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倒在你怀里歇一歇。
吻你。
你的小妹
1993年9月4日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9月5日 )
小妹娘子:
昨天晚饭后范用打电话给我,说我们的一百多封黄昏恋的信,是否可以印成一本书,如果同意他就通知董秀玉( 三联的 )准备。我说要成为教唆犯的,他叫我和你商量,我说即使要出版,也要删去一些词句,我要和你商量,你说呢?请你考虑了,给我一个决定,我去回复他。
我以为如果同意出书,也须经过一番编辑工作,我不知梁实秋和韩菁清的情书是怎么编的?你看过吗?其实也用不着看他两个人的,我们有自己的格调,管他们呢?删掉那些过于嗲的就成了,你说呢?你多想想,我也多想想。
我不知一百多封信是怎样传出去的,你已经写了158封了,不连在路上的。似乎朋友们都知道了,知道了也无所谓,只能说明我们爱情的坚贞。昨天范用问我是否已经去登记,他听小丁说,我曾经到机关去,要证明,衣着漂亮,神采飞扬,真不知从何说起。我两次去机关都是因为来了两笔稿费,汇款单上把我的名字写作“冯亦”,去机关盖章的。当然也问过结婚登记的事,并向他们打听在什么地方登记,如此而已。人言可畏,幸而我们没有什么要怕的,怕的只是沸沸扬扬,打乱了我们的平静。我的那批朋友都是口没遮拦,惯吃豆腐的,开起玩笑来实在吃不消,其实也无所谓,事情是明摆着的。
我不知你昨天有没有看七运会开幕式,我看了,觉得文艺演出的编剧,的确花了一番心血,有了新的感觉。韦唯刘欢的歌也好,韦的嗓子,我想没有人比得过了。连张百发的嗓子也不错,这几天北京人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我喜欢体育,看游泳、体操、篮球、排球等等,我想这是最好的休息,看来这几天我要逃学了。
昨天誊好了《 海明威在橡树园 》,今天预备誊《 七重罪 》与《 诺拉 》,以后又要写《 西书拾锦 》( 十二月号的 )。三联的《 听风楼读书记 》已见预告,但不知何时可出版。预告已见,出版还会远吗?等你来共译《 雪莱的信札 》了。我忽然对那本写“反右”和“文革”的书没有兴趣了,我想我是个历次运动的幸存者,过去也零零碎碎写了一些,当然不是集中谈这个漫漫长夜的,我想算了,何必老是耿耿于怀,但是调头一想,“左”的阴魂不散,还不能等闲视之,则写书又是必要的了,还是回到我的回忆录中,把这些事包括在内。你说呢?我觉得写漫漫长夜与我现在的心情不合,我在高度的欢愉中,又何必去翻那不愉快的一页。你给我考虑考虑。
北京这两天秋高气爽,但秋老虎也够厉害的了,一个清晨和黄昏都闷热得很,上海怎样呢?如果早晚凉,你要考虑你的晨泳了,我怕水太凉,引起你的关节炎。不在你身边,一切要自己当心,游泳是好的,能改个时间吗?
今天是5号,到10/15,还有四十天,就是我们的鹊桥相会,我现在就是只盼这个日子。张阿姨回家之后有消息吗?你来了,Jenny又由何人料理?如果张阿姨能在月底回来就好了,你即使来京,也可放心。
我已经在看《 徐迟文集 》第一卷的诗篇了,读过他的《 江南小镇 》,我约摸可以猜出这些诗是给谁写的。这是些爱情诗,可惜我只能写散文。诗是神秘的,但能写出爱来。
爱你的二哥
1993年9月5日6∶10am
第四部分情书(22)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9月5日 )
至亲至爱的哥:
为什么要说“一堆形容词”是“虚伪的文字”呢?你愿意怎么叫怎么写就怎么叫怎么写,不必为之太伤脑筋并下“评语”。
哥,你的婚礼狂想曲、梦幻曲、浪漫曲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爱怎么做就怎么做。It’s a great enjoyment for you,你该不会在被角上挂枣儿、栗子、大花生吧?
至于雪莱的书信该用什么体译,看内容吧。我不是太喜欢文夹白,我老觉得那会显得是中国人写的,我一看文夹白的诗体,就觉得译者站出来了。待我找出《 名人书信一百封 》仅供你参考。读读通俗本也怪好玩的,做这部分工作的译者、编者、出版者之功不可磨灭。
含之和我是共患难的姐妹儿,没说的。
童大林吴明瑜夫妇与黄门宴一起请吧,无所谓。老三宗洛夫妇住含之对门,让他们过来一下,权充大舅爷代表吧。我一会儿给他们打电话。( 现在8∶10am )
什么?!8 / 31又写一篇关于克雷利的!回到“七重天”,你写几篇了,前天数了数你的love letters,共122封,加昨天一封加退还一封,共124封!!!写吧郎呀郎,你的笔管里有我输液接氧哩!远距离发功也。
就要在一起了,就要在一起了。
你的爱
1993年9月5日
邮票10张收到。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9月6日 )
小妹娘子:
你的好听的中音,还萦绕在我的耳朵里,这抵消了我昨天没有收到你的信时的不安。明知你很愉快地在生活,但心里总放不下,我想这心里的忐忑,总要等你到我身边,我才会安静下来。
昨天起,又多了个赏心乐事,那便是看电视里的运动节目,韦唯和刘欢的嘹亮歌声,似乎把我的心也带到运动场上了。昨天广东女选手之未能保持她的举重纪录,真使我为她扼腕,但新的纪录的创造者,又使我为她高兴。体操运动美丽和艺术的姿态简直使我入了迷。所以你不要以未来对我歉疚,我是很自得其乐的。
读《 徐迟文集 》( 第一卷是诗 )也是个乐趣,他是写现代派诗的,头几年的还令人难懂,到了五十年代以后的诗,与朗诵相结合,诗便变成平易了。你说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你的朗诵,其实是我自己念出声了,我却遐想是你在诵读了。
昨天刚把给你的信封上,你的电话便来了,我懊悔不能把我的高兴寄给你,但我心头洋溢着幸福感。除了没有你的实体,我什么都齐了,我不是一个顶幸福的人吗?但要将我写给你的信公开,我有点难为情,小辈的会骂我老不正经的。
一个上午我便在幸福和徐迟清新的诗里消磨掉了,连应该做的工作,也没有动。下午,北师大来了个讲师杨玉圣,是送一份聘书来的,要我做季羡林主编的《 世界文化史知识丛书 》的编委,其实我懂得什么,可是无法辞谢,只能滥竽充数了,惭愧。这位讲师也是迷我的人,他把能收集到的我的文章,都找来读了。正如我少年时迷郁达夫、迷沈从文一样,而老来则迷我的娘子,哈哈。
今天,要把俞亢咏译毛姆自述文章的作者简介写出来,这样才能连同他的译文投给《 世界文学 》,我想要鼎山去买新出的《 毛姆传 》,这是个离天才还差一点的人,他自己说他做不了一流作家,但在二流里却是在头上的。我很欣赏他这句话。我也是做不了一流的作家,但至少还能恋栈在二流里。你应该是属于一流的,你是什么都是一流的。我喜欢你这样,你可以在文艺史上占一个位子,而我万幸也不过被人提上一个名字。其实身后的名