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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沈凯阳在泥地上画出细致的进度表,每天清晨都会在上面标注新的刻度。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他们已经能精确推算出每日能清理的面积——按照这个速度,在九月份军官实弹考核前完成清理绰绰有余。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原本压在心头的重担突然变得可以承受,每天的清理量被均匀地分摊在漫长的夏日里,不再令人望而生畏。清晨的劳作过后,午后炽热的阳光反而成了最好的休憩信号,他们会躲在铁皮棚下小憩,听着蝉鸣此起彼伏,看云卷云舒。

生活的节奏重新变得丰富起来,项北方又能捧起书本安静地复习,雷啸偶尔会拉着几人一起练体能,在夕阳下挥汗如雨。军体拳的呼喝声和铁锹铲土的声响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妙的和谐。

最令人意外的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塌方,反而让靶场的生活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像齿轮般严丝合缝地运转着,清晨的劳作让夜晚的睡眠格外香甜,身体的疲惫换来的是心灵的充实。

陆空又开始精心准备一日三餐,炊烟准时在黄昏升起。陈昊宇的诗集里多了几首描写劳作的诗歌,字里行间不再是从前的愤世嫉俗。就连掌门也找到了新乐趣——它总爱追着拖拉机的影子奔跑,在扬起的尘土中欢快地吠叫。

沈凯阳常常站在半山腰,望着这片渐渐恢复生机的靶场,那些被清理出来的空地已经开始长出嫩绿的草芽,像是大地愈合的伤痕。他突然明白,这场灾难带给他们的,不仅是艰辛的劳作,更是一次重生的机会。现在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看得见的希望与成就,这是从前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夕阳西下时,五个人会坐在营房前的空地上,看着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汗水干涸在脸上,形成一道道白色的盐渍,却掩不住眼中的光彩,他们知道,当最后一车碎石被运走时,这片土地将见证的不仅是一次清理工作的完成,更是一群人的蜕变与成长。

午后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靶场,铁皮屋顶被晒得发烫。热浪在空气中扭曲出细小的波纹,连知了的鸣叫都显得有气无力。进入午休时间,屋内老式电扇吱呀地转着,搅动的热风裹挟着木桌与书油墨与纸张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流动。

沈凯阳用冷水冲了个凉,半倚在床头,汗水浸湿的背心紧贴在腰腹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项北方盘腿坐在床尾的地板上,后背靠着床沿,体能服的短袖卷到肩膀上,露出晒得颜色分明的手臂,他正咬着笔杆对付一道数学题,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经过这么久的劳动和体能训练,少年的肌肉线条渐渐清晰起来,褪去了最初的稚气和单薄,添上了一层阳刚的气息。

“凯阳哥,”项北方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这道题我解出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虎牙尖抵着下唇,笑得灿烂。

沈凯阳俯身去看,伸手揉了揉项北方毛茸茸的脑袋,发丝间传来少年独有的干净的汗味:“厉害啊,这题还是有点难度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项北方仰起脸,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跳跃:“那是因为有你在啊。”他眨了眨眼,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要是没有你教我,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沈凯阳心头一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项北方的耳垂:“其实…这段时间,多亏有你在我身边。”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差点就坚持不下去了,每次看到你手上的水泡,我都……”

项北方突然转身,双手撑在床沿,这个姿势让他几乎与沈凯阳平视。少年的眼睛清澈见底,映着沈凯阳微微怔忡的脸:“你知道吗?在新兵连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原来人可以活得这么…”他歪着头想了想,“这么有原则,板板正正的。”

沈凯阳喉结滚动了一下,项北方的呼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他伸手抚上少年晒得发红的脸颊:“这段时间,我做的错事还少吗?”

