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儿发不出今天的信,因一早我织毛线,Jenny学织毛线活儿得把手,她很上瘾,我也不得闲。她的星期六是week…end不上学,我们吃了早中饭帮她去采购。她忽然蹿了个儿了,是143?郾5cm,刚刚在街上量的,而且她没有在中国上学的衣物准备,何况带来也穿不上了,短小了。等我们忙完回来已3∶30pm了。
上午孟浪又带口讯来,问我什么时候赴京。他伤足后,原来竟完全不能起床,但此刻还说月底能好,我先寄200元去慰问,然后娓娓与谈,总之劝他不要着急,要设法照个片子。他若真倒下来,老境也委实堪怜的,没个人照顾他。
二哥,我多会儿管过你花该当用的钱啦?我只说过别去住宾馆别墅,太贵,在家就好。把家安置好,我看就像你女儿说的那样吧,买个新电视,遥控的,但二三千元是达不到的,该用就先用啦吧,往后不够花时,就换我将带来的美金。孩子们给了我,就是让我花的,咱们该省的省,该花的花,电视总是要看的。我失去了选台权,我说:“人家都在看《 北京人在纽约 》呢。”Jenny说:“中国人在美国那点事儿我都清楚,看那干啥?”也是,我弃权了,相信我能和你看到一块去。花篮照你说的办,勿念。
我看就定11月15日?你最后敲定一下,孟浪若好了,我会带他来北京,送他去文联宿舍,而不是让他送我到“七重天”。可怜他确实老了。
小妹
1993年10月15日
匆匆写,匆匆发,只担心你等信焦心。
第五部分情书(19)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10月17日 )
亲人小妹:
一定是你在想我而不能入睡,昨夜晚我醒了三次,耳边似乎你在喊我,一点一次,三点一次,四点一次,再睡一下,便到了5∶20了。第二次醒来又睡,便做了一个梦,一个没有你的梦,我梦里还在想我要梦到你,而不要做那个莫明其妙的( 写到这里,你的电话来了 )6∶27am。
我早已等急了,我昨晚就盼着你来电话,后来想想怎么可能半夜里打电话呢?但也可以想到我相思的苦涩了,可怜的二哥。徐迟真是诗人的想像,五十年代我也想不出你有否来过羊市大街,即使来,也会有阿丹。如果他看出苗头,要不是诗人的眼光,要不就是我们有爱慕的流露。缘也缘也,我宁愿相信这个太罗曼蒂克的梦呓。
你现在可以10日来了,那就还有23天,我终于想到你这个三娘子了。接了你的电话,我好高兴,心不在焉,老写错字,真不沉着。但是我们谈恋爱是纸上谈兵,也不怪我心花怒放心不在焉了。我可爱的人儿,我终于盼到你这位三仙女了,一定要打电话去告诉宗江,使若珊也可以放下心来。这一段是吃了早饭再写的,现在已是7∶11am了。
我真是太高兴了,真想到阳台上去大叫三声,以示庆祝,你想一个人盼望天上下来个仙女,居然现在仙女要下凡了,我怎能放过这令人喜悦的时间呢?徐迟笑我早成了热石头上的蚂蚁,真是言中了。这个蚂蚁快做了一年了。
北京天天好太阳,你真应该早来晒太阳,负暄情话,其乐融融。现在我只能在太阳里看书。
你10日来,我想暖气也可以来了,如果还不来则用热水袋、电炉来救驾。据说今年北京不会太冷,但总之要仙姑吃苦,你问我日期时我心里也矛盾。为了我,你来捱捱冻的滋味吧。还说我这生总还不了你的债了,便成了债多不愁,但也不妨碍我做个百依百顺的好丈夫。你信里抑是心里总怕这怕那,最怕的是我不爱你,娘子呀,这是不可能的。我不爱你这样爱我的人,我又去爱谁?我的心早已成泥絮,如果不是仙女超度,我大概要做和尚了。但是你的爱使我复苏了,我感谢你。
三纸为度,又到了吻你的时候,想想再过23天,我可以抱着你,亲你,吻你,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亲你,吻你。
你的二哥
1993年10月17日8∶00am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10月17日 )
亲爱的二哥:
给你打完电话回卧室,才发现把自己关在门外了,一定是昨天Jenny和她妈妈发小脾气时,把门钮掀过了,只能从里边开,可大礼拜天的Jenny正熟睡,老阿姨又去买菜了,我从来闹不清钥匙在哪儿,就坐在阳台上理抽屉。天冷了,找了块毛巾系在头上,我太容易头疼了。
我已经给Jenny织定一副手套,一只帽子,今天织围巾。织的时候,我把辅助Jenny做功课时捡来的英文单字写在图画纸板上,写得大些,边织边吃英文生字。我总是摸不着在哪个音节上读重音的规律,所以我自学的英文,往往读错重音。而小说看不懂主要因为我词汇量太少,有一搭没一搭地积累一些,记忆力差了,不容易记住。一回生,二回熟,四回五回总会渐渐多认识一些。我织毛线用不着盯着看,这是我十五岁之前在家做姑娘时练的幼工,一秋一冬要给哥哥弟弟和自己织呀,换袖子呀,拆大就小呀,拼花样啊都行。但我决不给你的胖肚肚织大毛衣,那得织到哪年哪月?想了想,没什么给你织的,除非织个镶色的椅垫。
张阿姨回家了,我要转移到卧室去,重新考虑今天的杂事计划了。也许临帖,写写隶书试试,好玩。老师要到每张课桌前来批作业的。
遥控电视机一定买了吧,大小就依在床上看视觉上舒服为准,不必跟人家比大尺寸,这样我可以偎在你身边或看,或不看,只看我的书,或捣乱了。我还是挺爱看,有选择地看电视的,说不定将来看起午夜电视哩!午夜常常放好故事片,但要等我的睡眠被你治得巩固些之后!
