。

他们回到冰湖城后,梅自寒去看了邵嘉梁。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险些历经丧子之痛的奥斯敏如同惊弓之鸟,把身边可调动的安保全都指派到了他身边,医院的病房楼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梅自寒带去的花和漫画书都被打开检查了四回。对腺体细胞具有特异破坏性的毒素在他体内作用了太长时间,造成组织坏死,他的腺体在手术中被大部分切除,基本丧失腺体功能。对于中分化等级以上的alpha和omega来说,即便没有驾驶机甲星舰的需求,失去腺体仍然会对生活造成很大影响。人体内有多个系统受腺体调控,骤然失去信息素的支持,他的骨骼和关节可能会退化得比常人更加脆弱,薄弱的心肺功能甚至无法支撑他连续爬上两层楼。虽然如今人工腺体技术日趋成熟,遭受意外的alpha和omega可通过植入腺体来维持体内基础信息素水平,但接受过腺体移植的患者需终身服用抗排异药物,术后腺体功能的恢复效果也完全取决于个体。这是一个沉重的变故,梅自寒无法轻易说出过于失实的祝福。但邵嘉梁本人似乎比他更乐观,只是和梅自寒抱怨医生不让他再玩滑翔伞了。“虽然现在不行,但是如果植入腺体恢复得好,也不会影响滑翔伞吧,”邵嘉梁嘟哝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如果恢复得不好,那就算了。”邵嘉梁看着天花板,似是喃喃自语,“我已经戴了十几年信息素屏蔽贴了,原来以为要戴一辈子。以后再也不用天天想着它,倒也省事了。”

梅自寒离开时,在病房外遇上了邵嘉梁的母亲。朱庇特beta联合会前秘书长,劳工法律师邵筠。就在今天上午吃早饭的时候,梅自寒和褚屿才刚谈论过她。邵筠出身马尔斯,幼年父母双亡,自小在福利院长大,十五岁时通过古斯塔夫未来精英计划来到朱庇特,随后考入朱庇特星际政法学院。她在上学时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早年间的不幸经历非但没有磋磨她,反而令她练就了强势果断的性格。彼时朱庇特绿党才刚刚成立,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党派。邵筠便是其最早的成员,在校内成立了星际政法学院绿党,并成为它的首任主席。在一个党派初初诞生、开疆拓土的阶段,领袖的个人魅力甚至比党派纲领更加重要。而且邵筠本身也十分符合绿党的代表形象:出身草根,接受过高等教育。“要这么说,绿党在高校的阵地最初是邵律师打下来的。”梅自寒一面看着报纸,一面接过褚屿涂好花生酱的面包,“那邵律师其实才是绿党的元老,现在怎么又会变成这样?”

邵筠身上的“风云”还有第二重含义。与如火如荼的党派发展相比,邵筠与她的得力下属维克多·奥斯敏的恋情也同样引人瞩目。尽管现在很难已很难弄清是维克多为了追求她而进入绿党,还是在加入绿党后被她吸引。不过好景不长,这段甜蜜火热的爱情一旦离开象牙塔的庇护,落入世俗之中,就沦为一场不相称的婚姻。每月领取贫困生救助金的灰姑娘嫁入动辄给学校捐建图书馆的豪门,并没有让她加冕为公主,这段婚姻很快走到尽头。他们当时协议离婚的细节从未对外披露,但也挡不住诸多善意或恶意的猜测揣度。有人说邵筠当年本就是挟孕成婚,奥斯敏家族素来对她不满,因此才会在孩子刚满周岁时就把人扫地出门。也有人说她在离婚时分得了巨额赡养费,年纪轻轻就通过婚姻挖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无论如何也不算吃亏。外界传言真假难辨,不过有一件事是公开确凿的:离婚之后,邵筠辞去了在绿党的所有职务。

邵筠自此离开政坛,回到了自己的本行。一路从实习律师做起,到如今已是律所合伙人。虽然远离了政治中心,但她并未就此沉寂,反而比从前更加活跃于公共领域。她致力于消除就业歧视,推动职场性别平等,保障劳动者权益,十余年前还参与朱庇特beta联合会的创建,并作为创始人之一出任联合会首任秘书长。直至今日,她在朱庇特的beta社群中依然颇有声望。而在她离开的二十多年间,朱庇特绿党也在飞速发展,奥斯敏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下任总统的有力竞争者。两人在各自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此生似乎再无交集。正因如此,今天早晨的最新新闻才显得格外轰动。“立法选举很快就要开始了,邵律师这时候突然高调接受奥斯敏的任命,加入他的助选团,他们怎么一下就商量好了?”梅自寒放下刚看完的报纸,把它叠起来搁在手边,“是因为邵嘉梁吗?”