“但你还是坚持下来了啊。”项北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

窗外蝉鸣突然喧嚣起来,电扇的嗡鸣混着书页翻动的轻响。沈凯阳望进项北方坚定的眼睛,突然问道:“你说…我们坚持清理塌方,算不算一种自私?为了不让陆班长受处分,让大家冒那么大风险…”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就像陈昊宇说的,我的初衷好像,真的就是自以为是的自私,想逞英雄,扮演救世主。”

项北方思考时习惯性皱以皱鼻头,他认真地说:“雷班长说过,当兵的要讲义气。”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总觉得,不去做,比这件事最终是对是错,更要不得。”

“那要是我带你走的路,最后发现是错的呢?”沈凯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

“那就一起错呗。”项北方笑得没心没肺,却让沈凯阳心脏狠狠一颤,“反正跟你在一起,走哪条路我都开心,对不对的,哪有走这条路就让我开心重要。”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沈凯阳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注视着少年被阳光镀上金边的睫毛,忽然觉得喉咙发紧。项北方总是这样,用最单纯的话语,道破最复杂的真相。

沈凯阳缓缓低头,在项北方惊讶的目光中,将一个轻如蝉翼的吻落在他的眉心,这个克制到极点的触碰,却让两人的呼吸同时乱了节奏。“傻子…”沈凯阳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手指穿过项北方的发丝,感受着阳光留在上面的温度,“我明白了,就算做傻子,也要做快乐的傻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从清理塌方的工作步入正轨,陆空就时常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无论是在劳作间隙倚着铁锹小憩,还是在伙房里准备饭菜,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远方,那眼神既像是在凝视着什么,又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望向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这天中午,炊烟照例从伙房的烟囱袅袅升起,骄阳下,没有风,烟囱里的烟直直地升上云霄。饭菜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飘向正在劳作的众人。雷啸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招呼大家休息吃饭,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原本诱人的香气中,不知何时混入了一丝焦糊的味道。

“班长?”雷啸朝伙房方向大喊,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没有得到回应,他心头一紧,铁锹往土里一插,大步流星地向伙房跑去。

伙房里,陆空像尊雕塑般立在灶台前,手中的锅铲悬在半空,目光却穿过窗户,落在远处的山峦上,锅里的菜早已烧干,黑烟从锅边窜起,在空气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可陆空浑然不觉,他的眼神涣散。

“班长!”雷啸一个箭步冲上前,抄起水瓢舀了满满一盆水,哗啦一声浇进锅里,沸腾的水汽瞬间腾起,发出刺耳的响声声,整个伙房顿时白雾弥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终于惊醒了陆空,他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锅里焦黑的残渣,又看了看满脸焦急的雷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走神了……”

雷啸的眉头拧成了结:“你最近到底咋了?”他伸手在陆空眼前晃了晃,“老是心不在焉的,是累着了还是心里有事?”

“没事儿,真没事儿。”陆空摆摆手,转身开始清理烧糊的锅底,动作刻意地忙碌起来,“可惜了这锅菜,得重做了,午饭要推迟会儿…”

“陆空!”雷啸突然提高音量,一把夺过陆空手里的铲子,“连我都不愿意说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受伤的情绪,粗壮的手指紧紧攥着锅铲,指节都泛了白。

陆空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向案板,拿起菜刀开始切土豆,刀刃与砧板碰撞发出规律的咚咚声,像是在刻意制造某种节奏,好掩盖内心的波动。

雷啸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把锅铲扔进锅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灶台,可陆空只是侧过头,用一种近乎宠溺的眼神看着他,嘴角还挂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什么珍贵的画面,一副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够的画面。

“帮我把锅涮一涮。”陆空轻声说,语气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啸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可对上陆空那双含笑的眼睛,满腔怒火又莫名其妙地消了大半,他闷声不响地抓起钢丝球,用力刷洗着锅底,动作大得像是要把锅底捅穿。

伙房里只剩下水流声和菜刀与砧板的碰撞声。两个人都沉默着,却在这沉默中达成了某种微妙的默契。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水汽中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雷啸,”陆空手中的菜刀保持着稳定的节奏,在案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他依旧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你为什么来当兵?”