我真羡慕你一篇篇地写文章,我按捺住自己不追赶你。我现在做的也都是我该当做的,Jenny从6个月自己坐飞机( 被空中小姐带回 )来上海,就在我身边,我工作时,把她带在身边( 去蛇口、北京 )掼来掼去的,如今又掼到美国。此番来沪,留下读书,又不知何时要走。她在美国跟着小舅舅、舅妈过,人家有自己的宁馨儿,但Jenny永远是个cheerful girl,又明白又不明白,她只跟姥姥说心里话,无所顾忌,想要什么就说想要什么,她自己织的娃娃裙今天也会完工的。
吻你
你的爱
1993年10月17日
第五部分情书(20)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10月18日 )
亲亲的娘子:
昨天电话里忘掉一件事,就是你说橘橘要送我们钻戒,这份礼太重大,而且我对我的孩子们说不要送礼。现在橘橘要送礼,我实在不好意思收,而且我平日手上也不带任何东西的,除了手表。所以千万不要送,我收受这番心意了。千万千万。
你的电话使我好开心,你能早来我当然求之不得,“深得吾心”,这是幼时常在报上看到的一句广告,套用正好。感谢你,电话也是我的原动力,我昨天就把谈吴欢的那本《 驴唇马嘴集 》文章写了,可惜下午来了个半世纪的老朋友,就来不及收梢了。今天补上即可,这是北京方面要的稿子。
昨天来的是一位国际问题专家,是外交部的同学。我们谈了世界大事,我把自己的意见测验了一下,还很正确,没有想得不对头的地方。看来我的脑力尚无问题,不过这样的谈话很累人。他走了,我就连书也不看,只听李斯特的交响诗了。总之一天过得很有意思,更十分快活。今天一早醒来,看看表只有四点多,但过一会儿,立交桥的灯光全熄了,就连忙起来,原来手表已慢了一个钟点,不是慢是停了。实际上已是6∶25了。起身穿衣做早操已是6∶40了。在床上好想你哟。
现在是7∶19,刚吃完早饭。孟浪真是倒霉,不知有没有伤骨,你去信时代为致候,我一生是碰到许多好人,但他是好人之最。但在玩政治的人中,我见到的好人,却已灵魂扭曲了,只有在良心发现时,才做好人。这就是普通人与做官人的区别。
陆灏已经到北京来了,和我通了两个电话,今天约我们去三味书屋饮茶。原来也有宗江的,但昨天我去电话时,若珊说他已去杭州参加小百花的颁奖会了。今天下午少了他,便少了一个保护我的人。范用等以为你已来京,他们会失望的,因为没闹新婚的对象了。陆灏大概等不到你来,但他要来看看“七重天”新房。
收到你10 / 14的来信,编号已到205号了,你夸我写信能手,但你也不弱,堪称伯仲。总之这些都是我们爱的结晶,是我们的儿女,哈哈。如果真的出书,那就要好好地编辑一下,我想将来我们编好,交给一位编者,要他或她设法出版,这也是洋法子。
我读完了宗江的《 花神与剧人 》,跌宕不羁。吴欢是学到一些的。他以写电影剧本的方法写散文,另有一工,也是可以传世的。他一年多的文章可以写一本书,我以无事之身,读与写都太少,总想写得好点,事实是偷懒,把时间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