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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 第420节(2 / 2)

他们看了好一会热闹,入城的时候,这帮人犯已经嗒然若丧地被麻绳锁串了起来,都是扯着自己的裤腰,缓缓成行地往远处拔脚走去了,他们连行囊都没有,很显然,便是在路上死了,那也就是死了,买活军收拾起这些人来,下手狠辣,当真是一点都不宽贷。父子两个都看了好些穿着青衣的骗子,混在高大壮实的地痞之中了——便是要冒充公人收钱,也要有一层皮不是,这些骗子大概也没想到,买活军入城之后,吏目都不穿青衣了,也不说本地的土话,发型都有极大的不同,他们还用老一套来骗钱,那岂不是一打眼就被发觉了不对?

运气好哇,昨日没有遇到这些骗子,老段父子也不由得额手称庆,也是好一阵后怕,这才挑着担子继续去卖菜:害怕归害怕,菜是不能不卖的,这些菜说实话都有些老了,主要是前阵子潭州乱得厉害,好些大族被抓起来,抄家砍头,石子岭的血迹都没干,商旅人客那段时间都不敢从浏阳门过,传说那里闹鬼。家家户户也都是闭门不出,就算挑着担子进城了,也不像是从前那样好卖。

老段家在东门(即浏阳门)外,要绕路去其余城门,远且不说,路不熟,不知道怎么躲税卡,也不敢贸然上路,硬着头皮进了一次城,天心阁下看到好多宅院,都是门大开,里头一片狼藉,三不五时有附近的居民过来偷砖瓦,再不像是从前那样规矩太平的样子,教人见了,心里实在是害怕,也因为菜卖不出去,便回家蛰伏起来,只是三不五时出村打探打探消息。

如此,足足耽搁了能有小半个月没进城,家里吃用都将尽了,又听说城头变幻大王旗——买活军来了,知府投降,至于督抚,好像是去江北那里了——这就更不敢入城去了,毕竟,刚入城的军队,哪有不大掠的呢?能守住村里不被乱兵滋扰,就已经很不错啦!

这时候,大家也不担心菜地里的菜了,都是战战兢兢的,打点了家中细软,日日和村里的男丁一起操练,要做两手准备:如果来的人少,那就上去赶走,如果来的人多了,那就赶紧逃到山里去。包括和周围的村庄,也走动得频繁起来,大家都议定了守望相助,如果乱兵来了,就要彼此出人支援,族长说,这就叫‘村村互保’。

因为这村村互保,有些世代争地的仇家都言归于好了,全都是提防着不拘哪一方的乱兵过来冲击村落,却不料,城中风平浪静的,别说乱兵了,便连成队的兵都很少有见到的——这也挺奇怪的,按说城里的潭州守兵,这会儿改朝换代了,总有些人想要逃的吧?会不会顺便来杀人抢掠呢?居然也没有,悄无声息的,城头的门旗便换了,原本的飞虎旗也被拔了下来,插上了红色的旗帜,村塾的老童生,还迈着一双大脚跑到城门外看了看热闹,回来告诉大家,这旗叫‘红底活字旗’!是那个买活军的旗!

看来,买活军已经在潭州坐稳了江山,而且到了第三日上,城门也打开了,商旅重新开始进出,还有些青头的官兵也走到了官道上来,段家父子又饿着肚子等了三日,见没再出什么事,便是硬着头皮也得来卖菜——没办法,家里已经没粮食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光靠菜是吃不饱人的,再说,家里的盐也没有了,这可都得用钱来买那。

第一日来,无事而归,他们稍微放下心,第二日见到买活军处决城中地痞的画面,虽然也觉得可怕,但心不知不觉更安定得多了。就这样,他们逐渐也把担忧放下,恢复了以往每日进城的习惯,进进出出间,也不免得学会了一些官话,知道了一些新消息,同时更大胆起来——