这个问题像颗石子,突然投入平静的水面。雷啸手中的钢丝球停在半空,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落。他依稀记得,多年前刚进部队时,那个意气风发的陆班长也这样问过他。那时候,他挺直腰板,用最标准的军姿,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标准答案。

“问这干啥啊,”雷啸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目光落在陆空被汗水浸湿的后颈上,那里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让他想起东北雪原上跃动的篝火,“不过要是不来当兵,那我就遇见不了你了。”

“你这油腔滑调的是和谁学的!”陆空捡起一块土豆朝雷啸掷去,对方敏捷地侧身躲开,还冲他咧开嘴大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格外醒目。

案板上的土豆渐渐堆成小山,陆空放下菜刀,双手撑在灶台边缘,目光又一次穿过窗户,投向远方的山峦,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细小的汗毛都清晰可见。

“不过我都记得。”他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自言自语,“记得你刚到我手下时,挺着胸膛说,‘报告班长,我想保家卫国!’”陆空模仿着当年雷啸的语气,嘴角噙着笑意,“还说特别想当飞行员,没考上,但再咋样也要做个能在天上的军人。”

雷啸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手里的钢丝球掉进锅里:“你…你记得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当然要记得啊。”陆空转过头,阳光在他眼中跳跃,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温暖,“那时候的你,虎头虎脑的,块头那么大,还会因为没跳好伞,躲在器材室里哭鼻子。”

“班长!”雷啸一个箭步冲上前,粗壮的手臂环住陆空的腰,另一只手慌乱地捂住他的嘴,“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少见的羞赧,古铜色的脸庞从脖颈开始泛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像熟透的高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空的笑声被捂住,却从眼睛里溢出来,他轻轻掰开雷啸的手掌,指尖在那道训练留下的疤痕上摩挲:“怎么,害臊了?当年那个哭着说要当最棒空降兵,现在不认账了?”

“那不一样…那…那不一样了嘛!”雷啸的声音闷在陆空肩头,带着少见的慌乱。作训服上熟悉的油烟味钻入鼻腔,让他想起无数个在靶场度过的黄昏。“最棒的空降兵是没可能的事儿,你都比我棒…”他的手臂收紧了几分,“而且我也有更重要的人要守护,不是么!”

“那要是我不需要你守护的话…”他的声音很轻,“你是不是就…怎么说呢,就算是退而求其次吧,回去再当一个很棒很棒的空降兵呢?”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砸在雷啸头顶,他猛地松开手,后退几步。

“你在说啥?”雷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颤抖,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角的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那双总是充满力量的手此刻不受控制地发抖,指尖冰凉。“你听好了,”雷啸一把抓住陆空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雷啸这辈子就认准两件事——一是跟着你,二是护着你。你要是敢…要是…要是敢……”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

陆空赶忙转变了话锋:“我只是开个玩笑,我还能去哪里啊,是不是,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

“这一点都不好笑!今后别再和我开这种玩笑!”雷啸甩开陆空的手腕,气冲冲地出了伙房。

秋意如一场无声的潮汐,悄然漫过山脊,最先浸润了这方低洼的靶场。晨昏的寒气与正午的骄阳在此角力,将昼夜撕扯成截然不同的两个季节。破晓时分,乳白的雾霭自山谷深处升腾而起,缠绕着褪去翠绿的树木。山风掠过时,那些早慧的枫树便抖落几片胭脂色的信笺,在晨光中打着旋儿飘落,像被揉碎了的晚霞。

原本淹没在泥石流底下的靶场,也逐渐显露出了它原本的样貌,那些被掩埋的靶杆重新挺直了腰杆,锈蚀的铁丝网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朝阳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现在,就欠挖出那条被土掩埋在底下的壕沟,以及清理掉最后一些剩余的部分。雷啸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蒸腾着热气,他抡起铁锹的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每一铲都精准地落在预定位置。项北方跟在他身后,细瘦的手臂绷出清晰的肌肉线条,正用铁耙仔细梳理着沟底的碎石,两人配合默契,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接力。

