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村民还在那里听着,长安府尹、林斐以及赵司膳却是懒得再听了,不等她说完那些东拉西扯的推脱,长安府尹便“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道“本府这里是府衙,是正经衙门,不是那等荤话连连的酒馆说风流事之地,你也莫说那等细节了,更莫说吃不吃酒什么的,将错推到那两杯酒上。本府这里总不能压着那两杯酒上公堂,判那两杯酒为帮凶,让酒下大狱吧”
这话一出,方才还当真开始认真听起了赵莲辩驳的村民们也跟着笑了,抽出了自己才被赵莲绕着听进去的心思,笑着点头道“大人说的有理,这事干酒何事洞房什么的又不能跟酒洞房,难道你那腹里的金胎是跟酒生的不成”
酒跟人当然不会生出孩子来了。赵莲脸色一白,被长安府尹呛了一声之后,听长安府尹又道“本府便问你同童公子那事刘耀祖在不在他没长嘴事前没有说童公子早已娶妻之事难道你赵莲便是个这般随意的女子,会同事先不知底细之人无媒苟合”
“我自是在的。”刘耀祖冷笑了一声,不等赵莲说话便先一步开口了。瞥了眼赵莲,见她到底忍不住开始推脱之后,刘耀祖冷笑着说道,“童公子早已娶妻之事她是知晓的,她那两个爹娘就更不用说了,这事我可不是胡说,那胡八老爷他们也在的,都能作证他们是知道这事的。”
赵莲一听刘耀祖这话,便知道不好了,察觉到村民落在自己腹上的目光隐隐再次变得凶了起来,终是急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胎儿这事我一个人又生不出来,便是我不好,难道还能强压着童公子的头不成”
听她总算是扯到童正身上了,长安府尹松了口气,看向面前的赵莲,不等她回过神来再次盘算,便开口追问了起来“既如此那刘家二婷子的死同那童正可有关系”不等众人说话,他便开口说道,“那童正又不是不能娶妻纳妾的,二婷子也管不到他身上,偏偏碰了你,却又只口不提这娶妻纳妾之事,看着你肚子一日一日变大,他却跟没事人一般清清白白。本府不信这件事只同你有关,却跟他毫无关系本府问你他可曾私下许诺过你什么了譬如二婷子若是出了事就让你进门”
看着赵莲唰地一下变了脸色,显然是从长安府尹的这句问话中意识到了什么,毕竟这等“事事无辜”,却最终得利的情形于赵莲而言委实再熟悉不过了。
她赵莲自己这些年与赵大郎和刘氏一起过活,就是“事事无辜”,“清清白白”的。
不止赵莲变了脸色,一旁的村民们脸色亦变得微妙了起来。先时觉得赵莲一番做派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微妙,此时再想想,那童公子的做派同赵莲简直如初一辙,没什么两样。
眼看面前的赵莲脸色愈发白的惊人,其中一个童家奴仆忍不住开口了,他看着赵莲的眼神中明晃晃的满是讥讽“我家公子、老爷可是不会沾上这等事,给人留下把柄的。”
这行为让长安府尹想到了林斐说过的温明棠的话,遂开口问道“就似那宽油浸养的炒菜不沾的铁锅一般”
这形容委实微妙,却也让刘家村村民忍不住笑了,有人摇头道“可不是么童公子怎可能许诺这些事”有村民唏嘘道,“眼下想想大婷子死状那般难看,还不清不楚的被泼了脏水,童公子却还是肯娶二婷子,当时我等就叹童公子是捏着鼻子娶妻,也不知怎么肯的,实在太老实了,眼下看来,或许童公子不是老实,是聪明呢,早已猜到他肯不肯的不要紧,因为有人那藏不出的肚子总是不肯的。”
这个有人自是指的赵莲了。
先时看这赵莲总是一股子微妙味儿,眼下看来,却是方才发现童公子那味儿实则比她更冲,且藏的深的多了。
但是微妙味儿这种事又有什么用就如同不能压着那两杯酒上公堂判酒有罪一般,这么冲的味儿除了众人心知肚明之外,又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当然,自己便带着那股味儿的赵莲自是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个了,她睁着眼看向众人,眼泪不知不觉间蓄满了眼眶,这不是赵莲头一次流泪了,却让长安府尹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一日她问狱卒讨水喝时的情形,好似被什么精怪上身了一般,一时一股子微妙味儿冲得很,一时又同寻常小娘子没什么两样。
眼下落泪的赵莲便同寻常小娘子没什么两样了,看她睁大眼愣愣的看向众人,面上没有那素日里扭在一起捏出的可怜孱弱,只是睁大眼睛看向众人,那蓄满眼眶的眼泪不自觉的落下来也顾不得去擦。
这幅呆症着仿佛痴了傻了般流泪的模样,便连刘老汉夫妇一时都难得的没有立时骂上两句。
原因无他,这些真情实感的绝望和痛苦,哪怕是同她不对付,看她不顺眼的人,也能感受的到。
“她哭什么”回过神来的刘老妪没好气的说道,瞥了眼赵莲隆起的小腹,她呸道,“怀了金孙还好意思哭害我闺女,拿我闺女性命铺路还好意思哭”