现在,他们推车进城,先不把担子挑起来,而是把空担子挂在车尾,先将车推到西门外的军营那处,把所有菜给军需官先挑选,称重结钱之后,再把军需官不要的那些担了在城里叫卖,若是遇到了有百姓们抱怨这菜不好,他们倒也是很有话说的,“最好的,岂不都是要送到军营里去的,叫兵爷们吃了开心?这样好的兵爷,难道不该吃最好的菜么?便是价钱略低些,供给军爷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话的确倒也不假,买活军的兵丁入城两个多月,只听说他们为民做主,再没有什么吃花酒、奸.淫掳掠的事情,说实话满城百姓,在此之前根本不敢想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军队,就光是这一点,都足够把他们供起来的了,更不必说这期间买活军还做了很多别的事,基本都是兵丁来操办的:开扫盲班、组织兴修城里的水利、巩固江堤,下到各村去教他们种土豆、玉米,弥补今年因为动乱而耽误了的农时。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重审冤案、主持公道,这些一切只有在戏文里才能出现于清官身上的行径,现在大范围地在潭州城到处发生,若是在旧朝,连万民伞都是造得起来的,今日怎么就不值得吃点好菜了?

当然了,另一面,也是因为军营要的量大,日日都要几万斤的菜蔬——菜蔬这个东西,做熟了重量损失是很大的,城里流水价来来往往,维持在一万来人的官家人口,每日管他们吃饭就是一笔很大的物资需求,四五万斤菜蔬根本不在话下:要预备翌日如果下雨了,道路泥泞,菜农来得少了,这一日的用量。五万斤菜,择了、洗了、熬了,能有个两万斤熟重已很不错了,还要匀一些去做咸菜,那就更是不出分量的东西,一万来人敞开口要吃饱的话,四万斤一天紧紧的,五万斤才能说是有些松,不至于被兵丁抱怨菜叶夹牙齿呢。

这么大的用量,基本上一口气都是要个几百斤的,就算价格低一点,对老段父子来说仍是比零卖划算得多,实际上,段家菜地,每一茬菜熟了,总有个几百斤是烂在地里的,村里人想吃菜就来掰一株两株他们根本也不在意,因为实在是卖不完的,一茬菜可卖的时间有限,一畦地能起个几千斤不在话下,可他们一日能卖多少?走街串巷地去叫卖,耗费时间那!两三百斤都是好的了,如此总有一些尾余是卖不掉的。若是运道不好,那段时间菜多了,一两千菜烂在地里做鸡食都有呢。

如果是卖给军营,那就不一样了,走一趟就是数百斤消化了,余下的再叫卖一下,卖得掉就卖,卖不掉——带回家做咸菜、酸菜也是极好的,买活军来了以后,半个月内,城里的盐价跌到不足原价的两成,这对于菜农来说,是个绝好的消息,他们终于可以处理家里的那些剩菜了!

“把那篮子菜往里摆摆,一会不要弄错了,等等送到城东严家秀才那里去。”

老段一边帮着儿子推车,一边用土话吩咐着他,“严家娭毑上回就和我说了,鸡毛菜熬豆腐,她想吃这一口半个多月了,硬是买不到好鸡毛菜,我说现在好菜都去军营了,你想要,便给你留一把,只是价格要比从前高,她讲,别个也都是这么说,买活军来了以后,百物跌价,这菜价、肉价反而是涨起来了,好在她茹素,不然肉也吃不上——”

父子二人并没有留意到,街边有一对年轻男女,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的闲话,其中那个高大的男子,正弯着腰,凑在戴了斗笠的姑娘身边,低声把土话转为了官话,“……光是军营那里,便把几年的猪都吃光了,现在满潭州都是刚出家的和尚——馋得直砸吧嘴,咬破了嘴唇吮点儿肉味……”

谢双瑶听得也很有趣,忍不住轻笑了几声,“副食品供应基地,看来还的确是当务之急,从丰饶县出兵到这里,一路上这是个普遍的问题,米价跌了,菜价反而涨得畸高——当然,这也说明我们工作做得好,消化机制已经非常成熟了,这个问题才有机会成为一个问题,不然,乱起来了谁有心思吃鸡毛菜熬豆腐……其实这也是个很好的商机……”