为了不再给后续留下隐患,雷啸还特地翻出了原本就存在仓库里的加固网。那些落满灰尘的钢网被拖出来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先前一直没有钉上靶场,这次,就顺便把它也加固住。沈凯阳蹲在崖壁边缘,用锤子将钢钉一颗颗敲进岩缝,叮叮当当的声响惊起了灌木丛中的山雀。陈昊宇在下方扶着钢网,仰头时阳光正好落在他眯起的眼睛里——这样一来也算是一劳永逸,他想,至少下次暴雨来临时,他们不必再经历这场噩梦般的劳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山风掠过新加固的崖壁,带着初秋特有的干爽。陆空拖着那条残腿,一瘸一拐地沿着壕沟边缘巡视,手指抚过钢网的接缝处,像是在检阅一支无声的部队。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晒得黝黑的脸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片被他们亲手拯救的土地,此刻正焕发出比从前更坚韧的生命力。

作训科的吉普车毫无征兆地在这天清晨驶入靶场,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刺耳的声响,车身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他们是来送枪械库的另一把钥匙,并通知干部考核打靶的具体时间。

车门推开,作训科的参谋刚迈出一只脚,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靶场边缘堆积如山的泥土和碎石,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山坳里。远处,雷啸正挥着铁锹清理最后一段壕沟,陈昊宇和项北方合力装填着运送清理出来淤泥的拖拉机,沈凯阳蹲在崖壁边选着地方检查并敲打着加固网的钢钉,整个靶场虽然已经恢复了基本功能,但那些被清理出来的土方,那些裸露的岩壁,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参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这…这是?”他的目光扫过远处堆积成小山的土石,那绝不是一场小事故能造成的破坏。

陆空慢慢走过来,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没错,几个月前,靶场塌方了。”

“这属于重大地面安全事故!”参谋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为什么不上报?”

“当时,有些私心吧。”陆空的目光越过参谋,望向不远处的几人,“不过,也在要用到靶场之前,恢复成原貌了。”他的语气依然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雷啸一直竖起耳朵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直到听到陆空说的这些,后背瞬间绷紧,冷汗都冒了出来,他不知道陆空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但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两人之间,脸上堆出笑容:“首长,没有特别严重,就是个小事故,我们也没费多大功夫就清理好了。”

“小塌方?”参谋冷笑一声,指着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壕沟,以及远处那座土石堆成的小山,“整个靶场的顶都塌平了!你以为我是第一次来吗?”他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再者,哪怕是小塌方,有事故就得上报,你们为什么不报?”

陈昊宇见状,连忙小跑过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想着我们能自己搞定,就没这个必要了嘛!”他搓着手,试图缓和气氛。

参谋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我也不是要指责你们什么。”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就是,上报了,好歹也可以派些人来帮着清理啊!”他的目光扫过几人晒得黝黑的脸庞和磨出茧子的手掌,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什么小塌方!”陆空突然挤开挡在身前的几人,大步走到参谋面前,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划破凝重的空气,“是半座山都塌下来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坦白震住了。参谋下意识后退半步,沈凯阳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想拉住陆空,却被对方猛地甩开。

“你让我说完!”陆空几乎是吼出这句话,额角的青筋清晰可见,“当时没有上报,就是因为我怕受处分!”他的声音在靶场上空回荡,“我胆小!我怕失去现在唯一能容身的地方!哪怕这里只是个靶场!”

陆空挺直腰板,像在完成一场迟来的忏悔:“但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想,我当兵当到连个错误都不敢承担的地步,还有什么意义?”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震惊的脸,“这场事故瞒报,全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要处分就处分我,与他们无关!“”

“陆空!你疯了吗!”沈凯阳一把将他往后拽,雷啸一个箭步上前,粗壮的手臂像铁箍般将陆空锁住:“是我的主意!是我逞能拦着不让上报的!要处分就处分我!”

陆空在雷啸怀里疯狂挣扎,作训服被扯得变形:“是我的问题!首长,都是我的问题!”