一句质问顷刻间便将愕然的村民们拉了回来,看着呆呆流泪的赵莲,收了方才心头无意间冒出的那一丝怜悯,警惕的看着她道“你哭什么哭总是童老爷的金孙,过了几日童家好日子的。你那眼泪又不是金子做的,欠我等的钱可不是能用眼泪来抵债的”
“又装可怜哩”刘老汉“啐”了一口,怒瞪着赵莲,骂道,“你这害人性命的妖妇”
面对村民们不依不饶的质问与愤怒,赵莲张着嘴似是想要解释什么一般,可出口的话除了“啊”“啊”的几声,却是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只是拼命摇着头,流着眼泪,边哭边摇头。
这等“啊”“啊”的解释当然无法服众,村民们愤怒的质问道“童老爷和童公子呢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等的银钱你同你腹中的胎儿什么时候还”
“啧她也被堵口,解释不出来了么”
正平静的看着赵莲“啊”“啊”的张嘴想要解释,却因着过于激动的情绪,眼泪虽不住的流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的赵司膳只听耳畔突地响起了一道女声。
回过神来的赵司膳循声望去,正见一个模样端庄,虽眼角爬了几道细纹,却依旧不减其秀美端庄风韵的妇人带着两个嬷嬷走了过来。赵司膳一惊,猜到对方的身份之后连忙行礼“民女见过夫人。”
府尹夫人摆了摆手,示意赵司膳无需多礼,道了一句“我便过来看看”之后,又看向那厢情绪激动之下,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简短的发出几声短促的啊啊声的赵莲摇头道“她这般模样看来是真的慌了,急了”
“怎么不慌呢”赵司膳目光清冷,将赵莲这般急迫、慌张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平静的说道,“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有意思的是,不是什么人都希望自己的良人是另一个自己的。尤其是她这般的,实在是忌惮极了另一个自己。陡然发现自己那位依仗的良人同自己是一路人,自是骤然崩溃了。”
“且不止是一路人,那童公子的手腕也好,身份也罢,都远比自己厉害的多,连把柄都不曾留下一个,此时欠了这么多银钱在外更是不知所踪,眼下这样子,谁看了不觉得那童家父子是要将她推出来堵攸攸之口了”府尹夫人说道,“便是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有多自私,多如同那宽油浸养炒菜不沾的铁锅一般不会担一星半点的责任,遇到这等患难之境便愈发的害怕,因为这个良人完全是能由己夺人的,一想自己若是那童公子的话会对自己做出的事,自是慌的不行,急了”
当然,赵莲是个什么样的人,府尹夫人早已自那一日她讨水喝时的情形中看明白了,并不是到现在才明白的。
此时忍不住过来一趟,还在于目光落到不再被赵莲环顾着护住的小腹之上,府尹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是为人母的,她眼下这般急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崩溃流泪的模样却比先时演出来的无辜孱弱流泪更叫我看的愤怒了”
原因无他“我看了这位准母亲这么久,却发现真正能牵动她心绪,叫她由心底里慌了,急了的永远只有她自己的事,没有半点胎儿的事。且先前还灵不灵灾星不灾星的推脱着,可见即便是亲骨肉,于她而言,也不过是算计和利用的工具罢了。”府尹夫人摇头道,“她哭的有多伤心,有多急那童公子不担责要跑路了,便越发叫我看的直摇头了。”
“原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锅配什么盖,好配好,坏配坏的,总是自己的事,祸害不到旁人头上。”府尹夫人唏嘘道,“可这坏的,且心里清楚自己是坏的,却总想着偷个、骗个、抢个好的来配自己,这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好处又是什么”
“看这人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单看她发现自己身边的良人同自己是一路人时,那反应是悲还是喜便清楚了。”府尹夫人说到这里,指向那厢急的说不出话来的赵莲,道,“看她这样子,又慌又急,感情原先是当真将那童公子当成老实人,真好人了。可眼下剥开一看,才发现这所谓的老实人内里不止跟自己是一路人,且还坏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