她不再往下说了,而是跟着这对菜农父子走了几步,听着段家儿子若有所思地讲,“肉,这个是么得法子,菜,种一茬才多久,嗲嗲,我们家村口不是有那么二十几亩抛荒的薄田……”

虽然语言天分不是天才级别,但好歹也在潭州住了大半个月,对于已经知道来龙去脉的对话,谢双瑶无需翻译也能听懂个大概,她摆了摆手,让小侍卫不用继续往下说了,而是聆听着段家儿子颇具雄心的大胆计划,同时会心地微笑了起来。

“走吧,再在街巷里转转,慢点儿去城墙也不急。”

她随意地更改了计划,背着手,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蹦了几步,谢双瑶这会儿心情确实不错,熬夜工作带来的疲倦已经一扫而空了,倒不是说她为这对菜农的机敏而惊喜——这是她早已知情并且信任的东西,百姓的主观能动性,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有一百个人才来争抢,这世界上最大的能量,就是一个人为了把日子过好而爆发出的力量。不过,即便早已熟知这一点,每一次确认,买活军的存在为千千万万个段家提供了充分的机会,她也依然会为这样纯粹的力量而动容。

“看,橘子洲也有人划船出来了。”

她对小侍卫说,他们毕竟是登上城墙,远眺起了湘江的水洲,谢双瑶注视着那郁郁葱葱的大岛,“他们应该是出来卖鱼的……夏天快到了,汛情要来了,秋汛结束之前,我们能把三峡打通,将巴蜀一统吗?”

她的眼神也不禁有些迷蒙起来了,这一刻,女军主大概是想到了正在规划中的水电站群落,想到了天下大势,想到了更多更多,她身边的小侍卫以极度克制的眼神凝望着她,大概是只有如此这般,他才能压制住自己的崇慕,得体自如地回答,“天下事,均在军主算中,您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谢双瑶不禁哈哈一笑,“若真是这般就好了,那我想办而能办的事,可就不止现在这么一点啦,现在,我连潭州的菜价什么时候降下去都不知道那。”

她兴之所至,突然孩子气地合掌祈求了起来,“天灵灵,地灵灵,潭州副食品基地快建起来,菜价肉价平下去,百姓的餐桌上早日见荤——行吧,愿也许了,就看半年后能不能成真吧。”

“军主说能,就一定能。”

“哈哈!盲目崇拜可不得行。难道你觉得我听了这话会高兴?”

闲言闲语,逗着闷子,一前一后,景从而行,这对年轻人很快融进了城墙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如水入河,不留痕迹,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女子身上,牵出了怎样的涟漪,她说要将三峡打通,巴蜀一统——这一道涟漪,往外漾去,便成就了绝壁中多少个小点,在惊险万分的栈道之中,艰难地往前挪动——

第879章 蜀道难!

“山子,不是,还要走多久啊,我的妈呀——老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就硬是没走过这么险的栈道,我说你们那的人——呼、呼,你们那的人平时都怎么和山外做买卖啊,盐啊、布啊、铁器啊,怎么运啊!”

“就这么运啊——你小心啊,脚步别跺,但也踩实了再走,那片栈道好几块木板都有点儿松了,你别跺,劲儿在手上多一些,每一步都在两脚中间……对,那个重心,你们叫重心的,那个重心千万不能在一只脚上,不然,要是那块木板掉下去了,你也得跟着下去!”

“我……我……我艹!!!”

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知识教的小道士李谦之——你叫他祭司也可以——还是满带了感情的大骂了一声,“这路是人走的?我艹你别走那么快啊!”

“我走远点,走快点,我们得把距离拉开,我好告诉你那块板子松了……再说,这路怎么就不是人走的了,你看我不是走得好好的吗?”