参谋被这场面惊得连连后退,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喝:“够了!”他的声音像炸雷般在靶场上空炸响,“处分是什么光荣的事吗?还抢着要!荒唐!”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参谋长叹一口气:“知道你们团结友爱,行了吧!”他环视着这群满身泥渍的士兵,目光最后落在陆空通红的眼睛上,“这事要不要处分,得我报上去看上面的意思。你们…”他顿了顿,“就别在这儿抢着当英雄了。”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众人脚下打着旋儿。参谋转身走向吉普车,突然又停下脚步:“对了,”他没有回头,“干部考核定在下周三。靶场…收拾得不错。”

引擎声渐渐远去,五个人站在原地,像五尊泥塑的雕像。陆空的双肩微微发抖,雷啸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作训服。

一片枫叶飘落,正好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红得像团燃烧的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参谋的吉普车刚驶离靶场,雷啸就一把拽住陆空的衣领,几乎是拖着他往营房走,陆空踉踉跄跄地跟着,那条残腿在碎石路上拖出歪斜的痕迹,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快步跟上。

房门被雷啸踹得撞在墙上,又弹回来。他一把将陆空按在木凳上,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五个人形成的包围圈让本就狭小的房间更显逼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你干嘛?”雷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火星,“我就问你刚才在干嘛?在发什么疯?”他古铜色的脸庞涨得发紫,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陆空垂着眼睑,慢慢搓着手掌上的老茧,那些硬茧是这几个月来最忠实的见证者。“我只是…”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说了这段时间以来,我想要说的。”

“想明白了?”陈昊宇突然插进来,声音尖利得刺耳,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作训鞋在地板上踩出凌乱的印记,“那早干嘛去了?”他突然转身,指着窗外那片他们亲手清理的废墟,“一开始想明白的话,我们干嘛要大费周章地在这里天天累得和孙子似的?”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就是为了保住你不吃处分!现在倒好,你一句想通了要说了,我们一帮人陪着你就是演了仨月的二百五呗!”

项北方不安地看向沈凯阳,后者正死死盯着陆空低垂的头顶。房间里只剩下陈昊宇粗重的喘息声和雷啸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我也不解释,”陆空终于抬起头,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反正,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大家。”

“一句对不起就完事啦?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们——”

“陆班长,”沈凯阳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突然就又改变了最初的主意。”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空,像是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

陆空没有抬头,那抹带着苦涩的微笑也依然保持在脸上,似乎这是他最后的一道抵御伪装:“我只是在想…”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不能再逃避我所该承担起的责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作训裤,“不仅仅是作为一个班长,一名军人,更重要的是——对自己而言,自己的人生。”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雷啸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蹲下来,双手死死扣住陆空的肩膀:“陆空你最近奇怪得很啊!”他的声音发颤,“你究竟想干嘛!老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他的手指几乎要掐进陆空的肉里,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凯阳注意到雷啸话里不同寻常的恐慌。这个向来粗枝大叶的汉子,此刻却敏锐得像只察觉危险的野兽。

“我告诉你,”雷啸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某种决绝,“要处分也轮不到你。”他盯着陆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背不了这个处分的!”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外面山野中,欢快的鸟鸣。雷啸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别想走!”

这句话像把刀,突然剖开了陆空这些天所有反常的根源。沈凯阳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原来雷啸早就察觉到了,陆空这段时间的恍惚,那些望向远山的眼神,那些关于“丹顶鹤”的执着,都是在为某个决定做铺垫。

陆空又开始搓手,掌心的老茧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低着头笑,那笑容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会与不会,其实对于我来说,已经都一样了。”

“我操你大爷!”