桌上的面包机发出脆响,褚屿伸手拿过一片烤得金黄的面包,往上涂无花果酱:“确实有这个原因。无论如何,这对绿党来说都是好事。”事到如今,褚屿不打算再隐瞒什么。既然已经选定梅自寒为伴侣,有些事就更该尽早说清:“半年以前我收到线报,褚屹频繁秘密前往朱庇特。为避免行踪泄露,他通常搭乘一架低于古斯塔夫登记标准的无番号迷你运输机,行动路线也每次都经过精密的反侦察测算,我的人跟不住他。就算只是为了查他,我也早晚会来朱庇特一趟。”褚屿把抹好果酱的面包递给梅自寒,用余光悄悄地瞧着他的神色,“褚屹想在朱庇特有所动作,就势必绕不开伯尔纳。我想知道褚屹在做什么,奥斯敏也想掌握政敌卖国的证据,我们算是各取所需。不过奥斯敏这人做事瞻前顾后,查了半天还是在账本上打转。倒是他儿子行动力强,一下就端了人家老巢,虽然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去接你回来的那天,奥斯敏已经带人查封了实验室,但是至今也没有一点消息泄露出来。他们还在等待时机成熟。这是邵嘉梁用半条命换来的情报,必须要最大化利用它,给新自由党致命一击。”

奥斯敏虽然封锁了消息,但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们共同的儿子,他对邵筠必不会有所隐瞒。梅自寒似乎明白了这件事的原委。如果小报上的消息属实,邵筠确实出生于新叶镇,根据时间推算,她的父母很有可能是在四十多年前的那场矿难中丧生的。新叶镇位于马尔斯首都以北,锡矿储量丰富,当地的青壮年劳动力大多在矿上务工。和马尔斯星上的大多数自然矿产一样,新叶镇锡矿也归萨图尔努斯所有,并由萨图尔努斯主导开采。约半世纪前,传统电池行业开始复苏,星际锡金属市场因此需求大增,锡价飞涨。新叶镇锡矿也受其影响,在连年的超层越界开采后坍塌,事故发生时被困井下的两百余名工人和现场工程师无一生还。而这仅仅只是公开的数据,根据事后遇难者家属的统计,当天下井作业的工人实际上接近四百人。当家属们前往矿井讨要说法时,萨图尔努斯有色矿业公司却出示了数份签有矿工姓名的生死协议。协议上规定若出现矿井安全事故,造成死亡的,由矿业公司一次性补偿遇难矿工两年薪资,不再承担其他经济和法律责任。这个事故及后续处理在当年的马尔斯引起过不小的震动,到了梅自寒小时候,都还偶尔会听人说起。邵嘉梁出生于朱庇特,从未有过在马尔斯的生活经历。他只知母亲从不回马尔斯,尽管是最亲的儿子,个中苦痛创伤他也未必尽然了解。梅自寒大概能知道邵筠心中的恨。有的人被埋在矿井下,有的人被抬上实验台;活着的时候命如蝼蚁,死去之后尸骨无存。就算换了时间,换了地点,相似的事仍在不断发生。不过对于邵筠而言,这一回还是不同的。时过境迁,她不已再是当年那个无助哭泣的孩子。

看着眼前人若有所思的神色,褚屿心下松了一口气。是真心不计较也好,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也罢,至少现在梅自寒没有为他先前的隐瞒而生气。过了许久,梅自寒才回过神来,尝了一口面包上的果酱,意有所指地回答道:“邵律师从前失去过家人,现在不能再失去儿子了。她确实应该回到绿党,为了他们共同的事业。”

“是啊,为了他们共同的事业。”褚屿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邵筠与奥斯敏之间拥有的,他与梅自寒间也同样拥有。在心里埋藏已久的忽然在此刻有了浮上水面的契机:“宝贝,你相信将来的某一天,马尔斯会获得真正的自由吗?”