的确,别看山子不矮,但高高瘦瘦的,身手是真的敏捷,背了个大包,在栈道上还有点健步如飞的意思,走得又快又稳,如果仔细辨别他的步伐,便会发觉他说得不错,他的重心的确时刻处于两脚之间,可以随时在两脚和撑着倾斜崖壁的手上转移,这样,就算木板不稳,只要不是整根垮塌下去,他就能克服踏足摇晃带来的重心偏移,迅速往前走去,离开这道危险的台阶。“走快点,自然点,眼神别往外头看,别往脚底看,往前看,越快越稳,慢了你就翻出去了!”

的确,这栈道大约也就一米来宽,大概就比肩膀宽点儿有限,并排都过不了第二个人,要说栏杆,那自然是没有的,脚底下就是万丈深渊——极有限的山壁、河滩空间之外,就是奔腾跳跃的大江了。李谦之估计,因为木板朽坏,踏空了掉下去的人大概是不多的——因为木板的缺失还行,不算多,也没有明显频繁的修补痕迹。死在这段栈道上的行人,大概多是站不稳摔下去的,山子给的建议,的确相当的实用,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来路,有点儿苦相地伸了伸舌头——要回去也回不去了,已经走了两天的山路,虽然之前没这么险,但要说多平坦那也是没有的事,都走到这份上了,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他娘的,那就让你见识一下道爷的手段!”

把牙一咬,鼓舞着酸疼的四肢,把这口气给绷住了,李谦之的脚步也变得轻快灵动了起来,有了点山子走栈道的感觉,也引来了他的调侃,“可以啊,李道士,原来你脚底功夫真不差?”

“道爷那也是正一嫡传,从小的童子功啊!”

李谦之气鼓鼓的,“我们道观也在山里,从小走山路挑水,你当是好走的?”

虽然山路远没有这么险,但要挑着水走也不简单,说实话,这走山路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只是李谦之后来下山过了好日子,有几年没这么跋涉了,也颇有些‘髀肉复生’之叹,不如当年之勇罢了,这会儿鼓起一口气,很快跟上了山子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大约五六步,在栈道上急速前进,如此走了小半个时辰,李谦之都逐渐习惯了这种三边不靠,山风一吹,毛骨悚然的感觉时,便见到前方随着山崖弯折,又再见到了一条脚踏实地的山间小道——栈道也不可能都是沿着悬崖永远修下去,基本上就是在一座山到另外一座山,可以连缀起来的路径上,实在找不到落脚点,只能在崖壁上打洞、牵绳,固定起来修造的一段小路。有条件走山路的话,都不会修这东西的。

说实话,这种坡度很大的山路,走起来也是受罪,但怎么样都比山风从脚底往下吹,寒气直接钻到心底来得强,李谦之微微松了口气,正想张罗着到前方稍微平缓一些的地带,休息片刻找个水源,一声‘山’字还没出口,就见得山子身形一个趔趄,身影立刻矮了下去——仿佛过了极漫长的时间,才听到了木板垮塌那咯拉拉的不祥音效。

“山子——”

李谦之头皮发炸,刹那间也来不及多想,从小蹲到大的马步,这会儿显出了作用,脚下一蹬,飞出了几步,伸手一把拽住了挂在木板上的大背包,虽然视线被背包挡住了,但入手沉甸甸的,明显下面还坠着人,这让他松了口气,此时山子也在底下喊了起来,“绳子——套住木桩!这段木板都烂穿了,注意重心!我撑着!你放心动!”

听他语气镇定,知道人没大碍,李谦之的心跳也平缓了些,他毕竟也是训练有素,去军营混过一段时间的,虽然因为训练表现不佳被刷下来了,但那也要看和谁比,和那群如狼似虎的大兵哥,他比不过,可这会儿,还是不至于被冲昏头脑,执行力是在的,“绳子——对,绳子!”

往腰间一捞,把一直挂着的绳子取下,配合着小心翼翼的旋转,在背包不脱手的情况下,单手把绳子系上腰间,另一端套到崖壁上突出的木桩上,打了结,这样他多了一重保证,才敢把更多重量交给身下的木板,一手抓着背包,一手往前,垂下伸给山子,“抓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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