雷啸的拳头狠狠砸在木桌上,一声闷响后,桌面上赫然留下几道带血的裂痕,他像头发狂的野兽般冲出房间,项北方下意识要追,却被陆空一把拽住手腕。

“让他去吧。”陆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得接受一些事的话…”他的目光追随着雷啸远去的背影,“他也得接受一些事了。”

房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沈凯阳看着陆空平静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个决定或许早在暴雨冲垮山体的那天,就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打靶来临的前一天,夕阳将靶场镀上一层金色的余晖。经过数月的艰苦劳作,靶场终于从塌方的废墟中完全恢复,甚至比从前更加规整。新丈量的靶子与壕沟距离更加科学合理,壕沟边缘用白漆划出醒目的警戒线,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原本裸露的岩体如今覆盖着整齐的钢网,网格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冷冽光泽,远远望去,整个靶场终于有了几分正规军事设施的气派。

雷啸站在靶场中央,双手叉腰环视四周,古铜色的脸庞在夕阳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粗壮的手臂上还沾着最后清理时留下的泥渍,作训服后背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结实的背肌上。陆空拖着那条残腿,一瘸一拐地绕着靶场走了一圈,手指轻轻抚过新加固的防护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曾经满目疮痍的地方,如今焕发出比从前更坚韧的生命力。

“班长,该开库了。”陈昊宇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指着远处那座沉寂已久的枪械库。厚重的铁门紧闭着,门锁上积了一层薄灰,它本就像这座靶场中最神秘、最格格不入的立方体,沈凯阳和项北方自从来到现在,从未真正地见它开启。

陆空深吸一口气,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把从未示人的钥匙——它一直被锁在营房暗格保险柜的最深处,是靶场班长的身份象征。钥匙在他掌心泛着冷光,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数过往。参谋送来的另一把钥匙此刻在雷啸手上,两把钥匙终于要在时隔数月后再次相遇。

“走,开库。”陆空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郑重。

五个人走向枪械库时,脚步不自觉地放轻,铁门前的空地上,雷啸的钥匙与陆空手中的那把并排放在一起,两把钥匙有着相似却又不同的光泽。

“三、二、一——”随着雷啸的倒数,两把钥匙同时插入锁孔。生锈的锁芯发出艰涩的咔哒声,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一股浓重的枪油味混合着金属特有的冷腥气息扑面而来,让站在最前面的沈凯阳和项北方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幽暗的库房里,一排排枪械整齐地陈列在金属架上,56式半自动步枪的木质枪托泛着温润的光泽,81式自动步枪的金属机匣冷峻锋利,95式突击步枪的现代化造型透着未来感……这些武器,对于和平年代的军人而言,大多只存在于训练手册或阅兵式的影像里。士兵的肩章常被戏称为“扛枪的”,可真正能亲手触碰、拆解、保养这些武器的机会却少之又少。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是荣誉与责任的具象化,是战场上最忠诚的伙伴。而此刻,它们就静静地躺在眼前,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某种无形的界限——那是新兵与老兵的距离,是训练场与战场的距离,是理想与现实的最后一道门槛。

沈凯阳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指尖微微发颤。项北方的眼睛也亮得惊人,像是饿狼盯上了猎物,却又不敢贸然靠近。两人不约而同地站直了身体,仿佛在向这些沉默的钢铁战士致敬。

项北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那种混合着敬畏与渴望的情绪让他的心跳加速。“我能…”他刚伸出手,就被陆空一把拦住。

“别急。”陆空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这些枪都封着枪油,直接碰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枪油怎么了?”项北方不解地问,眼睛还黏在那些乌黑发亮的枪械上,目光在每一道金属纹路上流连。

陈昊宇从后面走过来,故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吓唬的意味:“碰了枪油,你的手会痒到想把皮都撕下来。”说着还做了个夸张的抓挠动作,“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项北方猛地缩回手,却还是忍不住盯着那些枪械看。

陆空从架子上取下几副橡胶手套,动作娴熟地分发给大家:“明天打靶用的枪得先清理枪油,用完后再重新封存。”他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示范着擦拭动作,“这是靶场班最重要的职责之一。”

沈凯阳接过手套,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枪管时,一种奇异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这支被油膜包裹的武器沉甸甸的,比他想象中更有分量。项北方在旁边学着他的样子,却因为太过兴奋差点把枪掉在地上,惹得雷啸一阵训斥。

