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够无辜,不够可怜,不够倒霉,又怎么引的起群情激愤怎么闹大”黄汤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不止那些不让人上去避险的张狂乡绅们要倒霉了,那些成名之后,忘了本分,忘了自己是凭借精湛的技艺、将安稳、牢固、细致、事必躬亲放在首位才成名的工匠大师们也要倒霉了。”
“他们若想辩解不应该啊那连桥踏板水冲不塌的,明明不该断开这退路的话,那需得拿出证据来”黄汤说到这里,瞥向咬着唇,一言不发,神情凝重的乌眼青,知晓他将自己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烙印在了心里,遂又道,“可原本事必躬亲的他将事情交给那些才接触鲁班秘要没几日的学徒了,哪怕学徒再三表示自己检查过了,可一个才学了几日鲁班秘要的学徒的话,哪怕是真话,可他这个人却是没有工匠大师本人的份量重的,那辩驳自也没人会信,所以解释不清了。即便不是交给学徒,而是交给底下快要出师的徒弟也不行。因为除了他们自己,哪怕是快要出师的徒弟,谁也没有工匠大师自己这般大的份量。出口辩驳的话语份量足够重,能引来旁人认真彻查,而是一语定罪谁叫他们忘了本分,不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成名,不珍惜这难得的天赋呢”
乌眼青听到这里,喃喃道“我想起聚宝盆那件事了,孟家那小子那般天赋却不珍惜,以至于被人设局下了套,也稀里糊涂的,连是不是自己弄错的药方都解释不清了。”
黄汤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所以,定要注意医馆里的事,一旦出了事,覆水难收,这好不容易攒出的招牌一旦砸了,就彻底完了”
乌眼青点头,看着这几日突然教了他不少东西的黄汤,抹了抹眼角不自觉流出的眼泪“嗯”了一声。
“做事设局之人可不会管一同框入其中的有没有无辜之人的,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要被框入其中,亦不要被人拿捏到把柄。”黄汤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雷劫之下是寸草不生的,不会管那被劈死的草是不是无辜的。”
一顿功夫菜的午食注定要吃上许久了,原先童正估摸着他父子到衙门的时辰是未时过半,可未时过半时,他父子却依旧还留在酒楼之中。
只要有钱,不止能在酒楼之中吃午食,还能吃点心,吃暮食,甚至想要过夜也不是不行。
当然,今日他父子既抱着账簿出来了,那定是要去府衙的。所以吃暮食,过夜什么的就算了,不过点心还是能吃上一吃的。
“没想到啊”童正瞥了眼酒楼伙计端上来的点心,嬉笑了一声之后,说道,“这雨一下,倒叫我父子吃上点心了。”说着,还伸手捏了一只盘中的点心送入口中细细品了起来。
童不韦却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吃点心的心思,只是转头看向那漂泊大雨,喃喃“下雨天,留客天。天要留我,可见,是要出点什么事了。”
还是这般神神叨叨的话童正笑着接话道“怎么你还能算准这大雨不成”
“我是没这本事的,但我知道钦天监有人若是想算准的话,是有这本事的。”童不韦站在窗口,任凭那凌厉张狂的雨雾争先恐后的砸向自己,待自己整张脸都被雨雾砸湿之后,方才喃喃道,“我父子二人今日这一出刻意拖延的举动好似又成了死的了。”
“哦”正就着茶水吃点心的童正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笑了,饶有兴致的说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我今日这一番举动又被那位大人算到了”
童不韦点头,出口的声音与他面上的神情一般木然“所以,你我二人还在棋盘之上,挣脱不得。”
“那还真是厉害啊”童正抚掌笑道,“果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雷霆手段啊”语气还是那般满是钦佩。
童不韦却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那朦胧的雨雾看了许久之后,方才喃喃道“看来胡八他们真的要死了”顿了顿,又道,“那位大人也果然给我指了条活路”说着不等正在就着茶水吃点心的童正说话,当即喊了声“来人”
守在门外的伙计闻言立时走了进来,问道“贵客有何吩咐”
这父子两人今日在他这里吃的这一顿饭,顶的上寻常百姓吃上好几年的饭了,很多菜更是连碰都不碰,才端上便撤了下去,可见并不是当真想吃,只是习惯了那摆满食案的一日三餐罢了,这等花钱如流水的贵客自是贵到不能再贵的贵客了。
贵客没有提要将那没吃完的点心什么的带回去这种俭朴过日子的话,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道“给我等两把伞,我等眼下就要走”
虽然有些诧异这两个先时等得起那慢炖的功夫菜,一副根本不在意时间,手头的时间多到没处扔的贵客怎的突然急了,时间不够用了,要伞了,任凭外头那么大的雨也要急急忙忙赶路了,不过看在那随手抛出的大锭银子的面子上,伙计却是知晓不能多问的,将两人交待下来的事办了便是。
是以伙计立时“诶”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办,却未成想还未走两步,又被那年长的老爷出声叫住了“不止要伞,我还要马车”那老爷说着指了指放在一旁的一沓账本,说道,“我的账本不能湿劳烦准备油布,将我的账本包裹起来”说着又自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再次叮嘱道,“记住不能有失”
这银票一出,自然让人无法拒绝,什么要求都肯满足他二人的。
伙计闻言立时应“是”,不多时,便同酒楼的东家一道带着油纸物事过来了,甚至还带上了一只食盒,道这种事他们先时有过经验的,将油纸包裹的账本放在那食盒里,更能保证账本不会被雨水淋湿了。
看着这酒楼东家带来的食盒,虽是意料之外的事物,不过童不韦看着那食盒,眼底的情绪突地变得复杂了起来,顿了半晌之后,方才喃喃道“账本放这里头,还真是再适合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