医院电梯的下行指示灯亮起,梅自寒走入打开的电梯门。这一天,他都在思考褚屿的话。虽然当他追问褚屿什么意思的时候,褚屿只是从科琳手里接过煎蛋,和他说是随口一问。电梯门合上之前,梅自寒又看了一眼走廊上的邵筠。她穿着深色的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只是在和医生谈人工腺体移植手术,周身却萦绕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她是一个了不起的beta.梅自寒心中有一种物伤其类的钦佩。命运未曾厚待过她,但她身上仿佛有无尽的能量,一次又一次挣开命定的枷锁。希望这一回,她依然能够如愿。梅自寒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自寒从永冻湖回来之后,梅时雨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乖巧可爱,一逗就笑的小西瓜,日日像树袋熊一样窝在梅自寒怀里,去哪里都要抱,上个月对同伴重拳出击的人格仿佛被外星人收走了。休息了几天,梅自寒也回去工作了。偌大的办公室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他的访问期已进入尾声,和古气候组重新商量了分工后,落在他身上的工作量不算太多。关于在永冻湖科考中发生的人身安全事故,邵嘉梁的家人不希望公开具体细节,冰湖城研究所因此只在内部发布了一份隐去姓名的事故报告。那天过后,梅自寒又抽空去看过几次邵嘉梁,他的身体恢复状况尚可,不久后就将接受人工腺体移植手术。

经历了这次变故,梅自寒知道他又一次将自己的人生驶向危险与不可控。相比于梅自寒的踟蹰,褚屿浑身上下都闪烁着期待更进一步的热切。每天早请示晚汇报,有时梅自寒正工作着,也能接到褚屿火急火燎的来电,和他说自己从萨图尔努斯调了两个痕迹检测专员,现在正在去见他们的路上,两个都是alpha,见完他们就去日托接梅时雨,然后回家。梅自寒并不因此开心,只觉得困扰。当年在基地同居时,梅自寒就知道褚屿的生活节奏。他如今在朱庇特星一住几个月,虽是照看孩子,但也不可能丢下一切。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处理的事,没有把人关在家里的道理。况且他现在又算是个什么身份,梅自寒想,哪里有立场插手褚屿的行程。

永冻湖秘密实验室的调查进展得不太顺利。当时被拦截在停机坪上的两架飞行器是障眼法,机上空无一人,起飞操作是通过无人驾驶程序提前设置好的。实验室内人员要么在他们到达前就已离开,要么是在他们着急救人时趁乱逃脱。实验室的核心机密也被尽数销毁,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新自由党,或是萨图尔努斯正在永冻湖上进行腺体改造实验。不过这两架注册在伯尔纳名下公司的飞行器,倒是足以说明他与这个建造在自然保护区内的违规生化实验室难脱干系。伯尔纳已成弃子,对于奥斯敏而言,这正是在选战里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尽管更深的东西将会再次被埋藏。但褚屿仍不死心,这段时间频繁前往冰湖城。就算他们一早就制定好了周详的撤离计划,也不可能准确预料何时事发。百密总有一疏,这么大的实验区域,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前前后后等了一周,褚屿从萨图尔努斯征调的人手才到齐。他开始忙碌起来,但从不在永冻湖过夜,宁可每天早出晚归。在梅自寒那里受过几次冷遇后,褚屿就没有再一日三顿地给他打电话。梅自寒原以为他知难而退,然后那一天之内收到了六封褚屿的信息,和他说今天做了什么,有什么进展,晚上几点回家。这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形式的骚扰电话,褚屿的字典里哪有知难而退这四个字。已经看到过的信息,就没法当作不知道。梅自寒逐渐开始不自觉地等他,有时是等他回来吃晚饭,有时是等他回来睡觉。梅自寒回冰湖城后,就给科琳放了假,她现在几天才来一次。因此每天夜里,就由梅自寒一个人给孩子喂饭洗澡,然后陪她在爬行垫上搭积木。但今天实在等得太久了,梅自寒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了。梅时雨捏着软胶方块打了个哈欠,他也被传染得有点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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