“小心点!”雷啸粗声粗气地说,却还是伸手扶住了摇晃的枪身,“这可不是玩具。”

陆空看着他们笨拙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阳光从高处的透气窗斜射进来,在枪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那些被擦拭干净的金属部件渐渐显露出原本的锋芒。在这个特殊的黄昏,枪油的气味、金属的冷光,还有众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共同构成了靶场最真实的模样。

九点整,考核军官的车队准时驶入靶场,虽然这次来参加晋升考核的军官全师加起来不过几十号人,但师长楚登科还是亲自带队前来,一方面是为了体现师部对军官晋升考核的重视,另一方面,他正好也想来看看沈凯阳的近况。

车队在靶场中央停下,楚登科第一个从吉普车上跳下来。他习惯性地环视四周,目光立刻被崭新的防护网吸引——那些银灰色的金属网格整齐地覆盖在岩壁上,整个靶场干净整洁,壕沟边缘的泥土还带着新翻的痕迹,若不是提前知道,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严重的塌方事故。

楚登科眯起眼睛,作为每年都要来靶场视察的师长,他太熟悉这里的每一处细节了。眼前这个看似平常的靶场,反而让他更能想象出当初塌方的严重程度——那些被重新填平的沟壑,那些加固过的崖壁,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曾经遭受过怎样的破坏。而这一切,竟然只靠靶场班的五个人徒手完成了清理。

“师长好!”陆空带着靶场班全体成员列队敬礼,楚登科注意到他们晒得黝黑的皮肤和粗糙的手掌,那是长期户外劳作的痕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楚登科只是点点头,目光在沈凯阳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他走到防护网前,伸手摸了摸那些崭新的钢钉,“这些加固措施做得很好,以后遇到暴雨也不用担心了。”

跟在后面的作训科长小声补充道:“师长,上次参谋回来报告说,他们不仅清理了塌方,还重新规划了靶场布局,现在的安全距离比标准还要多出五米。”

楚登科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走到靶场边缘,俯身查看那些新栽的防护草皮,他的手指轻轻拨开草叶,露出下面新鲜的土壤。当他直起身时,脸上的神色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靶场班的五人还处于队列中,只能远远地看着楚登科低着头,背着手,巡视完整个重生的靶场,至于他会给出怎样的定论,现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没有底。

“姜科长,你组织一下今天的考核内容。”楚登科沉声下达指令,声音在空旷的靶场里格外清晰。随着作训科长的一声令下,实弹打靶考核正式开始。雷啸带着陈昊宇和项北方迅速进入壕沟,开始准备记录射击成绩。

就在这时,楚登科突然朝陆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营房后面走去。沈凯阳敏锐地注意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为什么不上报?”楚登科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刀,“你一个三期老士官,会不知道地面安全的重要性?”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陆空的脸。

陆空站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当时想着,报了肯定要挨处分。不报,自己修好,说不定能将功补过。”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胡闹!”楚登科突然提高了音量,右手不自觉地叉在腰间,“万一临时要用靶场呢?万一你们施工时再出事故呢?”他的食指几乎要点到陆空鼻尖,“五个人就想搞定那么大的工程,你当自己是超人?”

远处的枪声此起彼伏,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更加凝重。

“对不起师长。”陆空终于低下头,“我不解释了,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楚登科眯起眼睛:“哦?想明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明白了。”陆空抬起头,嘴角竟浮现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人不能总想着混日子,更不能为了混日子,连骨气都不要了。”

“所以你现在知道,作为一个班长,把全班拖进危险境地是多大的错误了?”楚登科的语气稍稍缓和。

“不是陆班长逼我们的!”沈凯阳突然从转角处站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们都是自愿帮忙的!”

楚登科转身瞪了沈凯阳一眼,出人意料地没有发火。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还真是团结啊!”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战友情都用在包庇错误上了!”

陆空轻轻摇头:“师长,他们不是为了包庇我。”他的目光越过楚登科的肩膀,望向远处正在壕沟里忙碌的雷啸等人,“他们是为了证明,我们靶场班不是吃干饭的,我们也还有热血在。”

枪声再次炸响,惊得树梢上的麻雀扑棱棱四散飞起。楚登科仰头望着那些慌乱逃窜的小鸟,紧绷的面容渐渐松动。他抬手正了正军帽檐,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你们每个人,五千字检查是逃不掉的!”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师长!”陆空突然提高了声音。

楚登科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问:“还有什么事?”

“会给我怎样的处分?”陆空的声音异常平静。

“现在知道怕了?”楚登科冷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我不是在怕。”陆空挺直腰板,目光坚定,“我的意思是,处分就算在我一个人头上。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该因为我的错误,背上这个污点。”

楚登科的眼神骤然转冷:“现在知道担心处分范围了?当初瞒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现在塌方不报这事,已经是人人有份了!”

“我决定退伍。”

这五个字轻飘飘地从陆空嘴里吐出,却像一记闷雷炸在楚登科耳边。师长的身体明显僵住了,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等他回过神来,突然暴怒地冲上前,一把将陆空推搡在墙上,粗糙的墙皮摩得陆空后脖颈生疼。

“你说什么?”楚登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骇人的怒意,“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我决定退了。”陆空依旧低着头,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的笑意,却始终不敢直视楚登科的眼睛。

楚登科松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作训靴狠狠碾着地上的石子。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批!你想都别想!”他猛地停下脚步,指着陆空的鼻子,“实话告诉你,压根没打算处分你们任何人!老子还让宣传科把这事当正面典型来写,就为了给你们争取评功评奖!你现在倒好,拿退伍来要挟我?”

“师长,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陆空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你是我带过最棒的空降兵!”楚登科几乎是吼了出来。

“早不是了。”陆空苦笑着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腿的旧伤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楚登科突然红了眼眶:“就算你跳残了腿,老子也要养你一辈子!”

“师长……”陆空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您听听您说的话——''''养一个残废一辈子''''。军人,残废,这两个词搭吗?”他的声音微微发颤,“现在就是在养我这个废物。我来靶场,就是想着还能有点价值。但现在我发现……”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快要被养废了。”

树影婆娑,斑驳的光影在两人之间晃动。远处的枪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整个靶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楚登科死死盯着陆空的脸,仿佛要从那张平静的面容上找出什么破绽。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楚登科的眼神骤然暗了下来,他缓缓摘下军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帽檐上的军徽。“陆空,你给我想清楚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这身军装,要是脱了,就再也穿不回来了。你自己比谁都清楚,你比任何人都更爱这身军装。”

陆空的目光落在师长手中的军帽上,那个闪亮的军徽在阳光下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忽然伸手拉过站在一旁、早已不知所措的沈凯阳,力道大得让年轻人踉跄了一下。

“正是因为爱得深,才更不忍心看着它沾上任何污点。”陆空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他转向沈凯阳,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是这个年轻人让我明白的。从他来到靶场的第一天起——”

陆空的声音渐渐有了力量:“他擦掉伙房积年的油垢,让灶台重现光亮;他拂去奖章上的尘埃,让荣誉重见天日;他毫不犹豫地站在战友身边,成为清理塌方的主力军……”说到这里,他的手指微微发颤,“是他让我看清,我不能再继续活在恐惧和自我欺骗里了。”

沈凯阳震惊地望着陆空,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无心之举会给这位老兵带来如此深刻的影响。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陆空坚毅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凯阳心里有团火,”陆空的声音温柔下来,“一颗明亮耀眼的初心。也许他自己现在还没完全看清,但是师长——”他转向楚登科,眼神坚定,“我必须说,凯阳天生就该穿这身军装,而我们的部队,也正需要这样的年轻人。”

楚登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最后长久地停留在沈凯阳脸上。远处的靶场传来零星的枪声,惊起一群飞鸟。师长慢慢将军帽戴回头上,动作庄重而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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